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立的宿舍住了一夜,哲遠感覺休息得還可以,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這時候,只見陽光在窗邊探了探頭,見沒有人注意,它就向裡挪一挪,再挪一挪……
街邊種的香樟樹上,那滿以爲來到大自然的知了也已經扯開了嗓子聒噪起來。
這座城市開始醒了。
而房間裡,昨夜不知道幾點纔回來的老師,此刻正睡在牀的另一側,子立也還沒醒,哲遠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畢竟,這樣平和休息的時光,是那麼寶貴。
夜裡是有那麼一會兒涼快了些吧,這會兒又開始熱了。老舊的風扇依舊在嗡嗡地響着、轉着,熱氣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直讓人滲出汗來。
這早間的時光,幹躺着讓人百無聊賴,哲遠只能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如往常,他的手裡握着手機,看了看又放下,又拿起來看看再放下,如此重複着。似乎是期待着什麼,卻也只是看了看時間。
時間就那麼一分一秒輕輕跳着,好像適應了人思維轉動的頻率,欺騙得人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但卻是讓哲遠很痛苦的日子。一批填報志願的時間快要截止了,哎……
該何去何從?該怎麼抉擇?逃避了很久的問題終究還是回來了,是時候該面對了。
他知道,這一次的選擇是會影響一生的,可能從此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然而,在這麼重要的事情面前,他沒有因爲時間的緩衝而變得更加自信和從容,更談不上能多幾分堅定了,他有的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迷茫與不知所措。
如果可以不做選擇,如果能夠有一種生活,可以不用走這條路,他一定會選擇,去山間、去田園,去擁抱那自由自在,不過,這麼不現實的東西,這樣的幻想,怕是有點可笑了吧?在現實面前,又有什麼條件能夠讓他去過所謂的浪漫主義生活?
他就這樣胡亂地想着,他這個矛盾綜合體,內心的兩種甚至更多的想法,總是勢均力敵,似乎沒有一個心思敢勇敢地去戰勝另外的心思,他很害怕自己錯了,但好像越是這樣小心翼翼,到最後反而卻越是不理智,頻頻出錯。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可是這時候的他並沒有這樣的魄力,他有些悲哀地把命運交給了偶然性,“抓鬮”式的命運抉擇,會將他導引向何方?
在這條路上,他是半睡半醒,不知何時才能豁然開朗。他一邊壓抑着自己,一邊又想要衝破束縛。
一早上恍恍惚惚地,隨着其他人醒來,各自開始一天新的生活,他也重又融入到人海中,淹沒了,失去了觀感,周圍滿滿的磁場,在沖淡着他自己,他的一雙眼睛,眼神裡透露着無助,茫茫然,慼慼然。
和子立約好了下午去填報志願,從那一刻起,周圍的空氣也突然變得沉重了,腳步也沉重,好像自己也一下子重了百八十斤,已經不能很輕快地帶動身體,只能在街上晃啊蕩啊,甩掉一些負擔。
其實也沒有很大的工作量,也不需要翻遍填報指南,他會去的地方基本已經定下來了,只是要最終敲定,那個決定卻着實壓得他很心沉,他甚至知道現在的一切糾結都是無意義的,但還是無可救藥地沉浸其中,如果他生得一個果敢的性子,果斷一點,豁達一點,甚至,可以任性一點,現在或許正在某處悠然自得,然而他不是。
也許歸根結底是他對於整件事本身就是毫無興趣,毫無熱情,但又不能不做的原因吧,說是自己掌握選擇權,但實際上對於他來說,並沒有選擇。
再一次將自己的處境聯想到被動的“博弈”,他不禁一陣心酸。
堅持做一件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本身就是不容易的,要把這樣的一件事做好就更需要強大的內心和胸懷,然而他沒有。結果可想而知,但有時候他又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着有一天自己這顆心妥協了,習慣了,甚至反而愛上了原來不願的事。
一整個白天幾乎就是在這樣的心情裡度過,直到走進了子立他們的辦事處,翻開那本志願填報指導書,確定學校編碼,確定專業編碼,一所、兩所……
一切終於結束了,中學時代的所有美好與噩夢都結束了。走離那個“犯罪現場”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退下來的瞬間幾乎要耗盡體力,他也真的就像是犯罪一般,將自己就這麼正當地賣了。
也算是對自己的青春有了一個不算滿意的交代了吧,當事情已經結束,反而能夠平靜些了,即時開始時就想到過,也還是要經歷一波三折,然後才用一些無謂去證實那些自己想到過,但還是要去撞南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