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行軍大總管向真將軍麾下,記室參軍蕭景見過大將軍。”蕭景雙手抱拳,長揖到地。半晌沒有聽到上面柳如煙的反應,他有些訕訕地擡起頭來,卻見到柳如煙正冷冷地瞧着他,饒是蕭景是久經滄海的人,被柳如煙這麼看着,仍然是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柳如煙不是一般人。
就算不看她是李澤的夫人這一身份,光是她本身的赫赫戰績,就足以傲視這天下大多數的將領了,尤其是她還是一個女子,便更加的稀罕了。
大唐史上,不乏女子爲官,但統領數萬兵馬的女大將軍,當真是極其罕見的。
不過這世上,卻並沒有人因此而垢病李澤任人唯親,實在是因爲柳如煙的確是當得起。不管是當年護送大唐皇帝自長安千里迢迢北狩,還是在潞州大破朱友貞,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可以成爲武將的教材,成爲經典戰例的。
“說說吧,向真派你來,不就是打算給我一個說法的嗎?”好在柳如煙並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終於還是給了他開口的機會,這才讓蕭景覺得壓力稍減。
輕咳了一聲,蕭景看了一眼柳如煙下首一左一右坐着的楊密和龔雲達,這二位,當年可也是一方諸候啊,可現在,卻只能委屈於柳如煙的左右成爲一個行軍幕僚。
也難怪大帥一心想要另起爐竈,如果任由李澤掌控大局,那向氏以後有超過九成的概率,落得跟楊密與龔雲達一樣的下場。
君不見那些歸順了李澤的封疆大吏,一方節度們,又有幾個還能站在這時代的風口浪尖之上?一個也沒有。要麼便如楊密與龔雲達一般,要麼便如高雷等人一般在武邑混吃等死,當一個不知所謂的議政,實則上屁都不是。
如果向訓這樣的人,都不能手握生殺大權快意人生,像他們這些追隨向訓的人,又如何能叱吒風雲,名垂史冊呢?
“大將軍,我嶺南大軍一直便在江西修整,本來沒有朝廷詔命,是斷然不敢隨意進入鄂嶽地區的,向帥也一直有嚴命於向總管。”蕭景道:“只是前些時日聽說大將軍您進攻鄂嶽受挫,劉信達甚是囂張,向總管畢竟年輕氣盛,又報國心切,生怕鄂嶽戰事不順,從而影響到朝廷大軍進攻僞樑的計劃,所以便自作主張,率軍進入到了鄂嶽。”
說到這裡,蕭景看了一眼柳如煙,見對方一張臉仍然冷若寒霜,而楊密和龔雲達卻是臉露冷笑。
他嚥了一口唾沫,接着道:“進入鄂嶽之後,不想卻與錢彪錢將軍所部發生了衝突。大將軍也知道,軍中那些糙漢嘛,一言不合,便易起衝突,所以兩邊發生了一些齷齪,不過向總管在得知此事之後,亦是立即處罰了涉事軍官,並且將錢將軍的所屬,盡數放歸。”
“既然知道不妥,那爲何向真又不退出鄂嶽,反而大模大樣地佔據了大治之後,還在繼續進軍呢?”柳如煙冷冷地道。
“大將軍,我家向帥知道此事之後,卻已經是木已成舟,大軍既然動了,如果就這樣退回去,不免寒了將士們的拳拳報國之心,所以大帥便趕緊派了我過來向大將軍解釋此事。只盼大將軍大人大量,不怪責向總管,並且給向總管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蕭景再次抱拳,深深作揖。
“呵呵,如果我不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倒是我柳如煙小雞肚腸了!”柳如煙哈的笑了一聲。
“大將軍言重了。”蕭景道:“只是大將軍攻擊鄂嶽已經有不短時日了,想來士卒也很疲憊了。鄂州城高險峻,原本就極是難打,多一份力量,總是多一份把握。我嶺南軍到此,是願意接受大將軍統一指揮的,只要是攻打鄂州城,我嶺南軍願爲先鋒。願爲大將軍取鄂州城,作爲我們嶺南軍的賠罪之旅。”
看着侃侃而談的蕭景,柳如煙淡淡地道:“既然願奉我號令,爲什麼向真不親自來見我?是我不值得他來見呢?還是怕來了,我一刀砍了他?”
聽了這話,蕭景渾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柳如煙這真是被惹毛了!
向真不來,很大程度上便怕是柳如煙當真掀了桌子把他扣了起來,真要扣了起來,又能怎麼樣呢?立時翻臉嗎?現在可不是時候。
“我奉朝廷詔命進攻鄂嶽,嶺南軍並沒有得到命令進入鄂嶽地區,跨區域無詔命擅動,這是犯了大忌,我想向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柳如煙身子前傾,冷然道:“當然,正如你所說,他或者當真是有一腔報國之心,想來助我一臂之力,只不過思慮不周罷了。”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蕭景連聲道。
“好,那我也不追究那跨區調兵的罪過了,既然來了,那便來吧!”柳如煙道:“不過我仍然是這鄂嶽地區戰事的最高指揮官,嶺南軍既然聲稱願意服從我的指揮,那麼五天之後,我在此地召集各部將領共議攻擊鄂州之事,你回去告訴向真,讓他按時參加會議。如果不來,那就是不遵將領,休怪我不客氣了。”
蕭景略有遲疑。
“怎麼?蕭蔘軍,向總管究竟是有一腔拳拳報國之心呢,還是你們另有所圖?”柳如煙坐直了身子:“最好不要讓我另有猜疑,如果他不來,我大可將他視爲謀逆,那就休怪我要揮軍攻擊了。”
“向總管一定會按時赴會!”蕭景一咬牙道。
“如此甚好,你去吧!”柳如煙揮了揮手道。
“下官告退!”蕭景再次行禮,小心翼翼的倒退了幾步,這才轉身,大步出門而去。
柳如煙看向楊密與龔雲達,“二位有什麼看法?”
龔雲達道:“大將軍,只怕這向真壓根兒就不是來打鄂嶽的,而是看到鄂嶽必然不怕,而我們現在又集中兵力在鄂州城,所以他是趁虛而入,來搶地盤的。現在他佔了大冶,陽新等地,軍隊還在繼續向鄂州城方向進軍,等到我們完全拿下了鄂州城,難不成還能將他們趕走嗎?”
“我也是如此想。”楊密道:“大將軍,現在鄂州城只不是偏隅之局,真正的主戰場卻是在河南之地,在洛陽,在關中,在長安。等到拿下了鄂嶽,我們的主力也是要轉而攻擊忠武地區的,此時此地,便是李相,只怕也不願意與向訓就此翻臉而妄動刀兵,一旦衝突,不管勝負如何,總是會影響到主戰場的局面。他們只怕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如此膽大妄爲!”
見柳如煙沒有作聲,楊密接着道:“所以下官覺得,對於他們的這種行爲,絕對不能姑息,而是要強令他們退出。”
“他們既然來了,就絕不會因爲我一聲令下便乖乖退走的,正如你所說,他們是看準了現在我們不會把他們怎麼樣!”柳如煙搖頭道:“我在想,十天之後,向真會不會出現在這裡?如果他真出現在這裡,我倒是真有些想不透了。”
“只怕他根本就不會來。”龔雲達道。“他如果真來了,大將軍儘可下令他強攻鄂州城,以我軍之裝備,之戰鬥力,對鄂州城都有些無可奈何,向真麾下嶺南軍,可不能與我們相比,攻擊鄂州城,必然要損兵折將,這樣的事情,他豈會做?”
“如果這向真當真是好大喜功之徒,真來了,大將軍便可如龔司馬之意,命他進攻鄂州城,這也正好是一個削弱他們的機會。讓這個不曉事的傢伙,好好地嚐嚐劉信達的拳頭,捱上一頓飽揍之後,卻看他還有什麼話說!”楊密笑着道。
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向真身穿蓑衣,頭戴斗笠,騎在馬上緩緩前行,身邊,正是快馬趕回來的蕭景。
“去,怎麼能不去?”向真仰天大笑道:“你這去算是給我探了一個底兒,他們終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與我們翻臉的。哈哈哈,劉信達,真乃一員勇將也,此人以後爲我們所用,倒是可以倚重的。”
“看唐軍的準備,卻是準備水淹鄂州城了,這一招數使出來,劉信達再勇,也是無法可施了,現在,我們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蕭景笑道。
“劉信達那邊準備好了嗎?”向真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蕭景笑道:“正等着總管你揮軍進攻呢!”
向真大笑起來:“太好了,就讓唐軍好好地見識一番我們嶺南軍的風彩。呃,蕭蔘軍,你說說,要是我帶着劉信達一起去見柳如煙,這個女人會不會當場氣得吐血?”
“眼下,下官倒覺得沒有必要激怒了這個女人。”蕭景笑道:“柳如煙再厲害,終究還是一個女人,要是她發起狠來,真做出一些沒有理智的事情,反而不美了。”
“不不不,這個女人不會不理智的。”向真笑道:“我實在是想看看到了那時候她的表情,想想便覺得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