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三起三落不到老。
人這一生,只有經歷了大起大落,才能真正體會到生命的意義,或者說,看得更穿,看得更透。
一場劫難,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甚至於他本來的面目。
朱友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看着眼前的朱友貞,樊勝感慨萬千。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用來形容眼前的朱友貞,樊勝覺得再合適不過了。
沒有了強健的體魄,沒有了過人的武技,朱友貞只能往另一條路上去走了。或者,這纔是敬翔真正對這個歷經劫難的三皇子另眼相看的原因。
樊勝突然明白,今天自己與朱友貞並不是偶遇,而是敬翔一次刻意的安排。
敬翔知道自己在收到了安綏的消息之後,一定會來找他的,所以他通知了朱友貞,讓對方今天也趕了過來。
而這其中的意義,不言自明。
看着對面的敬翔,樊勝心裡着實有些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是,爲什麼相爺要這麼快地表現出自己的傾向,這對於他或者朱友貞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要知道皇帝陛下,眼前也不過五十餘,身體一向很好。而敬翔的位置,又實在是太敏感了,他就不怕陛下對此有些什麼看法嗎?
想着心事的樊勝,竟是沒有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歌舞伎已經退了下去,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便連僕人和衛士也遠遠的退了開去。
“樊勝,你以前跟三殿下並不太熟吧?”敬翔笑問道。
樊勝點了點頭,“是的,以前下官的職司,與三殿下倒是沒有多少交集之處。”
“今日便算是正式認識一下吧!”敬翔笑着道。
朱友貞微笑着抱拳:“以後還要請樊主司多多關照。”
“殿下言重了。”樊勝趕忙還禮。
敬翔端起了酒杯,一邊的朱友貞竟然是連忙提起了酒壺,給敬翔的杯子裡倒上了酒,看得樊勝眼睛一正亂跳。
“樊勝,想來這個時候,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了。”敬翔抿了一口酒,“你想的沒有錯,朱家三兄弟,我支持的就是三殿下。”
樊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相爺,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如果是以前,我自然是不急,但現在,卻是不得不急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要打聽。如果你信任我的話,那就要相信,我的選擇是不會錯的。”敬翔悠悠地道。
樊勝道:“我自然是信得過相爺的,我這條命都是相爺給的,自然唯相爺之命是從。不過也正因爲如此,還請相爺恕我直言,三殿下,如果言語之下有所得罪,還請殿下原諒則個。”
“儘管直言。”朱友貞笑道。
“眼下大梁,軍事力量仍然是決定性因素,誰的軍力更強,誰有擁有更多的發言權。而大殿下和二殿下現在難分軒轅,三殿下則因爲本部在潞州損失殆盡,是三位殿下之中實力最弱的那一個。大梁朝臣,地方部屬,只怕看好三殿下的並不多。”樊勝道。
“這個問題,還是請三殿下自己來說吧!”
朱友貞點了點頭:“樊主司說得不錯。所以,這纔是我非常需要錢的原因。不瞞樊主司,哦,其實樊主司也應當知曉,長安最大的走私行爲的背後後臺就是我。我瘋狂地從北方走私受管制的物品到我大梁來賣,斂取大量財富,並不是爲了個人享受,這些錢,我全都花出去了。”
“三殿下,用錢是很難買來忠誠的。”樊勝搖頭道。
“如何花錢是一門藝術,如何正確的花錢,更是一門極難地工作。”慢慢地晃盪着杯中紅酒的敬翔笑道:“所以在這方面,我給三殿下出了不少的主意。”
朱友貞衝着敬翔拱了拱手道:“起初我的確把錢花錯了地方,但在相爺的指點之下,我很快便改弦易轍了,這麼跟你說吧樊主事,現在駐紮長安的禁軍之中,已經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支持我了,這些人沒有一個人上得了大雅之堂,官職最高的不過是校尉而已。”
聽到朱友貞說得輕鬆,樊勝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三分之一是什麼概念?如果能掌控長安三分之一的禁軍,都可以發動一次成功率極高的軍事政變了。
打個比方,一萬禁軍,雖然能直接掌握的只有三千人,但這裡頭,起碼有三千人是中間派,另外三千人才是篤定的忠誠黨,一旦起事,造反的三千人很容易便能裹協中間的三千人,再加上一方有心,一方無意,成功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看着樊勝有些蒼白的臉,朱友貞微笑着道:“樊主司,你把事情想左了,我可沒有想過要造反。我只是希望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候,不至於孤立無援,真有什麼事情,我能有力量去做正確的事情。”
聽到這話,樊勝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既然這樣,三殿下又何必要去平盧?就呆在長安,一旦有事,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樊勝問道。
“還是老問題,我需要重新組建自己的部隊。”朱友貞道。
“可平盧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樊勝搖頭道:“李澤已經平定了東北,西北之事,接下來必然是要與我們翻臉的。而不管是相爺的判斷,還是我們情報方面的顯示,平盧,必然是李澤第一個要動手的地方。”
“沒辦法,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通過正常的渠道擁有自己的軍隊了。”朱友貞嘆道:“只能行險了,而平盧,正是相爺給我推薦的地方。”
“爲何是平盧?”樊勝不解地看向敬翔。
“平盧候希逸,這幾年爲了應付秦詔等人的逼迫,已經將平盧弄得民不聊生了,一旦李澤開打,候希逸撐不了多久。”敬翔道:“所以陛下決定要派一支部隊去哪裡支援候希逸,給候希逸打氣,希望候希逸能頂更長的時間。”
“頂到我們拿下山南東道和山南西道?”樊勝問道:“或者更多?”
“陛下就是這個意思。等我們拿下了山南東道,山南西道,更進一步拿下鄂嶽的話,那平盧丟了也就丟了,並不妨礙大局的。”
“所以去支持的這支部隊,就是去送死的。”樊勝變色道。“那三殿下爲何要去?”
“只有如此,三殿下才能握有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部隊。”敬翔道:“三殿下是自動請櫻去的,理由便是如果有一位皇子去,則會讓這支部隊更有戰鬥力,不會認爲他們是被放棄的那一些人,也給候希逸更多的希望。”
“但事實,並不會因爲殿下去就有所改變啊?”
“當然會有改變!”敬翔微笑道:“別忘了,殿下現在很有錢,而且錢,是能辦很多事情的,比方說,讓這支部隊裝備得更好,餉銀更高。殿下還有我,能從各個方面給予他明裡暗裡的幫助,殿下還有你,能從情報方面給予他大力的支持。”
樊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當然,危險是處處存在的,不過富貴險中求,想要做一番大事業,不冒冒險怎麼成?再說了,這一次了不起就是失敗,三殿下即便一無所獲的回來,我們也有機會重新來過嘛!”敬翔道。
樊勝已經有些回過味來了。
“其實殿下,還想要謀取候希逸的平盧軍。”
敬翔大笑起來,看着朱友貞道:“怎麼樣三殿下,我就說樊主司是一個聰明人吧?”
“當然,如非這樣,樊主司怎麼能執掌我大梁對外情報工作呢?”朱友貞笑道。
“三殿下此去,身份擺在哪裡,再有大量的銀錢傍身,平盧的那些軍官其實也很清楚他們朝不保夕,急於想要尋找新的靠山,顯然三殿下比候希逸要強得多。所以只要三殿下稍稍示意一下,必然會有大批的平盧軍官投靠三殿下的,而三殿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把這些軍隊整合成形,然後在平盧失敗的時候,能將屬於他的軍隊,安全地撤出來。至於候希逸,就讓他爲了三殿下的大事,做一回犧牲吧!”
樊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看來戰略性的放棄平盧,已經是相爺早就計算好的事情,把平盧的有生力量帶出來,然後給他們換一個主人。
“相爺,我想再多問一句,您先前所說的着急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現在不可說,不可說,等你總攬了我大梁的情報事務之後,有些事情,你便可以接觸到了,也可以瞭解了。”
“怎麼可能?”樊勝笑道:“主管國內情報事情的朱勝,可是深受陛下信賴的人。”
“很快,他就不是了。”敬翔道。
“爲什麼?”
“因爲朱勝剛剛續絃,他的新婚妻子貌比天仙,實在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女。”敬翔嘴角微微抽動地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陛下與這位朱夫人會有一次偶遇。”
樊勝霎那之間便明白過來了。
他們的皇帝陛下,是一位視色如命的人,如果朱勝的這位新婚妻子當真如敬翔所說的那般貌比天仙,只怕朱勝的小命兒就堪憂了。
“陛下的這個習慣,咳,咳……”樊勝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