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鬍子畏懼唐軍嗎?
當然畏懼。
土匪畢竟就是土匪,只要正規軍隊不是太渣,一般情況之下,還是能吊打土匪的。黃鬍子與彭雙木交易一直老老實實,一般情況之下,都是彭雙木爲他提供消息,他負責打劫,然後雙方分成。
黃鬍子是個葷素不忌的賊匪,唐人的商隊他搶,葉蕃的商隊他也搶,只要能吃得下的,他都想去咬一口。
現在的西域,大體之上屬於吐蕃的勢力範圍,黃鬍子一旦惹惱了吐蕃人,吐蕃人開始大規模地圍剿他之後,他們帶着他的部屬跑到木魚城去找彭雙木庇佑,這麼多年下來,已經成爲了這片區域之內讓吐蕃人頭痛不已的流匪。
最終,吐蕃人也不剿了,改而向黃鬍子收取高額的稅費,你交,我就不剿你。至於那些商隊,那便自求多福。
能交錢便能解決的問題,黃鬍子自然是樂意的,反正他的錢來得容易。
不過從去年開始,黃鬍子的日子不好過了。吐蕃人的要價越來越高,而在這片區域內的駐軍也越來越多,壓榨得黃鬍子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要麼遠走高飛,要麼老老實實交錢。
遠走高飛成本太高了,別的地方,自然也有坐地匪,黃鬍子不認爲自己離開了這片區域還能混得風生水起。在這裡,他與唐兵也好,還是吐蕃人也好,都是能說上話的。離開了這兒,他算個屁啊。
所以這一次的大肥羊,他是一定要拿下的,拿下了,至少可以過上幾個月的快活日子。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點子是真扎手,而且遠遠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唐兵戰鬥力他自然是清楚的。他跟彭雙木不是沒有打過,就是因爲打輸了,這才成了彭雙木的夥伴。
彭雙木想要發財,但他的身份又讓他不好明目張膽地打劫,黃鬍子便成爲了最好的二道販子。不需要動手,便能坐收一份財貨。
在黃鬍子的眼中,唐兵的戰鬥力,大抵便與彭雙木的兵差不多。但也就五百人而已,剩下的那五百商隊,就是魚腩了。大軍一衝,這些腩必然會驚慌失措,四處逃散,可以輕而易舉地連帶着讓唐軍也潰散掉。
這樣的事情,他在搶土吐蕃人的時候也碰到過。吐蕃軍過兇殘吧,夠悍戰吧,但在同樣的情況之下,亦然變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黃鬍子信心十足地發起了衝鋒。
他麾下的五百騎兵,也是他最精銳的心腹嫡系打頭陣。衝散對手的防禦,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但眼下的情景卻讓他傻了眼兒。
他是真沒有想到,區區一支商隊,居然帶帶着這麼多的拒馬,強弩。
當騎兵開始衝鋒,當對方防禦陣線之上的一塊塊油皮被扯走,看到那些閃着寒光的支楞在地方的拒馬,看到那些帶着尖厲呼嘯而來的弩箭,他傻眼了。
這種特別製作的馬車,是德州車馬坊的作品,是專爲步兵研製的特種作戰車,平時,可以用來拖拉物資,運送兵員,一旦遇到突襲,這種馬車可以在轉瞬之是變成第一道防線。馬車的全身都是可以活動的。
馬車輪子上方的橫槓是套筒設計,內里拉出來釘進地下,使馬車能夠牢牢地抓住地面,中軸向上拉起來,兩側的原本組成地板的圓鐵桿子便成爲了一個十字交叉的形狀,前方套上長矛,便成爲了殺人的利器。兩根車轅是弧形設計,絞上弓弦便可以發射強弩,只不過需要人力上弦,一個人是完成不了這個動作的。原本馬車的廂壁,拆卸下來便是一塊塊現成的盾牌。
黃鬍子以爲對方所依仗的只不過是一個破敗的烽堡,殊不知,這上百輛馬車,纔是這支商隊的真正的依仗。
當百餘支弩箭呼嘯而來,將衝鋒的騎兵一排排地釘倒在地上的時候,黃鬍子臉上的肌肉都在痛苦地抽抽。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即便是他想叫停也沒有辦法了。
騎兵們繼續在衝鋒。
死亡,鮮血,倒是激起了這些頑匪們的噬血本質。
向前,戰馬有的跳了起來,躍過了這些馬車,有的卻是徑直撞在馬車之上,鋒利無匹的矛刃旋即在馬腹之上捅開上十個窟窿。整個馬車也重重地向後一挫,前端仰了起來,算是失去了戰鬥力。
跳過馬車的戰馬落地也沒有啥好下場。
地面不是平的。
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土坷垃,這對於步兵來說沒啥稀奇的,但對於馬來說,就要命了。蹄子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力道只要稍稍偏一點,馬蹄子便會毫不意外的折斷。
馬上騎士不管胯下戰馬,在躍過去的那一霎那,手裡便有一隻只的飛抓飛了出去,嗆嗆地抓緊了烽堡,一個個的流匪如同飛天騎士一般凌空而起,向着烽堡之上落下去。
這種飛抓不但可以攀牆攻擊,平時更是這些流匪們襲擊商隊時的有力武器,一抓飛出去,不管人馬,都得趴下。
騎士們飛了起來。
騎士們向着烽堡落下。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一柄柄的長矛突然從眼前閃現。
卟哧卟哧的聲音此此彼伏。
敵人沒有被嚇退。
他們就像是一臺臺冷靜無匹的殺人機器,專注地看着飛過來的騎士,專注地將手裡的長槍捅出去。
一個騎士飛在空中,用力地擲出了手裡的一柄長刀,看到那刀掠過插向前方一名敵人的胸膛,他在內心城歡呼了一聲,不管敵人是閃避或者被這配刀殺死,他的面前都將出現在一個缺口,然後,他將落到烽堡之上。作爲第一個攻上烽堡的人,他將獲得戰利品中最重要的一份獎賞。
他反手握住了腰間的另一柄刀。
然而,他面前的那個士兵壓根兒就沒有閃避的動作,刀噹的一聲插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上,火花四濺,那個士兵的身體晃了晃,臉上閃現出了一些痛苦的表情,但人卻沒有後退半步,手也依然穩定地將長矛狠狠地捅了出來。
騎士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磨得雪亮的刀從那個敵人的胸前滑了下來,然後他聽到卟的一聲響,低頭看時,一截矛杆出現在自己的胸前。
他只有一襲皮甲,被這長矛狠狠一捅,再加上他前撲的力道,竟是將他捅了一個對穿。
他像塊石頭一樣墜了下去,帶着那根洞穿了自己身體的長矛。
黃鬍子快要瘋了,他最爲精銳的騎兵,在對手面前,便像是不堪一擊的小雞崽兒,輕鬆地殺死了一個又一個。
“殺光他們,爲兄弟們報仇。”看到最外圍的那些障礙已經被騎兵們撞得東倒西歪,弩箭也沒有再響起來,失去了理智的黃鬍子抽刀吼叫着撲了上來。
他的步卒大隊終於趕到了。
沒有看到先前騎兵的慘狀,這些步卒流匪們嗥叫着衝向小小的烽堡。
嗡的一聲響。
黃鬍子擡頭。
天空暗了下來。
數百支弩箭遮住了他的視線。
然後他聽到了下雨的聲音。
唰唰唰!
啊啊啊!
連件像樣盔甲都沒有,最多穿一件老羊皮襖子的這些流匪那裡頂得住數百支弩弓的強力攢射?
這些流匪又何曾打過這樣的仗?
他們與其它匪徒火併,與吐蕃人打,甚至與木魚城的唐軍打,更多的時候,都是馬對馬,人馬人,刀對刀的硬拼。羽箭也是見過的,但大多數情況之下,羽箭的威脅當真不咋的,稀疏無力,射中了也要不了命。
但今天顯然不同。
弩弓射出來的箭,在這麼近的距離之內,可比弓箭有力多了。
彭雙木說點子有點扎手。
這是有點扎手嗎?這他孃的是一隻渾身都是刺的刺蝟。
兩輪箭雨之後,衝鋒的陣容已經變得有些稀疏起來了,終於輪到唐吉出場了。
軍號聲響起,唐吉全身頂盔帶甲,手握着一柄斬馬刀,威風凜凜地出現在黃鬍子的面前,在他身後,一個個全身帶甲的武士列着整齊的隊形出現了。
“殺!”唐吉斬馬刀前指,大步向前。
身後,五百商隊護衛齊唰唰地舉起手中的斬馬刀,喊着號子向前逼近。
烽堡最高處,厲海手握大弓,一個馬步前跨,箭上弦,嗖的一聲,羽箭如閃電一般飛出,準確地射斷了黃鬍子身後那面飄揚着的大旗。
蜂堡之上,一名名士兵手握着弩弓,亦同時現身。
“撤退!”黃鬍子大吼起來。
此時,他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塊骨頭,壓根兒就不是自己能啃下來的。再不跑,連自己都要搭在這裡了。
“該死的彭雙木,這不是什麼商隊,這他孃的就是一個圈套,他這是要滅了自己!”一邊跑着,黃鬍子一邊咬牙切齒地想着。
等老子躲過這一劫,回頭再讓你雙木城有一樣貨品出去,老子就不是人。
唐吉舞刀,一刀一個。
此時流匪們比得不再是跑得比敵人快,他們拼的是比自己的同夥快。
烽堡之上陡然響起了急促的號角之聲。
唐吉微微一怔,收刀轉身。
“退兵!”他大聲吼道。
出來的快,跑回去也快。當唐吉堪堪回到防線之後的時候,大批的騎兵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狗孃養的彭加木,想撿便宜!”唐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