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兩次之後,他感覺好多了,但是相對於同學們依然高漲的熱情,他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了,意興闌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涌上心頭。
一旁的文進和子揚早就有要離開的意思,兩人並沒有喝多少酒,似乎還有自己的安排。學生時代講起“同桌”這個詞,總讓人感觸良多,從坐在一起那天開始,就意味着兩個人比班裡其他同學要更近一些,有更多的交流,借一支筆,問一個問題,甚至是抄作業,想起來都是美好的回憶,有時候街上或是哪裡碰上了多年不見的同學,不會以朋友相稱,也不會以同學相稱,而是喊着:同桌。這個詞有着很強的魔力,一說出口就拉近了距離。文進和子揚就是這樣一對要好的同桌,兩人經常約着去哪裡玩,一起吃個飯什麼的,這時候也自然有更多自己的想法,會讓這個離別前的相聚更有意義。
看着哲遠也沒有要繼續呆着的意思,文進湊過來小聲地說:“我們先走吧。”哲遠點了點頭。
“我們先走了。”文進對靠門的同學招呼到,同學也沒有挽留,於是三個人就轉過走廊下了樓梯,哲遠走起路來感覺頭重腳輕,他只是強撐着精神跟着文進他們。
走到二樓的時候有點小尷尬,剛從樓梯轉到二樓大廳哲遠卻以爲已經到了樓下,結果朝着二樓的窗戶走了過去。
“哲遠,這裡是二樓,你去哪兒呢?”文進忍俊不禁。
哲遠茫然地看看四周,還算有點清醒,折轉身繼續向一樓走去。
和他們倆在酒店門口分別的時候沒有說太多的話,哲遠看着文進和子揚離開,自己在昏暗的街燈下久久佇立,斑駁的圍牆上映着他孤單的影子,夜風雖然努力緩和他的難受卻阻擋不了他的胃再一次翻江倒海。
壓抑不住身體強烈的反應,他蹲在下水道井蓋上又一次被那股子酸味嗆滿了鼻子,嘴裡也苦不堪言,頭好重,沒有能扶着站起來的東西,他努力使自己站穩,然後朝着前方走去。
夜漸漸深了,燈光在哲遠迷離的眼神裡顯得更加朦朧,街上的行人少了,但是商店和各種攤子還堅守陣地等待着隨時可能出現的一兩顧客,馬路上的車稀稀落落,一路暢通。哲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認得路的,只是看到前面能走就向前走去,沒想到走對了,大概這縣城還不足以讓人迷路,大概這縣城總是給予他關照爲他指引道路,就像他每一次在這座城市遊蕩一樣。
他不想走了,也不想回去,思維越來越清晰,但身體還是不受控制,他只好在最近的一個公交站點的長椅上坐下,然後呆呆地看着夜晚的桐城街道。他擡頭看了看馬路對面遠處的山,山影如墨,森然,肅然。
就這麼結束了,他像是拉着這三年厚重的時光艱難前行,多少酸甜苦辣曾經讓他深深被觸動,但是突然,他發現他拉的不過是一個不願前行的自己,去追趕一路狂奔的歲月,所以纔會覺得在時間的分秒裡自己那麼累,纔會覺得時間那麼重,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留給自己的黃金三年已然過去,自己早已被拋棄在時間不斷流瀉的荒野裡,孤獨無助,彷彿那時間突然化成了實實在在的東西,一下一下地衝擊着他,他打了個激靈,他顫抖着,淚水涌了出來。
偶有路人走過,看看他,顯出同情的樣子,但終於不敢招惹他便匆匆離去。
他也終於平靜下來,腦子裡浮現出很多面孔,耳朵旁響起很多聲音,許多人走進了他的世界,伸出手來給予他幫助,他們用自己的愛來溫暖着哲遠,但是哲遠總是那麼遲鈍,總是在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因此,在他內心深處的那扇門始終未能及時打開,而那裡面那塊冒着寒氣的堅冰,也有了更頑固的力量去排斥外界傳遞過來的所有的陽光。
他再一次對這個集體的生活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彷彿自己自始至終不是一個參與者,而是一個渴望融入的旁觀者,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走進去了,歡笑了,熱鬧了,一晃神卻發現,還在原地。
畢業的歡聚還在繼續,活動安排還未進行到底,他就已經退出了,不知道什麼原因,明明是想要更好地參與,結果卻是選擇了遠離,現在又忍不住守着網絡的世界去關注,看那些自己拍的或是別人發的動態,看這一夜不斷更新的說說動態。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風也漸漸涼了,看着褲子上擦不去的嘔吐物,這一天的經歷又飛快地過了一遍,他完全清醒了,終於可以確定自己不會再吐,於是他踏上了回小姨家的路。
公寓的電梯已經停運了,哲遠只好爬上旁邊的樓梯,小姨家住在三樓,三樓以下開着商店,所以三樓的樓梯口是鎖鐵門的,以防人來人往帶來的安全隱患。來到這裡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門鎖了。
他不抱希望地推了推鐵門,還真是幸運,那晚鐵門的鎖鏈並沒有纏上,推開鐵門,那縫隙寬度足夠他鑽過去了,終於,他來到了家門前。
他猶豫了一下,怕打擾親人,但又別無選擇,只好不好意思地按響了門鈴,門鈴響過不久,同樣住在小姨家的表姐來開了門。
“回來啦。”
“嗯。”
“快進來吧。”
哲遠進屋之後也顧不上洗漱,直接走到客廳沙發處將自己栽了下去。
他以爲自己在分別的時候能像以往一樣瀟瀟灑灑,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感情是慢慢上來的,離別的傷感漸漸瀰漫全身,他想回到那個地方,還有好多話沒說,還可以喝很多酒,也可以和同學們一起唱歌,但是回不去了……他就這樣從回來的路上就開始一直反覆着內心的矛盾。
最後,他再也不願看手機,把手機丟在一邊,看着天花板,所有的動靜都停息了,只微微能感覺到自己的一聲嘆息。
門鈴的感應器在旁邊默默地發着藍光,迷糊的哲遠拖着行李爬上了擁擠的9路公交車。
“師傅,這是去一中的車嗎?”
“是啊,不過這個是從一中回來的,你坐反方向了。”
“哦……這樣啊……”
“要不你跟着我坐一圈回學校吧。”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
“謝謝師傅……”
【這幾天心情有些沉重,寫出來的東西可能也會偏沉重一些,這一章是上一章的補充,所以內容也會少一點,憋了兩天也才憋出這一兩千字,暫時就更新這麼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