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德州,李澤馬不停蹄地直奔棣州。
棣州刺史楊衛,長史盧冠,別駕李浩親自到州境相迎。
李澤這一次巡視的第二站就選擇棣州,自然不是沒有原因的。棣州與平盧節鎮相鄰,在李澤與橫海開戰之時,當時的橫海節鎮朱壽在連遭大敗之後,便將棣州送與平盧,以此來換取平盧出兵相助,但不想卻被石壯率兵大敗,平盧節度使候希逸狼狽逃回平盧,而棣州刺史楊衛,最終也在石壯的軍事壓迫之下,選擇了向武威投降,成爲了武威的一部分。
但不得不說,朱壽的這一舉動,仍然給平盧留下了口實,候希逸縱然吃了敗仗,但對於棣州仍然是念念不忘,在他看來,自己得到棣州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武威兼併棣州,則是毫無道理的。
這兩年來,候希逸就沒有消停過。
當然,隨着武威的日漸壯大,候希逸指望通過武力拿到棣州的目的,已經愈來愈渺茫了,但棣州卻也並不是鐵板一塊。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李澤在棣州實行的度田計劃。
因爲棣州不像滄州的絕大部分,是武力兼併的,整個棣州是隨着楊衛一起投降,李澤自然也就不可能對其境內的大族,豪強舉起刀子威脅,反而只能溫水煮青蛙,一步一步的來。
但誰都不是蠢人,盧冠等人的步伐再慢,也終究是一步一步地再向前走,棣州的這些宗族豪強們,也是壓力愈來愈緊迫,刀子懸在頭頂上,你指望人家引頸待戮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殺一頭豬,從豬圈裡拖出來,它還得拼命地掙扎,蹦噠幾下呢,更何況這些宗族豪強還是很有實力的。
於是與平盧候希逸的勾結,便成爲了他們必然的選擇。
看到李澤,棣州刺史楊衛惶恐不已,長揖到地:“節帥,都是屬下治下無力,才導致今日之禍。”
李澤微笑着將他扶了起來:“這與楊刺史無關,是膿瘡,總得把他們擠出來,要是讓他們一直這樣發展下去,往後還不知出什麼亂子。你在這次事情之中站得很穩,絲毫不爲那些人派來的說客所動,這讓我很高興。”
李澤這番聽起來沒頭沒腦的話,卻讓楊衛大冬裡瞬間汗流浹背,面色由潮紅猛然又轉向青白,竟是再也站立不穩,要不是李澤仍然扶着他,只怕他便要摔倒在地上了。
棣州正在蘊釀着一場叛亂,叛亂的主體,便是那些地主豪強了。這些人派人找上了楊衛,企圖說服楊衛一同加入,畢竟在棣州,楊氏纔是勢力最大的一家,現在仍然是。但楊衛卻是首鼠兩端,最終也沒有答應。反而勸說他們接受現實,平盧候希逸絕然不會是武威的對手。
不過他的勸說失敗了,在動員楊衛失敗之後,這些人反而是加快了叛亂的步驟。不過很顯然,這些人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武威與盧龍一戰,竟然會如此迅速地分出了勝負,易水河畔一戰,盧龍大敗虧輸,這些人震恐之餘,非但沒有收手,反而是準備立即行動了。
因爲他們很清楚,一旦李澤緩過手來,只怕立即會對他們下手。
這也是李澤返回武邑之後,立即南下德州的原因所在。
直到現在,判亂者們仍然認爲他們有着很大的機會,因爲武威的主力,此時全都在盧龍與盧龍軍對峙,而在棣州,只駐紮了由李浩統率的一部三千甲士而已。
只要他們能擊敗李浩,拿下棣州,利用這個寒冬的惡劣天氣,指不定便能堅持到明年開春,而有幾個月的時間,他們還能好好地經營一下棣州用來抵禦武威的反撲,當然,他們有這樣底氣的原因,是平盧候希逸也會派出五千騎兵來支援他們。代價,當然是成功之後,他們加入平盧。
而平盧候希逸的背後,現在卻是站着宣武朱溫。候希逸有這個膽子與武威叫板,正是緣與他與朱溫的一次秘密會面。
在這一次的會面之上,朱溫詳細地給候希逸分析了武威與盧龍的戰局,武威雖然贏得了易水河畔之戰,但那一戰,也只能是慘勝而已,張仲武的後續反應也是極爲迅速,斷臂求生,主動放棄了幽州,主力退守營州,卻又在平州等地駐紮大軍與武威相抗,張仲武主力騎兵的確損失慘重,但步卒實力卻依然在,接下來雖然攻守易勢,但張仲武轉而爲守,反而能給李澤製造極大的麻煩。
總之一句話,李澤想要打下盧龍,絕不是短時間內的事情,而且必須全力以赴,否則張仲武緩過勁來,是有實力反戈一擊的。
這個時候,李澤怎麼可能在意棣州這塊小小地方的得失呢?爲了鼓勵候希逸向武威動手,朱溫在資金,物資上給予了他極大的助力。
而候希逸之所以選擇要投朱溫,自然也是因爲朱溫的實力強大,別看朱溫名義上只是定宣武節度使,但其真正的影響力,卻遠遠不止於此,在候希逸看來,張仲武必然會因爲太過於招搖而失敗,而像朱溫這樣實力強勁卻又善於隱忍者纔有可能取得成功。
至於武威李澤,先不說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與自己有仇,就算他能擊敗張仲武,到時候還有多少餘力顧到關中河洛的局面都是問題,等到緩過勁兒來,只怕這天下大局已定,到那時候,了不起他也就仍然當一個節鎮而已,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何可怕的?
李澤此時,倒還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之中,宣武朱溫插手如此之深,只當是候希逸利令智昏,想趁火打劫而已。
不過,他真沒有將候希逸放在眼中。
他的主力部隊的確都在涿郡,莫州一線,但收拾候希逸伸出來的爪子,還需要他動員這些前線野戰軍嗎?
李澤人在德州,但他的親衛主力,卻已經悄沒聲的運動到了德州臨邑縣,距離這一次叛亂的主要集中點,棣州商河縣,那是咫尺之遙啊。
“說說具體的情況吧!”幾騎緩緩前行,數百名親衛義從在李泌的帶領之下,將這幾個包裹在正中心。
“節帥,叛亂以商河縣令,也是商河縣最大的豪強地主田崇爲主,他勾連了棣州幾個最大的地主豪強,在商河秘密聚集了大約三千鄉勇。我們在商河的人,只怕現在都已經遭到了不幸,爲了不打草驚蛇,也爲了能將這些人聚而殲之,我們雖然知道,卻也不能主動去營救他們。”盧冠有些傷神。
李澤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道:“事後,對他們的家人多多補償吧。”
“是!”盧冠點了點頭:“對手的計劃很簡單,也就是在商河先公開叛亂,引誘李浩將軍駐紮在棣州治所陽信的三千甲士前往平叛,而他們將在商河與李浩將軍對抗,在雙方激戰之時,平盧候希逸的五千騎兵將出現在戰場之上,以圖全殲李浩將軍所部。與此同時,他們在陽縣等地勾連的人將一起發動,引起全境叛亂。”
李澤嘿嘿一笑,點了點頭:“很好,雖然很簡單,但卻很實用。如果我們一無所知的話,指不定還當真會他們所乘。”
“接下來如何做,還請節帥示下!”盧冠道。
“按照你們所奏請的計劃實施吧!”李澤道:“田波帶領的內衛,已經秘密抵達陽信等地,這邊一開戰,那邊就立即逮捕叛亂的參與者,確保棣州其它地方太平無事。盧冠與田波相互協調,這一次,就不要再怕殺人了。”
“屬下明白。”盧冠點了點頭。
“商河之事爆發之後,李浩便立即率軍出陽縣,往商河,你只管打商河縣,候希逸的那支援軍,便交給我來對付吧。”李澤笑了笑。
“屬下明白,公子,這天氣賊冷,您就沒必要親上戰場了,還是去陽信等着我們的好消息吧,滅殺候希逸的那支援軍,李泌就足夠了,殺雞焉用牛刀?”李浩笑着道。
李泌也是點頭:“公子,我也是此意。”
李澤斜睨了李泌一眼:“怎麼?以三千對五千,沒有必勝的把握,怕我冒險,所以先讓我避一避?”
李泌頓時紅了臉,握着馬鞭子的手青筋畢露:“公子,要說以三千親衛義從對上盧龍騎兵,我的確是心中有些忐忑,但對上平盧騎兵,他們還真不夠我們砍的。”
“這不就得了!”李澤哈哈一笑:“我就不去陽信了。我倒是想親眼看一看平盧的兵,倒底怎麼樣?候希逸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敢來挑釁我!”
聽着李澤三言兩語便分派完畢,卻沒有自己什麼事,一邊的楊衛汗流淌個不停,期期艾艾地道:“節帥,屬下亦能供獻一份力量。”
“怎麼會忘了楊刺史?”李澤笑道:“盧冠,田波他們的任務重,比起李浩這邊的戰場衝殺要更復雜,便由楊刺史爲主,他們兩個爲輔,楊刺史手中的力量,也加入到他們其中來,商河估計這一次要遭劫,但棣州其它地方,卻絕對要穩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叛亂者拿下,沒有楊刺史,他們還真是做不下來。”
楊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很清楚,經過這一件事後,自己與棣州本地豪強是徹底絕裂了,再也沒有絲毫的通融餘地,以後,也就只能一門心思地跟着眼前這位年輕的節帥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