大船速度很快,沿途所有船隻看到船頭上的玄黃天子龍旗,紛紛讓開河道,午時不到,大船便在揚州城外的碼頭上靠了岸。
“恭迎欽差大人……”揚州大大小小的官員來到碼頭迎接,段飛多數都見過,不過除了揚州知府鮑星鵬之外,絕大多數他都叫不上名來,揚州水陸關稅鎮守太監簡珍明上次段飛沒有見到,當他上前參見的時候段飛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簡珍眀相對王堂顯得矮小猥瑣了許多,或許是有了王堂的前車之鑑吧,他對兩位欽差恭敬有餘親近不足,這也難怪,除了海瑞那樣千載難逢的‘非人類’,大明朝的官有誰不貪污受賄以權謀私的?段飛在蘇州一手收紅包,一手卻將人陰死,在官場中可是很忌諱的,除了試圖投靠他的人外,哪個當官的還敢靠他太近啊。
蘇州知府鮑星鵬就是一個想抱欽差大腿的人,不過他很聰明,雖然迎接的場面很大,招呼欽差用膳的地方也是揚州最有名的酒樓,但是卻沒有鋪張浪費地胡亂點菜,上的都是揚州的時令美食,色香味俱全,又沒花多少錢,段飛雖然託生在揚州無賴身上,卻從未吃過這樣美味的菜餚,只吃得津津有味,滿意之至。
郭威和楊森早已得到消息,重新歸隊,令段飛頗感意外的是,在午宴之後鮑星鵬抽空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揚州原通判謝志鈞以及原總捕史羽峰已經押回揚州,現在正被關在大牢中。
謝通判對段飛有提拔之恩,而史羽峰更身兼長輩與戰友兩重身份,因此段飛聽到這個消息後很是歡喜,不過卻不能拋下這麼多官員跑去相見,好在鮑星鵬有心討好,早已將他們安排妥當,在牢裡好好伺候呢,也就不急這一時半刻了。
賀盛指認鮑星鵬就是那個暗下毒手的陰葵派妖人,段飛對鮑星鵬表面上推心置腹信任有加,暗中還是防着他的,照蘇蓉的意思,晚上偷偷摸過去,一劍割了他的腦袋就是,不過段飛卻有些擔心她的安危,雖說陰葵派的妖人武功不強,但正是因爲他們武功不強,各種奇功異法層出不窮,再者又不知道這傢伙究竟是孤身一人還是有幫手的,輕率動手的話後果難料。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假裝不知道鮑星鵬的真正身份,暗中查實之後再當面動手,到時候找個藉口招他來,叫華明、蘇蓉、管簫寒他們一起動手,還怕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陰葵派妖人嗎?
兩位欽差初來乍到,鮑星鵬給他們安排住在大鹽商衡永慶的衡園之中,距離府衙較近,地方也不小,對衡永慶來說這也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番應酬之後衡園終於安靜下來,欽差大人趕路辛苦了,也需要休息,明天才開始正式上班吶。
段飛換了常服,在蘇蓉與石斌的陪伴下,離開衡園,騎馬向揚州府衙馳去。
來到揚州衙門前,段飛勒馬停穩,正要掏出借來的錦衣衛令牌,衙門口裡卻走出個人來,向段飛拱拱手,也不稱呼,笑道:“我家大人早料到會有貴客駕到,請三位隨我來。”
段飛回頭看了蘇蓉一眼,下馬把繮繩交給了門口的衙役,然後跟着那人走入了府衙之中。
那人自我介紹道:“在下姓秦名沛,是鮑大人身邊的刑名師爺,大人此刻正在花廳之中等候着。”
“花廳?”段飛皺了皺眉,他現在可沒心情跟那隻大鮑魚客套,他急着要見謝志鈞與史羽峰呢。
秦沛笑道:“不錯,正是花廳,除了鮑大人外,還有兩位客人在等着,欽差大人一定不會失望的。”
段飛嗯了一聲,不一會便來到花廳之前,秦沛先走進去,稟報道:“大人,欽差楊大人來了。”
鮑星鵬大笑道:“欽差大人請進,你看看這兩位是誰?”
段飛大步走了進去,只見花廳裡擺了一桌酒席,除了鮑星鵬外,酒席旁還站着兩個人,正是謝志鈞與史羽峰。
兩人目光復雜地朝段飛望來,激動、欣慰,又免不了有些惆悵與苦澀,斗轉星移,物是人非,現在段飛已經成爲堂堂南直隸的巡撫欽差,而他們卻成了階下囚……
段飛還擔心兩人被鮑星鵬所害,見狀頓時放下心來,雖然兩人臉上還有些風塵勞頓的顏色,頭上白髮多了幾根,但是至少沒變成傻子。
“通判大人……總捕大人,段飛害你們受苦了!”段飛激動地說道,他雙手抱拳,深深地拜了下去。
史羽峰急忙搶上將他扶住,同樣激動地說道:“欽差大人,我們都是囚徒,你的大禮我們可受不起啊!”
謝志鈞也道:“謝某是咎由自取,如何能怪到欽差大人身上?大人莫要折殺我們了。”
段飛毅然說道:“兩位大人請勿妄自菲薄,當初若非謝大人慧眼識珠,若非史大人竭力保護,段飛又豈有今日?段飛不才,明日便要替兩位洗脫冤屈,雖然不太可能讓兩位官復原職,但是兩位大人至少不用再受那牢獄之苦,先養好身體,日後再徐圖前程不遲。”
謝志鈞搖頭苦笑道:“能夠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平民百姓已經是參天之造化了,謝某經此一事已經看開了,功名如浮雲,還不如在家裡多陪陪妻兒的好。”
三人一陣唏噓,鮑星鵬笑道:“三位大人請入席,重逢應該高興纔是,來,我先請兩位喝杯壓驚酒賠罪。”
謝志鈞和史羽峰臉上有些不愉,當初若非鮑星鵬翻出舊案,他們怎麼會被罷官發配?不過伸手不打笑面人,現在他們還是待審的囚徒,豈能不給知府大人面子?
三人碰杯之後一飲而盡,段飛也坐到了酒桌旁,招呼蘇蓉與石斌一起坐下,石斌也與史羽峰打了招呼,熟人見面有許多話要說,但是鮑星鵬與秦沛在場卻讓大家有些不好開口。
好在鮑星鵬很會做人,他又敬了段飛一杯酒後自動找藉口與秦沛離開了。
謝志鈞與史羽峰心中有結,而段飛擔心隔牆有耳,也沒敢放心深聊,倒是石斌嘴巴不停地在說,將段飛最近的風光說了不少,謝志鈞聽着滿臉的苦笑,而史羽峰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期頤,被段飛敏銳地看到了。
聊了一陣後段飛讓兩人好好休息,靜候明日的開審,然後便離開了府衙,回到衡園,郭威與楊森向段飛彙報了一下這些天的經歷,傍晚時分百官又來相請,段飛喝到半夜纔回,幾乎將揚州所以官員都放倒了。
第二日清晨,舊案重審,段飛在後堂先問清楚了目前的狀況,他請調的證人都已傳召到位,於是段飛通過過道來到大堂,下面的衙役早已靜候多時,段飛等好奇旁聽的楊慎坐穩之後,重重一拍驚堂木,喝到:“升堂!”
這個案子其實毫無疑義,一個個證人傳上來,見到審案的是段飛,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直接竹筒倒豆子般實話實說,事情的經過便清清楚楚地展現在眼前,謝志鈞也將當日的考慮招供了,甚至有海安鎮的證人拿出王家的陪葬品作爲證據——他們事後早已將王家的墳塋全部推倒挖開暴屍荒野,真相終於大白,段飛詢問楊慎有何意見,楊慎也無話可說,段飛大筆一揮,史羽峰無罪釋放,謝志鈞篡改案卷,本該罰杖責四十,念其此前審訊時已經受過更重的刑罰,杖責就免了,兩人當堂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