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時候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有時候他們希望自己的女人是那種啥事不懂,啥事都需要靠着他的那種小鳥依人型的,但往往又覺得與這樣的女人沒有啥共同語言,說什麼都說不到一起去,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便起了厭煩的心理,渴望能有一個知心的紅顏知己。
但如果他的女人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思,他卻又感到活着太累,想藏點啥,都不可能藏得住。
李澤很不幸,他的兩個女人,都是那種極其聰明的女子。
特別是夏荷,更是李澤從小就親自培養出來的那種與他有着相同思維的人,從這一點上來說,李澤終於不覺得寂寞了,有些不方便與別人說的話,在夏荷面前,便不用隱諱什麼,但同時,他的什麼想法在夏荷面前也就隱藏不住。
所以現在的李澤,就覺得自己的老子李安國真時幸福得很。至少陪在他身邊的桃姨娘,是典型的李安國說什麼她就認爲是什麼的的,李澤甚至懷疑李安國某天說下的雪是黑的,桃姨娘也一定會認爲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而不會認爲李安國在說謊。
這裡頭的五味雜陳,可就只有當事人能夠體會了。
總之還是那麼一句話,老天爺不會讓你一個人把好處佔全了,你得了這樣,必然就會失去那樣,魚與熊掌兼得的好事,總是不會有的。
“今兒個我下廚!”看到兩個女人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深說,而是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裡的毛線活兒上,李澤當機立斷地轉身走向家中的小廚房。
這個小廚房本來就是爲李澤專門配備,以方便他在有興趣時放鬆的。內裡設施一應俱全,便是新鮮的菜疏也是時時齊備,每天早上準備好,到了晚上如果沒有動,便會拿到外面的大食堂去,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又會重新備上最新鮮的菜餚。
魚被掐頭去尾,從魚背處解刀,卻又在肚腹之上連接着,在白瓷盤中擺成一個孔雀開屏的形狀,上蒸籠蒸小半柱香時刻,取出來,淋上醬油醋,灑上香料,再蒸上一小會兒,取出來燒辣的菜籽油一潑上去,滋滋作響之中,香氣便四溢而出。再在盤周圍擺上一些香菜,灑上小蔥,一碗孔雀開屏便完工,做起來簡單,吃起來香甜。
小白菜切去葉子,將尾部放在鍋裡焯上一小會兒,菜葉子在水裡一涮,擺盤,焯好的小白菜尾部,便如同一朵朵盛開的碧綠色的牡丹花,五花肉細細地切成末,炒好之後用生粉勾芡,然後將湯汁往上一澆,一盤花開富貴便成功出爐。
從山上採來的香茹用幹水發開了,上好的鹿肉剁得細細,調好味道,細心地將將其做成一個個的圓團裝進切去尾部的香茹之中,上鍋一蒸,淋上湯汁,漂亮的香茹釀肉便大功告成。
一碗三鮮湯,熱氣騰騰地往桌中間一擺,三菜一湯,剛好是三個人的份量,一粒粒挑出來的上好的精米飯盛在碗中,顆粒分明。
柳如煙有時候是真不明白,李澤爲什麼如此擅長庖廚之道,而且腦子之中似乎有着無窮無盡的菜餚,一樣樣還都色香味俱全。
但凡他在家裡親自做一頓飯的話,總是會弄幾樣新菜出來,家裡廚師會做的,他是絕不會再出手的。
今天三樣菜,果然又是新花樣。
柳如煙相信,明天這些菜餚,便又會出現在武邑的那些大酒樓裡。李澤做菜的時候,家裡的廚師便在旁邊打下手,對於這些行家來說,看一眼也就夠了。
家裡的廚師,就靠着給外面的大酒樓兜售這些新菜式,都在武邑內城裡買了一個小庭院了。聽說外面的酒樓飯店給他開出的價格極其高昂。
這讓柳如煙很不開心,總是覺得肥水流了外人田,李澤卻是一笑置之。
自從夏荷有了孩子之後,李澤再下廚做菜,就很少上油鍋大煎大炸了,多半都是這種輕油少鹽的菜餚,有時候讓柳如煙心裡酸溜溜的,想當初她在長安的時候也是懷着孩子,可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李澤懷裡抱着李澹,細細地替兒子挑去魚裡面的小刺,一邊喂着他吃着魚肉,一邊看着兩個不顧形象大口吃着菜的老婆,問道:“夏荷,這一開春,春耕就要開始,同時還有一場大戰要開打,財政之上可否週轉得開?”
剛剛將香茹釀肉夾進碗裡的夏荷搖了搖頭:“當然是不夠的,現在我們收入不少,但開支更大,更何況只要一開戰,錢便像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外淌,現在我只能指望着河中府這一次能夠大大的收穫一筆來貼補一下財政,否則過了三月,官員們的薪餉都要欠着了。”
李澤無聲的一笑:“這一次河中那邊,絕對能大揮一筆,十幾家百年世家呢,積攢了多少財富啊,天堂有路他們不走,地獄無門卻硬是要生生闖進來,正好可以解我們燃眉之急。”
“真要大開殺戒啊?”柳如煙放下筷子,輕聲問道。
“那就要看他們做到哪一地步了!”李澤用菜葉子捲了一些肉末塞到兒子嘴裡,淡淡地道:“不過這些人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們勾結長安僞樑,配合吐蕃入侵,不論那一條,都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平常百姓家。”柳如煙嘆了一口氣,道:“明明給了他們一條生路,卻是不走。”
夏荷拿着手帕擦了擦嘴,道:“夫人,不徹底摧毀那個舊世界,怎麼建立一個新秩序呢?用不着可憐他們,這麼多年,他們享受得已經足夠了,該是他們償還的時候了,所謂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如此做,會不會在河東引起大的震動?”柳如煙問道。
“震動肯定是有的,不過河東韓琦去了,又正在大戰之時,料想也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一天有,也能彈壓下去,公孫哪裡,已經做好了各種預案,田波也去了河中,一旦事起,十天之內,解決所有的問題,不會給河東那邊太多的反應時間。”李澤道。
“這樣一來,天下豪閥,只怕會更加仇視我們了。”柳如煙道。
“這一次下手的是丁儉。”李澤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他會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的。”
柳如煙點了點頭:“從明天開始,我便去軍中整軍了,這一次,右千牛衛三萬大軍,也要做好出徵的準備了。”
“不單是你的右千牛衛,王思禮的左千衛也在整軍備戰。”李澤道:“李存忠一旦不濟事,左右千牛衛要立即頂上去。屠立春的左威衛到時候要應對僞樑方面的威脅,肯定是顧不上與吐蕃一戰了。”
“僞樑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大舉進軍?”
“小規模的騷擾肯定是有的,但大規模的進攻嘛,我料定朱溫沒這個膽子,你知道嗎,長安的糧價,這個時候已經是我們這裡的十數倍了。我們這邊不許有一粒糧食流進長安洛陽,南方也卡斷了糧食流入的渠道,現在的朱溫,正焦頭亂額呢!”李澤冷笑道:“沒糧,他拿什麼跟我打?”
“急於改朝換代,是朱溫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這一下,和南方也沒有多少緩衝餘地了。”柳如煙笑道:“這個教訓,我們得牢牢地記住。”
“廣積糧,深挖洞,緩稱王!”李澤大笑:“等你郎君我平定了北方,打趴下了吐蕃,重建了西域都護府,北庭都護府,回過頭來,再慢慢地與朱溫算帳。現在嘛,就讓他先與南方的那些諸候們先較較勁兒吧!來來來,喝湯喝湯!”
就在李澤與妻兒們在家裡舒舒服服地喝着吃着飯,喝着湯的時候,在武邑月亮灣碼頭,一艘船緩緩地靠岸,隨着咣噹一聲跳板搭上了碼頭,公孫長明滿臉笑容地走上了船頭。
烏蓬船的門簾揭開,首先出來的是一臉風霜之色的顧盼。
“辛苦了!”公孫長明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目光卻是落在了他的身後,緊隨着顧寒出現的張仲文。
“張兄,我們又見面了。”公孫長明大笑道。“東北苦寒,張兄別來無恙?”
“天高地闊,又是一番光景呢!”張仲文雙手抱拳一禮:“公孫兄卻是福態了一些。”
“日子安逸了,天天窩在家裡吃好的穿好的,也沒啥好操心的,怎麼能不胖?倒是張兄你清減了,臉上都看不到啥肉了,這一次到了武邑,一定要好好地補一補。”
“有錢難買老來瘦,到了我們這把年紀,還是瘦一些的好!”張仲文打着哈哈道。
公孫長明是笑裡藏刀,張仲文卻是苦中作樂,兩人都是老相識,甚至可以說是老朋友了,相攜着手下了烏蓬船,一輛馬車早就等候在馬頭之上。
鑽進車內,暖和的氣息立時撲面而來,公孫長明適時地遞上了一杯溫好的酒:“張兄,先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到了地頭,我們再歡宴一場,很多老朋友都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