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瞬間局面再度逆轉,楚烈手掌扣着鍊金長劍,那劍鋒只是橫在了自己的喉前,身軀之上戰創遍佈,持劍者下意識將長劍抽出了楚烈的身軀,後者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那劍痕極爲猙獰,但是現在卻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楚烈雙目看向了神色陰晴不定的三人,目光即便是有幻術的遮掩都透出一股冰冷的漠然。
“如果不想這麼憋屈地死在區區一個凡人手中的話。”
“就好好談一下吧……三位神明。”
嗡嗡嗡——
楚烈的身前,湛藍色的法陣徐徐展開,光華在短短數息之間散去,原本駐足在冰霜巨人頭顱上的法師便出現在了楚烈與持劍者之間,同樣漠然的眸子看着楚烈,手掌之中木質的法杖輕輕點在地面上。
嘩啦——
一層漣漪瞬間以此爲中心席捲過大地,寒冰在下一刻匯聚,化爲了一張雕飾着無數秘法文字的方桌,楚烈的背後也出現了一張透着寒意的座位,並沒有在意楚烈的感覺,持杖者隨意坐在楚烈對面的座椅上,彷彿端坐於王座之上的女王,眸子看着楚烈。
“凡人,你很有膽識,你可以說出你的名字……”
楚烈目光從眼前的神明臉上掃過,那張熟悉的面龐令一團火焰在他胸膛之中燃燒着,但是面容上卻依舊是那沉靜的模樣,也同樣坐在寒冰座位之上,嗤笑道:
“詢問他人姓名的時候,不應該先說出自己的名字嗎?”
持杖者輕輕搖頭,平靜地開口道:“神名不可輕喚。”
“我也沒有興趣告訴無禮者姓名。”
楚烈冷笑一聲,直接靠坐在了寒冰座位的靠背上,雙目平視着前方的‘神明’,“沒有意義的廢話就不用說了,西爾維亞在哪裡?!”
“那麼在這之前,容我問一句,你和西爾維亞是什麼關係?”
聲音從一旁傳來,持劍者同樣坐在了持杖者一旁的座位上,雙手拄着神劍的劍柄肅然問道:“是朋友,還是戀人?”
“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楚烈擡眉,按照自己對於戰友的最高認可,肅聲迴應,這八個字之中蘊含的分量令對面發問的持劍者神色微怔,那湛藍色的眸子帶着某種鄭重的神色,從楚烈的臉龐上掃過,隨即輕輕頷首:
“既然如此,吾輩瞭解了。”
“沒有想到,以‘她’冷如冰霜的性格,只是二十年的時間,就能夠有這樣親近的關係,只能夠說人類的緣分實在是難以描述的神奇。”
另一邊坐下的持匕者冷哼了一聲,目光彷彿刀子一樣從楚烈的身上掃過,嗤笑道:“生死與共,不離不棄,還真是膽子夠大,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她是誰,竟然敢用這樣的話來形容你們之間的關係,還是你以爲有那個什麼所謂的‘生命共享’,就能夠讓你和神明平等對話?”
楚烈的目光垂落在拿着匕首的‘西爾維亞’身上,她身上的氣機絲毫不遜於楚烈,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更爲致命,彷彿一把長劍與匕首的對比,她給楚烈的感覺簡直就是天生便是爲了收割性命而存在的一般,看着這所謂的三位神明,楚烈明白現在自己所處的境地。
‘生命共享’只是對話的契機,企圖以束縛人類強者的方式去束縛神明,太難了!
楚烈毫不懷疑,對方完全可以有手段避開‘生命共享’,去剝奪自己的性命,甚至於讓自己生不如死,但是明明現在處於極度危險的境況,他的思維卻變得越發清晰——
此時此刻此地,無論是西爾維亞的生命,還是自己的性命,現在都繫於眼前的三位神明之上,她們現在依舊極爲沉靜,‘生命共享’必然有效果,但是效果決不致命,沒有直接動手將自己擒拿,也證明生命共享的代價足夠沉重,起碼令她們無法輕易捨去……
籌碼只有一個東西罷了,那就是這個代價究竟沉重到了什麼程度!
心中思緒電轉,楚烈的眸子看着持匕者,緩緩開口:
“她是誰?她是西爾維亞,二十歲的法師天才,與我並肩而行,彼此足以託付生死的戰友……”
“她是西爾維亞,只是西爾維亞。”
楚烈手指擡起,從這三名帶着西爾維亞面容的神明身上虛點而過,嘴角的弧度足夠冰冷,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似乎帶着某種嘲弄之意:
“和你,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你!”
持匕者面色一變,掌中輕輕旋轉着的匕首驟然一停,匕首之上的元素在瞬間被絞碎,甚至於包括代表着空間的元素,當空間的基礎組成被絞碎,也即是代表着空間的湮滅,下一刻,那柄匕首無聲無息出現在了楚烈的喉嚨處,鋒利的匕首刃鋒壓在後者的喉嚨處,咬牙切齒的聲音在楚烈的耳邊響起:
“凡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逼我殺了你!”
楚烈的瞳孔微偏,漠然看着旁邊渾身寒氣的持匕者,心中低語:
【只是說西爾維亞和她們沒有關係,就足以將其激怒?也即是說西爾維亞對於她們的意義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那麼西爾維亞應當性命無事,‘西爾維亞’對她們是寶貴的,那麼這個‘西爾維亞’是肉身,還是指的意識?若是意識,那麼西爾應該沒有事纔對……】
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楚烈的面容依舊冰冷,右手叩劍,左手食指擡起,輕輕搭在匕首刃鋒之上,微一用力,刃鋒便將楚烈指腹切割開來,殷紅的鮮血流淌而出,持匕者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匕首擡起,楚烈手指順勢將這柄匕首推開,而在其他人,在有些茫然的盜賊公爵華利弗的視野之中,就是楚烈隨意將神器匕首推開,神態從容而漠然地開口:
“你不會。”
“一句話的事情令自己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如若這般,所謂神明也太過愚蠢。”
“你!”
持匕者臉色微變,恨恨咬了下牙,手掌匕首一抖,那恐怖的刃鋒在即將斬落楚烈頭顱的瞬間一頓,下一刻,空間元素在度被抹去,她的身形出現在了原本的座位上,看着楚烈,滿臉怒意。
“很好!你很好!”
“多謝這位冕下關心,在下一向很好。”
楚烈隨意回答了一聲,令持匕者的面色越發陰沉,前者隨意地彈了下自己的手指,那上面的傷口已經恢復原狀,令他心中有些驚歎所謂神明的恢復力量,心中微一思考,目光偏向了一旁的華利弗,輕輕頷首開口道:“這位先生,願意幫個忙嗎?”
盜賊公爵微微一怔,隨即確認楚烈是在叫自己,目光從鐵青着臉的持匕者臉上掃過,隨即收回了目光,重重呼出了一口濁氣,面容恢復了原本的沉靜冷硬,即便是再如何趨利避害的性格和行爲方式,此時此刻也容不得他有半點退縮了啊——
王與神的盛宴!
所羅門王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姿態,那是即便在神明威脅之下依舊從容的王者之風,身爲其麾下七十二柱魔神的自己,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即便那選擇或許就是代表着死亡,可爲王而死,這本身便是作爲臣子最爲期待也最爲壯烈的落幕啊……
華利弗哂笑一聲,隨即收斂了自己的雜念,幾步走到楚烈的身後,面容恭敬地迴應道:
“榮幸之至。”
楚烈心中有些疑惑華利弗過於尊敬的行爲,手掌一揮,原本跌落在地的‘制裁者’微微亮起了一層銀光,隨即劃過一道寒芒,落入了楚烈的掌心之中,後者手腕一震,咔嚓爆響之中,本來已經自發恢復原本狀態的‘制裁者’再度變成了之前的模樣,持杖者面色微沉,已經明白了楚烈的想法。
“接住了,先生。”
漠然的聲音之中,楚烈直接將‘制裁者’遞給了華利弗,目光則是看着對面同樣神色微變的三位神明,漠然道:“談判需要公平。”
“這位先生,如果眼前三位神明不打算通過談判,而是擒下我來解決問題,那麼我至少希望一個與人類這個詞彙相匹配的死亡。”
“很抱歉將你捲進來,但是一旦我失敗,你也難以倖存,反倒是這種方式或許能夠活下來。”
“…………”
華利弗接過了炮管,他可以在瞬間割裂巨人的喉管,也可以用三個消失去拔一把劍,他的手穩如鐵鑄,但是現在,這樣的一雙手掌卻在微微顫抖着,他是明白之前那恐怖一擊的威力的,那幾乎是可以被形容爲天災,神怒一樣的力量,但是現在,這力量卻握在了自己手中,指向了王者的要害。
可他明明纔是第一次見到自己!
“恕我冒昧……閣下。”
盜賊公爵的聲音有些沙啞,
“您不害怕我因爲神明的命令,而背棄您的信任嗎?”
楚烈並沒有回頭,目光看着因爲此舉而臉色凝重的三位神明,罕見地輕輕笑起來,眸光散去了銀色的瞳術光輝,只一片黝黑的瞳孔看着對面最不希望自己死去的神明,這是他至今以來最大的賭局,他賭後面的男人還有着尊嚴,屬於強者屬於人類的尊嚴!他賭前面的敵人也很在乎西爾維亞的感受!他賭,賭她們現在復甦之時,不願意承受‘生命共享’這沉重的代價!
因此他於神明注視之下,輕笑着開口:
“比起死在所謂神明之手,我寧願死在人類手下。”
“而若我的死亡能夠救你一命,也算得有所價值,你也不必介懷……”
盜賊公爵的身軀開始顫抖起來,渾身的血液在某種情緒的激盪之下飛速流淌着,這並不是萬軍面前單騎衝鋒的血勇,而是隱藏在言辭之下的鋒銳與被王賦予絕對信任的感懷,他血脈賁張,他心緒難寧!他感到從血脈奔涌之中涌現的驕傲!
這便是人族法師的王!
坦蕩,傲慢,那即便是神明也難以比擬的驕傲,絕對的驕傲!
“我明白了,吾王……”
咔嚓!
華利弗手掌將炮管擡起,聲音鄭重而肅穆,彷彿朝聖的信徒:
“您死之後,我便追隨您之後……”
“彼時,再向您請罪!”
“…………”
神明與楚烈之間的氛圍變得沉凝了下來,但是沉默之中,卻響起了一陣無奈的輕笑聲音,當先的持杖者輕輕搖頭,雙目之中微微亮起了靈動的光輝,持杖者的氣息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就像是從一個冰雪雕琢而出的精緻塑像變成了一個活人,湛藍色的眸子擡起,帶着無奈的神色看向了楚烈:
“利用外物將自己的劣勢彌補,再強行逼迫對方在不足以思索出應對方式的時間內做出選擇,甚至於投鼠忌器不得不容忍你提出更高的要求……”
“和在聖城時候一樣,一點沒變啊,你的楚氏外交術……不過這一次,我是很同情當時那些貴族了。”
楚烈的瞳孔微微一縮,看着對面苦笑搖頭的持杖者,在他的感知之中,持杖者身上浮現出了一種極爲熟悉的氣息,楚烈雙眸擡起,上下打量着這個身影,皺眉道:
“你是西爾維亞,還是讀取了她的記憶……”
“…………許久不見,你怎麼也變得這麼多疑了?”
‘西爾維亞’輕輕搖頭,目光看着楚烈,面容沉靜,解釋道:
“我之前在沉睡,這身軀原本是由神器內部的靈體暫時控制的,如果說是我只是一段記憶的話,之前就不會被你那麼簡單試探出來了。”
“如果還需要證明的話,這個給你,我想說的都在上面了。”
一邊說着,西爾維亞手掌輕輕一握,元素化爲了一封信箋,隨即輕輕朝着楚烈的方向飄過,楚烈沉默了下,順手將其握住,目光垂落在那微寒的信箋之上,便驟然一縮。
‘銜環之蛇下落……’
‘楚烈,具體情況不便多說,但是你起碼是爲我看過大門的,起碼應該尊重僱主吧?最不濟,一個證明我自己的機會,總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