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軍士點燃了一枚手雷的引線,略待片刻,將其丟進了十數步外的一個用沙袋壘起來的掩體之中,那裡面,安裝了不少的稻草人,隨着一聲巨響,稻草人被拋飛了出來。劉信達、劉布武、劉諳與騰建幾人都走了過去,審視着這枚手雷造成的殺傷。觸目所及之處,麻袋被撕裂出了無數的小口子,那些破鐵片深深地嵌進了沙袋之中,騰建伸出手去掏摸了一會兒,才掏出數枚鐵片。
“威力巨大,北唐人沒有搞鬼!”騰建道。
劉信達點了點頭:“他們現在用得着我們呢,自然不會在這上頭搞鬼。”
“二十兩銀子,砰地一下就沒有了!”劉布武遺憾之中,眼光裡卻又透露出炙然,劉諳也是如此,他們一齊把目光注視到了劉信達的身上。
“一千枚手雷,二千枚猛火油彈。花了我們四十萬兩銀子。”劉信達道:“李泌真他媽心黑。不過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值得的。好鋼要用在刀刃之上,劉諳,你就別想了。騰建與布武各領三百枚手雷,四百枚猛火油彈。剩下的,留在中軍。只有在最爲焦着的時候,纔可以使用,好打開局面。”
“遵命!”騰建與劉布武兩人躬身領命。
看着有些失望的劉諳,劉信達道:“劉諳,這一次從北唐人哪裡還武來了一千把弩弓,你領四百隻過去,你的部隊,用這個更加合適。畢竟攻堅這樣的事情,我也不能指望你。”
“叔父,唐人的弩弓、弩箭都是特製的,一旦弩箭射完,比燒火棍還不如。”劉諳道。
騰建插嘴道:“你放心,弩箭我們一定能供應上的。”
“我們自己又打造不了?”劉諳不相信。
“因爲有人會源源不斷地賣給我們。”騰建看了一眼劉信達,道。
劉信達點了點頭:“是啊,有人會源源不斷地賣給我們。走吧,回房去,我們好好地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情。這秋收基本上已經結束了,各地的賦稅該交的也都交了,該收的租子也都收了。眼下正好是那些人一年之中最肥的時候,我們此刻出動,可以搶個盆滿鉢滿。只要有了錢,有了糧,我們就能一直向前。”
回到了大廳裡,劉信達打開了一副地圖,幾個人的腦袋一齊湊了過去。
“這一次我們放棄了九江,錢文中必然想象不到,更何況,此時正是他們一年之中最忙活的時候,一時也無法顧及到我們,是我們最好的時機。第一步,我們要拿下德安,這在九月要完成,然後十月,拿下高安。十一月的時候,我們要進入宜春。在錢文中反應過來,調派大軍前來堵截我們的時候,我們立刻轉向,跳進湖南境內。這樣,錢文中就不會對我們窮追不捨了,說不定還會因爲我們離開了江西而歡欣鼓舞。”
騰建點頭道:“以江西軍隊的反應速度以及軍隊的戰鬥力,想要調集足夠的大軍來對我們進行圍追堵截,還真要兩個月之久,更何況,錢文中的第一反應,只怕是會先將軍隊向洪州集結,畢竟那裡是他的老巢,他肯定會擔心我們直搗他的老巢。只要他們想不到我們的真實目的,我們就能遊刃有餘。”
“正是如此!”劉信達笑道:“我們的真實目標,是湖南的湘潭,那是一個好地方,我們去哪裡過冬。連續數戰之後,我們的軍械之類的物資損耗肯定會很大,也需要補充了,等到我們補充完畢了,到了明年開春,我們再度出發。”
“軍械補充?”劉諳皺起了眉頭。
“放心吧,只要我們有錢,到時候肯定能弄到。”劉信達不置可否:“劉諳,你的部隊第一批出發,扮成流匪,先期進入,製造混亂,吸引對方軍隊注意,然後我們主力立即跟進,一鼓作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達成我們的目標。”
“是!”
“騰建,你部作爲進攻主力,將擋在我們面前的敵人要盡數擊潰。布武,你作爲第二波攻擊跟上,一來是掃蕩視野範圍之內的殘餘敵人,二是要盡力籌措更多的軍資。劉諳,在主力部隊殲敵主力的時候,你的部下,就要開始掃蕩周邊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三人一齊點頭:“明白了。”
“士兵們的獎賞都準備好了嗎?”劉信達問道。
“都已經準備好了。主力部隊每人二十兩銀子的開拔費。”騰建道:“二線部隊每人五兩。等到開拔的時候,立即發下去。軍隊之中已經開始製作乾糧,足夠十日之用。”
“很好。現在我們想要士兵們跟着我們走而且奮勇作戰,除了用金錢來刺激他們,已經別無他途了。所以,這些錢,任何軍官,包括你們,敢剋扣一文一毫,我都會軍法從事的。”劉信達嚴利地道:“告訴軍官們,眼睛放長遠一點,不要被一點小錢矇蔽了眼睛,只要我們一直向前,直至徹底擺脫了北唐人,那好日子才真的來了呢!擺不脫他們,我們就是死路一條!”
“是!”
“就這樣吧,你們先去準備。劉諳,三天之後,你的部隊要出發。”劉信達吩咐道。
眼見着三人離開,劉信達轉身進了內室,內裡,一個年輕人正坐在茶几一側,手裡拿着一本書,正悠閒地看着書。看到劉信達進來,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將書插回到書架之上,看着劉信達道:“劉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動身呢?”
“三天之後,第一批部隊出發,十天之後!全軍開拔。”劉信達坐了下來。“說吧,你們還有什麼要求?”
“要求當然是有的。”年輕人笑嘻嘻地看着劉信達,他年齡最多二十出頭,鼻樑之上,幾顆白麻子異常顯眼,看着年輕,但在劉信達這種人面前,卻依然從容不迫。“大將軍現在麾下有一萬餘衆是你從鄂嶽帶出來的,這些人我們不管,但九江現在的人,劉將軍可不能席捲而去。”
“我需要民夫!”劉信達不滿地道。
“你不需要民夫!”年輕人冷冷地道:“你現要在做的是爭取時間,那些笨重的軍械,大宗的糧草,對你來說就是拖累。而且,你走到哪裡,便會搶到哪裡,有錢就行,這些東西,要來幹什麼?”
“我的倉庫裡還有上百萬擔的糧食!”劉信達咬牙道。
“我知道。這些留下來,我們需要!”年輕人道:“九江被你禍禍得不輕,我們進入之後,需要安撫民衆,需要人手來將這個瘡傷遍地的地方重新建設起來,需要糧食,需要人手。當然,這些東西我們不會白要你的,會折算面相應的軍資補充給你,我想,你更需要這些東西。”
“一旦我深入南方,你們還怎麼給我補充?”
“你太小瞧我們了!”年輕人笑道:“我們自有安排,到時候,你搶來的東西,包括糧食之類的大宗物品,我們都可以收走。而軍械也會及時補充給你。你進入的地方,有些人是你不能動的。”
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卷宗,遞給了對方:“這些人你不能搶,不能殺。”
“這是你們的釘子?”劉信達接過了卷宗,沉聲問道。
“何必明知故問?”年輕人站了起來,笑道:“十天之後,我們的人會接管九江,到時候如果我們需要的東西不在了,劉大將軍,後果,你是承擔不起的。李泌大將軍一向最討厭不守信的人。”
人爲刀殂,我爲魚肉。
劉信達此刻對這句話,有了更深一層次的理解。
“我明白了,李大將軍的所有要求都會得到滿足。”劉信達站了起來,道:“我軍只帶走十天的軍糧以及所有的浮財。這些錢我是不會留給你們的,我需要用他來鼓勵我的戰士們。”
“可以!”年輕人點頭道:“那麼我就在這裡祝大將軍一路順風,百戰百勝!”
年輕人是李泌派出的一名內衛。
他的公開身份,是一名商人。而且是一名不走尋常路的商人,專門幹一些走私的勾當。別人弄不到的貨物他能弄到,別人過不去的關卡他能過去。別看年輕,在道上卻算得上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僅僅帶着兩名夥計,年輕人行走在九江死寂一片的街頭之上。
這城裡頭,出了軍人,基本上看不到什麼平民百姓。
“這城裡的人,都到哪裡去了?”一名夥計問道。
“還能到哪裡去了,要麼去給劉信達掙錢了,要麼,便去閻王爺哪裡報到了。”年輕人淡淡地道:“劉信達進入九江之後,所有的商業活動都被禁止了,一切都被軍管,所有的收入,都是軍隊所有。至於普通人,嘿嘿,給兩頓飯吃,能活着,就算是不錯了。”
兩名從人都是咋舌不已。
“這,這也太過分了,這劉信達,就是一個惡魔呢!我們現在,卻在與惡魔做生意。”
年輕人沒有說話,繼續向前走着,耳邊突然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他站在了門前,恰好門在此時被打開,有人擡着一個箱子走出來,從打開的門裡看到,一些匠人正在院子裡簡陋的火爐邊上忙活着,在他們原腳踝之上,有一根鐵鏈子將他們固定在某個地方。
這些人,被劉信達當狗一般地眷養着爲他幹活。
年輕人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些,沉默良久,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