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龜茲。昔日的大唐西域都護府所在地。曾經的讓大唐上下無比震驚卻又無奈的萬里一孤城,盡是白髮兵的傷痛之地,如今,再一次出現在了大唐軍隊的視野之中。
只是這一次,攻守雙方逆轉了過來。
當年,大唐內部紛亂不休,叛亂迭起,吐蕃乘機攻打龜茲,而最後的萬餘名唐兵,據城而守,竟然生生地守了十餘年,在大唐朝廷上下所有人都以爲龜茲早已失守的時候,這些唐軍卻仍然在不停地戰鬥。
唐吉就是在哪個時候被派回去求援的。
可惜那個時候的大唐,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能力來援救這支遠在萬里之外的孤軍了。
最後一名唐軍倒在了龜茲城上,西域就此完全陷落。
數十年後,唐軍又來了。
這一次,變成了吐蕃人困守孤城。
歷史是何其驚人的相似!
當年唐人經歷的一切,現在吐蕃人正在重品。
如今的吐蕃,正在上演着當年唐人經歷的一切。吐火羅與德里赤南打得不可開交,而國內不堪壓迫的奴隸起義,正在從最初的星星之火變成了席捲一切的滔天大火,吐蕃人縱然知道西域對於他們的重要性,卻也根本無力兼顧,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唐人在西域一步一步的蠶食着他們的地盤,將吐蕃人的影響,一點一點地從哪裡驅逐出去。
三月底的中原,已是春暖花開時節,但在西域,氣溫的變化卻仍然極大,大雨大雪,仍然會不時地襲擊一下這片土地,這也是薛平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展開大規模攻擊的原因所在。作爲西域都護府的最高長官,他堅守地拒絕了唐吉,厲海等人的提議。
但當李澤準備對僞樑發動最後的攻擊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薛平卻再也坐不住了。
與韓琦向蘭等人的判斷一樣,薛平也認爲,如今的形式,只怕李澤拿下長安的時候,就是大唐正式壽終正寢的時候。
韓琦給薛平的信件之中充滿了無奈與失落,他如今雖然貴爲大唐兵部尚書,但真要說起來,卻是一個空頭的尚書,在外,李存忠明顯已經生了外心,對他若即若離,秦詔被去職閒置,左驍衛早已經被尤勇全面掌握。薛平曾經寄予厚望的程緒,雖然與薛平仍有信件往來,但從那些信件之中透露出來的消息,也早就對皇帝不再抱有任何指望。而對內,他這個兵部尚書有左右侍郎以及下屬各司的牽制,早就淪爲了一個橡皮圖章了。
韓琦直言,如果李澤不是需要他來安撫河東人的情緒,只怕他這個兵部尚書早就被革職了。而隨着最新的消息傳來,薛平更是充分肯字李澤的不臣之心。
王溫舒被調去了平州,而李安民回到了鎮州。
這是李澤在爲謀逆作最後的準備。
所以薛平決定,不論如何,他也要回去。
如果上書給李澤請求調任回去,肯定是得不到批准的。
他薛平可是因罪被貶西域的。當年秦詔的左驍衛事情,他薛平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是洗不乾淨的,而且他也的確親身參與了。李澤對他的處置,可以說已經是法外開恩,很是念了舊情的。
不過薛平並不念這份情,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李澤要將他弄得遠遠的,好讓其能無所忌憚的實施篡位的謀劃。
現在他要回去,不管能不能成,他要竭自己所能阻止李澤的謀逆,哪怕爲此喋血階前。
而在走之前,他要拿下龜茲,完成自己作爲西域都護府都護的職責。
而爲了儘快地拿下龜茲,薛平竭盡所能,動員的軍隊,不僅僅是唐吉厲海以及彭雙木的唐軍本部,另外還動員了西域各地被唐軍征服的各羈索國的僕從軍。
兩萬大軍,集結起來的近十萬僕從軍,從三月初開始發動進攻,一路勢如破竹,在三月底的時候,已經將龜茲城團團包圍,圍得跟鐵桶一般。
說起來這一路打過來,唐軍本部幾乎還沒有正兒八經的打上一仗,諸羈索國的僕從軍已是奮勇向前,將唐軍前面的障礙掃蕩得乾乾淨淨了。
薛平抵達西域之後,對西域三十六國實施了不同的策略,有的拉,有的打,但凡對唐人友好的,便給予大力的支持,技術,商貿源源不斷地輸入,讓這些羈索國從中得到了極大的好處,而對於陰奉陽違心懷二志的,則是毫不留情的給予毀滅性的打擊,如今的西域三十六國,被薛平直接給滅掉的小國便多達十四個。剩下的,基本上已經伏伏貼貼的了。
順從,便能得到好處,有源源不斷地財富,反抗則意味着身死族滅,大唐離開西域雖然已經數十年了,但往日餘威猶在,當唐軍再一次降臨而吐蕃猶如西落夕陽的時候,這一選擇並不難做出。
“都護,這一戰,唐吉請爲先鋒!”
大帳之中,薛平正在與袁昌,唐吉,厲海,彭雙木,司馬範等人商議着最後的行動方案。這幾個人,亦是大唐在西域的核心團體。袁昌唐吉厲海算是一幫,也是勢力最大的一幫,他們亦是李澤的嫡系人馬,無論是裝備,補給,人員補充都是能優先得到照顧的。而彭雙木和司馬範算是另一股,彭雙木算是一個異類,曾隸屬於天德的軍的,進入西域完全是不得已而爲之,而司馬範作爲河東大佬,也是在無可奈何爲了家族的生存而不得不來西域,與袁昌唐吉厲海等人天生便有隔閡,很自然地便與彭雙木走到了一起。司馬氏舉族遠走西域,畢竟是河東大族,實力不可小覷,有了他的相助,彭雙木的實力倒也是急據上升。
這兩股人馬,平時自然也少不了相互的爭鬥,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也還是能摒棄嫌惡,能並肩作戰的。
事實上,隨着李澤的勢力一天比一天豪強,大唐本土的形式一天比一天明郎,彭雙木和司馬範兩人也早就認清了現實,除了死心塌地爲李澤效力之外,他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所以當李澤允准司馬氏派出族中嫡系子弟去武威書院就讀,司馬範毫不猶豫地便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去了。這等於是重新允許他們司馬一族重入仕途,他怎麼敢不把握住呢?
而薛平,則是這兩股人馬的粘合劑。
當年離開龜茲的時候,唐吉還是一個少年,如今歸來,卻已經是鬍子一大把,人過中年了。此刻站在薛平跟前,一條昂藏大漢,眼中竟然有淚光在閃爍。
薛平點了點頭,道:“唐將軍,請坐。這一戰,先鋒自然非你莫屬。”
“多謝都護!”唐吉大喜過望,雙手抱拳,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纔回轉坐下。
“諸位,這一路打過來,我們本部基本沒有動什麼刀兵。但這最後一戰,卻必須是我們自己來打!”薛平鄭重地道:“這不僅僅是對當年在這裡堅守了十餘年的大唐老兵們的尊重,也是對西域諸羈索國的一次武力示威。”
衆人都是連連點頭。
“這些羈索國,向來是畏威而不懷德,有奶便是娘。今日你強了,他便歸你,你弱了,他便會撲過來撕咬你一口,要讓他們害怕,就得讓他們看到我們赫赫武力。”薛平道:“所以打龜茲這一戰,我們不但要勝,還要勝得乾淨利落,勝得徹徹底底。唐吉爲先鋒,但各部,要將自己麾下所有的重型武器,全都集中起來使用,有問題嗎?”
薛平的眼光看向彭雙木。
彭雙木咧嘴一笑:“薛都護,你看我做什麼,唐將軍但有所需,我無不大力支持。”
“多謝彭將軍!”唐吉在一邊拱了拱手。
“龜茲這一戰,並無多少懸念。”薛平悠悠一嘆道:“此戰過後,我們基本上已經將西域都掌握在手中了。我也算是完成了李相交給我的使命。”
衆人心中早已經有了預料,聞聽此言,也不太驚訝,不管是袁昌唐吉厲海還是彭雙木,對於薛平這樣明知不可爲卻仍要爲知的行爲大不以爲然,不管雙方立場如何,大家總是在一個大鍋裡攪過馬勺的人,而薛平跟他們在一起配合的也着實不錯,現在這傢伙要回去,下場只怕不怎麼好。但所有人卻又知道這傢伙的性子,卻也懶得出言相勸,因爲知道,說了也白說。
倒是司馬範嘆了一口氣道:“薛都護,拿下了龜茲,以後我們還要向西,取大宛,攻康且,越過蔥嶺繼貫向前,李相說過,西邊還有更廣闊的地域,你,又何必回去呢!”
“多謝諸位的關心!”薛平含笑抱拳道:“這幾年與諸位一起經略西域,足以讓薛平感念終身,但大丈夫當有所爲,有所不爲,不去,我心難安,我意難平。不管此行結果如何,薛某人只怕再也不可能回西域了,以後這裡的事情,便交給諸位了。”
大帳之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無聲的抱拳還禮。
“都去吧,準備最後一戰,讓薛某再親眼目睹一次我大唐健兒收復故土的威風和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