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晗這一次當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了,一路打馬向着深州方向狂奔而去.
.公孫長明對這一次的戰爭,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再加上李澤斷言此戰必敗,更是讓他心中猶疑,但算來算去,卻又看不出什麼破綻.之所以讓他去瀛州打探消息,是因爲他們兩人在盧龍呆得時間極長,對那一片區域相當的熟悉,樑晗是那種豪爽大氣不拘小節的人物,因此也有不少的朋友.
樑晗消息是打探到了,但自己的形跡也露了.出賣他的正是昔日的一個酒肉朋友,要不是樑晗機警,這一次就算是將自己給砸在哪裡了.
但饒是如此,這一路之上的追殺,也讓他險些兒便丟了一條命去.
振武節度使王灃早就與張仲武勾結起來了,不單單如此,還有大量的契丹人,已經在瀛州等着成德人上鉤了.張仲武雖然還沒有將所有的契丹部族整合起來,但現在能控制的力量,已經很龐大了.
逃亡的路上,樑晗還在後悔不已,當年可不就是公孫長明和他兩個在張仲武那裡,幫着他將本來快要統一的契丹人給整得四分五裂,彼此之間爭鬥不休麼?現在好了,契丹人對大唐沒什麼威脅了,卻成爲了張仲武的幫兇.
想着數千契丹騎兵現在正抄着李澈的後路,樑晗心下就一片冰涼.
李澈統帶下的大軍,很顯然是保不住了.而李澈一敗,成德的實力可就生生地折損了一半還有餘.能不能守得住深州都成了問題.一旦深州不保,整個成德可就糜亂了.
要是讓張仲武擊敗了深州,橫海朱壽不管是爲了自保也好,還是打秋風也好,肯定也要倒向張仲武的.不然在張仲武的全力攻擊之下,橫海也是擋不住盧龍的兵鋒的.
橫海節度使治下,本身就烏七八糟風雨飄搖,不是今兒這兒反了,就是明兒那兒又暴動了,張仲武打過去,就算朱壽有骨氣想頂一頂,估計那些暴動也足以將他掀翻.
完了完,全完了!
李澤就是一張烏鴉嘴,全讓他說中了.
奔跑在路在的樑晗,已經在盤算着抵達深州之後,怎麼說服公孫長明,然後兩個快馬加鞭,逃之夭夭.
石壯他們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狂奔中的樑晗腦子裡突然閃過了這個問題,但也就是那麼一閃而過.
李澤那隻小狐狸現在一定憂愁得很,既擔心他哥哥打了大勝仗之後他沒有好日子,又擔心成德大敗之後,他更是連存身之地也沒有.想來現在必定是坐臥不安,食之無味了.
想到這裡,他又開心起來.
那隻該死的小狐狸,倒想看看你在這樣的局面之下,還有沒有什麼招數來扳回危局,要是沒有,你也要和爺爺一樣,當一隻喪家犬四處奔波逃亡了.老子要拖着公孫長明這個老頭子,你也要揹着你的老孃,咱們半斤八兩.
不過公孫長明相識滿天下,不管跑到那裡,總是能找到一碗飯吃的,你就慘羅!
一路胡思亂想,一路向着深州狂奔.
蘇寧策馬立於道旁,看着宛如一字長蛇的後勤運輸隊伍推着小車,趕着騾馬,向着瀛州治所河間所在地行去.
李澈的大軍一路順風順水,不斷擊退盧龍將領石毅的阻截,在兩天之前便推進到了瀛州治所河間府所在,在河間的南面紮下了大營,橫海節度使治下柳成林率領的軍隊,雖然有些波折,但現在也已經佔領了章武,接下來最多還要兩三天的功夫,便也能抵達河間,現在只剩下振武那些個渣渣了,打到現在,連高陽都還沒有拿下來,使得三路合圍的計劃硬生生地缺了一個角.
當然蘇寧現在也不太在乎王灃能不能來了.
戰前的情報沒有錯,石毅的確是將他的主力佈署在了高陽阻截王灃,這也是王灃的振武軍打得異常艱難的緣故.
敵人主力不在河間府,那麼河間就是一個空架子,對於成德來說,是一件大好事,要是在沒有振武和橫海的幫助之下,成德獨立地拿下了河間,那麼在戰後的分贓之上,成德自然便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
誰出力最多,誰自然就能分得最大的一塊.
所以李澈作出了不等兩家合圍便率先對河間府發起總攻的決定,蘇寧是舉雙手贊成的,爲此他將手裡頭的甲士再分出去了五百人給了李澈,現在他手上,也就只有五百甲士了.
每每看到這些甲士他就有些心痛,如果不是李澤那個王八蛋,他現在手裡本應該還有近千甲士的,更爲關鍵的是,楚恆帶走的是他最爲精銳的三百披甲騎士.現在卻全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武邑.
等打完了這一仗,不管李安國怎麼說,蘇寧都決定親自走一遭武邑,不將李澤大卸八塊,如何能泄心頭之恨?
“加快速度,前方將士正在拼命作戰,我們不能讓他們吃不飽,吃不好.”看着隊伍行進的速度,蘇寧有些不滿意.
李澈在河間府下屯集了四千甲兵,三萬府兵,每天的消耗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目,石毅這個混帳打仗不咋的,堅壁清野倒是做得到位,使得大軍根本無法從本地獲得補給,吃的每一顆糧食,都是蘇寧從深州辛辛苦苦地運過來.也就是成德富庶,才能支撐得起如此大的消耗,橫海就不行了,這也就是橫海這一次明明垂涎三尺,想要分上一杯羹,最終卻也只有讓柳成林帶上一千甲士,五千府兵出征,原因就是他們無法支撐後勤供應.
一名青壯推着獨輪車從他的面前經過,被他這一聲吼給嚇了一跳,一個趔趄,手上沒有把住平衡,獨輪車頓時翻倒在地上,車上裝得鼓鼓囊囊的糧袋一角墜地,立時破裂,上好的白麪馬上便潑灑了一地.
蘇寧大怒,隨手就是一馬鞭子抽了下去,啪的一聲響,那青壯身上的衣裳頓時裂開,一條血痕如同一條紅色的毛蟲一般出現在背脊之上.那人一聲慘呼,向前俯身跌倒,正好撲在糧袋之上,乾脆將剩餘的白麪也擠了出來.
蘇寧更是怒火中燒,跳下馬來就準備再賞這個青壯幾鞭子.
剛剛躍身下馬,立面卻猛然震顫起來,他微微一愕,旋即看到他自己的戰馬焦燥地仰頭嘶鳴起來,雖然多年沒有打過仗了,但蘇寧早年也是戰場之上的悍將,經驗極其豐富,心頭一驚,擡頭看向遠方.
這一看,他的臉唰地變得一片慘白.
烏泱泱的騎兵,從西面猶如破堤的洪水一般,正向着他這邊漫了過來.
騎兵上萬,無邊無際,現在來襲的契丹騎兵雖然沒有一萬,但卻也是漫山遍野,前面的已經清晰可見他們的身形,後面的卻似乎纔剛剛從遠處的地平線之上躍出來.
“契丹人!”蘇寧尖叫起來,猛然躍身上馬,大聲嘶吼道:”結陣,結陣.”
這是蘇寧作爲一名將領最本能的反應,此時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想這些契丹人是從哪裡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的.
成德軍作爲主力直撲河間,左右兩翼分別是振武軍和橫海軍,按道理來說,契丹人是絕無可能突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的.
對於正在行進中的成德後勤軌重兵們來說,這絕對是一個災難性的時刻,他們的隊伍綿延數裡之長,其中九成都是由府兵構成,而作爲戰爭精銳的甲士,此刻都聚集在蘇寧的身邊,但也不過五百餘人而已.
漫山遍野的契丹騎兵出現的時候,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在驚駭恐懼的尖叫之中拋下了糧車,撒腿就跑,有的牽着騾馬的,一刀便砍倒了騾馬的繩索,將騾子,馬,甚至驢子從車轅之中拉出來,然後騎在光禿禿的背上便奔逃.
只有極少數有過戰鬥經驗的人,纔會在第一時間將所有的糧車聚集起來,圍成一個車陣,然後持矛守在車陣之內.
面對着騎兵,逃跑絕不是最好的法子,因爲你再快,也是跑不過這些自小便生長在馬背之上的人的.
很可惜,府兵之中有這樣經驗的人太少了.蜿延數裡的後勤隊伍中形成了車陣的不過四五處而已,其它的人如同兔子一般的撒腿便跑.
契丹騎兵的指揮者顯然經驗極其豐富.他們壓根兒就沒有理會那些結成車陣的成德府兵,更沒有理會蘇寧麾下的那五百甲士,而是呼嘯而過,先去追趕那些率先逃跑的人.
戰馬呼嘯而過,契丹人追到了最頭裡,將最先逃跑的人一一砍翻在地,然後再兜轉馬匹.而那些驚慌失措的府兵們又掉轉身子往回跑.
這,就是那些契丹騎兵想要的.
他們此時並不急於砍殺這些人了,而是像攆兔子一樣的攆着他們往回跑.
其中本來已經結成車陣的府兵,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自己人給淹沒了.契丹騎兵大呼小叫地縱馬奔馳,羽箭呼嘯,將一個個的府兵射倒在地上.
“蘇刺史,快走!”一名深州將領嚥了一口唾沫,大聲道.
這仗,根本就沒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