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兒排開的數十臺巨型投石機,將數十斤重的大石頭擲向城頭,涿郡包着條石的外牆在巨石的打擊之下,傷痕累累,每一擊,整個城牆似乎都在搖晃。
城下,李波所統帶的三千步卒舉着盾牌,擡着雲梯,撞木,吶喊着再一次衝向了面前的城池。
在他們的身後,負責掩護的陳長富所部一隊隊的弩手蜂涌而上,在距城百餘步時,伴隨着一聲金鼓,集體坐了下來,弩機擡起,嗡的一聲悶響,上千支弩箭如同一片烏雲一般地撲向城頭。
“上弩!”陳長富站在隊伍的中間,用力擂鼓,嘶聲大吼。
士兵們垂下弩機,從箭匣之中取出弩箭,搭在弩機之上,一腳伸出,用力一蹬,藉着腰力向側面一轉,喀的一聲,弩箭再次上弦。
這種需要藉助腿力,腰力上弦的弩箭,力道比起一般的弓箭不知要強出了多少,弓箭對於甲冑的破壞力並不大,但這種弩箭,卻可以輕而易舉地破開鐵甲。
城頭之上不時有人慘叫倒地,或者墜下城來。但下面弩箭稍息上弦的時候,城垛之後,便猛然站起一排排的弓箭手,居高臨下地向着百餘步外的弩箭手張弓射擊。
陳長富迎着箭雨卻肅然不動,最多也只是低頭,擡臂,擋住自己的面門要害,其它的羽箭射在他的甲冑之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有的無力地滑動在地,有的卻嵌在甲葉的縫隙當中,短短的瞬間,他的身上便插了好幾只箭,看起來倒是極其嚇人。
對於這種弓箭的攻擊,武威兵並不是太在乎,即便是普通的士兵,也都是戴着鐵盔,穿着板甲,自從武威開始了利用水力帶動衝壓機製造板甲之後,這種看起來就是兩塊薄鐵板上被打上孔,像一件背心一樣穿上身上然後用繩子收緊的簡易甲冑,卻是大受士兵歡迎。
以往的盔甲打製,是極耗費錢糧的,成本也是居高不下,像陌刀手們穿着的那種重甲,放在後世,大概就是坦克了。
這也是爲什麼各節鎮麾下的甲士都不多的原因所在。想要打造一支完全的鐵甲部隊,其耗費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起。
以前的李澤也承受不起,直到他能夠輕易地大量地製造這種板甲。
看起來醜陋,但卻實用。兩塊被衝壓的極薄的鐵板加起來也不過十餘斤重,在內裡鑲嵌上皮子,或者棉麻,綁緊,絲毫不影響士兵們的奔跑,格鬥。
這種甲,在武威被戲稱爲龜甲,因爲其只防護胸腹背等要害之處,四肢伸在外面卻是不管的,要是人往地上一躺,張開四肢,的確像一隻烏龜。
陳安富身上的盔甲當然不是板甲,而是將領們自己訂製的全身甲,這種弓箭對他們壓根兒主不形成不了威脅。
但在箭雨之下,仍然有不少士兵受傷,腿,腳,甚至有倒黴者被命中面門,射中了臉的人,一條命基本上也就交待了,其它的只要不傷着骨頭,便只能算是輕傷,但凡還能爲弩上箭,士兵們便不會後退。
而讓他們安心的是,在他們的身後,有一隊隊的穿着白衣,胸前印着一個大大的紅色十字的輔兵們在奔忙着,石壯所部,可是有一個野戰醫院的。而這些人便是專門挑選出來的一些民夫,在戰場之上搜尋受傷不能再戰鬥的傷者,然後將他們擡到野戰醫院之中去進行治療。
這一個小小的改變,卻是讓武威的士兵的戰鬥力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休戰的時候,每當看到那一排排大帳蓬外面飄揚着的紅色十字,武威的士兵便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
雙方的對射,很快城下便佔到了上風。
城頭的箭雨愈來愈稀疏。
接近城牆的士兵的速度愈來愈快了。
伴隨着咣噹咣噹的聲響,一架架雲梯靠上了城牆,梯子頂端的倒鉤死死地鉤在了城牆之上,一名名士兵沿着梯子向上攀爬。
擡着撞木的士兵,發出一聲吆喝,碗口粗細的前面加裝了一個鐵錐的撞木轟隆一聲撞在城門之上,城門發出一陣陣的悶響,搖晃之中,灰塵簌簌落下。
防守者們再也無法躲避城下的弓箭射擊,冒着每隔幾息時間,便會飛來上的上千支弩箭,他們義無反顧地探出身子,彎弓拉箭,不過目標卻是正在攀城的武威士兵。
一塊塊石頭砸了下來。
一桶桶加了糞汁的沸水澆了下來。
一根根擂木順着雲梯滾了下來。
攀城的士兵下餃子一般的往下掉,而城頭之上的防守者,也是一排排的被弩箭射倒,被石彈砸倒。最慘的就是那些高舉着一桶糞汁剛剛站起身子的盧龍兵,剛剛站起來便被弩箭射中,沸騰的糞汁跌落,澆在他自己的身上,一邊同伴的身上,被淋中者立時慘叫着四處打滾。
不時有武威士兵零星地攀上了城牆,但不成規模的攻上城牆,卻無法形成任何威脅,很快這些勇士便被擊下城牆。
鼓聲沒有停止,後續部隊仍在壓上,李波提着橫刀,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在他的左右,十數臺強弩弩機被士兵們擡着,而在這些弩機的身後,一些士兵們則擡着一卷卷麻繩一樣的東西緊隨其後。
鼓聲不停,進攻不止。
雖然前線傷亡極大,但士兵們仍然在舍死忘死地衝擊着城牆,城門。城門洞子裡,厚實的城門已經開始逐漸變形,裂縫越來越大,從這些裂縫之中,甚至能看到內裡的盧龍兵們,正用一根根柱子,努力地頂着城門。
後退,站穩,然後加速,伴隨着一聲吆喝,數十名士兵同時甩臂,一根根鐵索在他們的手中繃得筆直,撞木前的鐵錐再一次重重地撞了上去。
不時有擡着撞木的士兵倒下,但馬上,最近的武威士兵會丟下手中的盾牌與橫刀補充上去,再一次重複着先前的操作。
隨着轟隆隆的一聲巨響,城門終於破碎,擡着撞木的士兵們隨着慣性一頭衝了進去,在他們的面前,是一道翁城,而翁城之上,又一道大門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隨着他們衝進去的武威士兵與翁城裡的盧龍兵短暫的絞殺之後,立時便迎來了翁城之上如雨的箭支。
短短的瞬間,翁城之內,便堆滿了敵我雙方的屍體。這些在翁城之中的盧龍兵也被放棄了。
當盧龍兵們準備再一次進攻下一道城門的時候,翁城之上,一堆堆點燃的柴草被丟了下來,一桶桶的油脂被傾倒了下來,翁城之中,瞬間便火焰熊熊。
攻城翁城的武威士兵只能倒退而也。
李波站定了腳步,此時,他已經站在了陳長富的弩陣前方,一臺臺強弩被迅速地安裝固定,一卷卷的麻繩被死死地拴在了一根根弩箭之上,直到此時,這些麻繩捆才露出了他們的真容,竟然是一張張的寬約十丈,長也大約十餘丈的繩網。繩網的最前端大約丈餘的部分,密密麻麻的盡是或長或短的鐵勾,八爪鉤。
“射擊!”李波一聲咆哮。
數十臺弩機同時發射,涿州城上頓時出現了極其壯觀的一幕,一枚枚弩箭帶着一張張繩網飛起。繩網在空中展開,幾乎將天空遮蔽。
而隨着繩網飛起,李波也拔足向前飛奔,其所部一千最爲精銳的部衆亦隨着李波狂奔向前。
涿州城牆高有三丈餘,這在州城之中,已經是難得的高大城牆了,城牆雖然是夯土的,但外面卻包着條石,一應防禦設施極其完善,這也是武威兵攻打多日,都沒有取得進展的緣故。
這些繩網,是石壯兩天前下領製作的。
奪奪的聲響之中,繩網釘在了城頭之上,上半部大約兩丈有餘幾乎將整個城頭都給網住,連下面的盧龍後都給罩在了網下,下半部分卻是垂在城下。城下的士兵發一聲喊,撲了上去,抓住繩網的末端,用力向下一扯,城頭之上那丈餘範圍內的各種鉤子立時繃直,勾住了他們一切能鉤住的東西,城上慘呼連連,有的揮刀連斬,希望能砍斷這些鉤子,或者繩網,但偏生這些麻繩裡面還摻雜了其它一些東西製作而成,極其堅韌,急切之間,竟然是斬之不斷。
而武威兵,卻是已經沿着繩網,密密麻麻地向着城頭之上攀來。
而這一次,他們受到的殂擊,卻是已經微乎其微了。
李澤率先爬上城牆的時候,在他的左前方,一名盧龍將領正奮力揮刀斬斷他前方的一段繩網站了起來。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因爲繩網的前方一丈,密密麻麻的都是鉤子。
“殺!”李波獰笑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了繩網,殺向了前方,而在他的後方,武威兵蜂涌而上。
遠處,石壯看到奇法奏效,大喜之上,高舉他的馬槊,厲呼道:“全軍進攻,全軍壓上,破城,破城!”
武威軍隊最後的總攻旋即展開,前方的陳長富所部一聲令下,弩兵們將弩背在了前上,拔出了腰間的橫刀,已經順着繩網追隨着李澤攀越而上。
當兩千餘武威兵爬上城頭的時候,涿州城實際上已經可以宣告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