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整個一天我都被果的那些紙條困擾着。
我在想果請我出來喝咖啡的主要用意。果給我寫條子的時候我沒發現她的思維不正常。果很憂鬱,很憂鬱的女人很想找個男人作感情的寄託,果從我的眼裡看出了與別的男人不同的內容,所以我就有幸成爲寄託的對象,這是我的一個合理的假設。
我從未進過咖啡廳,我剛開始談對象的時候還沒有咖啡廳,有了咖啡廳的時候我已經結婚了。咖啡廳與我無緣。我讀過的那篇《中國的情人現象》裡的許多情節是發生在咖啡廳裡的,所以我想象中的咖啡廳是情人的樂園。沒有情人的男人對咖啡廳毫無興趣。
現在我就要到情人的樂園裡去了。
“我有個同事病了,我得去看看他。”吃完晚飯我對我的妻子虹說。
虹擡眼看了看我,說:“早去早回來。”
我結婚以來還從未給我的妻子說過謊,沒有什麼也就沒有說謊的必要。
我開始說謊了。尋找情人是從說謊開始的。
吻別虹我就直奔銀夢咖啡廳。
我來得太早,還差半個多小時纔到果定下的時間。我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頭髮,又衝着玻璃門整理了一下領口才走進咖啡廳。
果還沒來。
我回到門口,臉上掛着失望,我馬上意識到不能叫果知道我對這次約會有些迫不及待,這對以後的發展十分重要。她會不會不來,只是想跟我做個小小的遊戲?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她如果真要不來呢?我明天見了她該說什麼?發火?裝着根本就沒有這回事?那麼耍了就叫她白耍了?我這麼想着就神情木然地走向咖啡廳對面的一家冷飲店裡,我想等她到了再出來。
沒想到果也在這裡,正喝着一聽可口可樂。
“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到了,”果說,吸着可口可樂,“你很虛僞。”
我笑笑,說:“是嗎?”
“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不是也早來了並且也躲在這裡了?”果說,又吸一口可口可樂。
我沒回答她是還是不是,轉身也向小姐要了一聽可口可樂。
“我的目的達到了,”果說,“你很重視這次約會,是不是?”說着又低下頭去欲喝。
而聽裡已經空了。
嘭!我打開了可口可樂。
果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說,依舊笑着,把我的這聽遞過去。
“你也很紳士。”果說。
我擡腕看錶:7點30分。
“我們約會的時間到了。”我說,站起來欲走。
“等等,就在這裡吧。”果說。
“爲什麼?”我問。
“咖啡廳是我安排的,屬於一廂情願,這裡沒人安排,不約而同,是天意。”果說。
“你很Lang漫。”我說,在果的對面坐下來。
“怎麼,你也認爲我很Lang漫嗎?這是今晚你給我的第一句評語。”果說。
“你已經給我下過兩次評語了,”我說,“虛僞和紳士。”
“是嗎?我這就記不得了。”果說,“你倒是懷恨在心了。”
我沒再說話,擡眼看着窗外。
對面咖啡廳的門口已經停滿了摩托車,鮮紅的霓虹燈散發着灼人的光芒。男男女女們搭背而入,嬉笑着走進情人的樂園。
果也沉默了,纖細的手指玩弄着可口可樂紅色的鋁罐。
“你怎麼不說話了?”我回過頭來,對果說。
“你不是想玩深沉嗎?”果反問道。
我點上一支菸,說:“深沉?深沉是什麼東西?”
“那告訴我,”果說,雙眼緊緊地盯着我的臉,“你臉上的內容。”
我馬上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青腫,說:“你猜。”
“你老婆的作品。”果脫口說道。
我哈哈大笑起來,說:“你認爲女人的作品只有留在男人的臉上麼?那我什麼時候看到你的作品?”
“不是嗎?”果說,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很失望,對嗎?”我說,注視着她的臉。
果一時無語,臉上有幾絲慍怒劃過,目光也移向別處。
“你太自信了,”良久,果說,“是不是你老婆的作品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沒關係。”我說,猛吸一口煙。
沒關係你叫我來幹什麼?我心裡想。
“說吧,你臉上的內容。”果說。
我不禁爲果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所感動。但是我自然不能實話實說,這對我的形象不利,我開始給她編故事。我想起了今天晚報上登的一篇題爲《一少女遭歹徒圍追猥褻,好青年鬥歹徒不留姓名》的文章,就移花接木地引到了我身上。
“你真了不起。”果聽罷毫不懷疑,臉上掛着驚訝的神情,說,“現在你這種人越來越少了。你是不是就是今天晚報上登的那個?”
我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這種人現在並不少,”我說,挺了挺胸脯,“只是報紙的版面太少了。”
“我從小就羨慕英雄,”果說,擡眼深情地看着我,“我也一直在尋找英雄,沒想到英雄就在身邊。”
“我要是英雄的話,那英雄就太不值錢了。”我說。
“我又不是記者,你謙虛的什麼?”果說。
“你今天讓我來就是爲了這個麼?”我問。
“你知道我很憂鬱,”果說,“我有很多話想找你談談。”
“不憂鬱不行嗎?不說不行嗎?”
“不行,我已經憂鬱得太久了,我已經憋得太久了,我快要垮掉了。”
果究竟爲什麼而憂鬱?果究竟要說什麼?是想說你當了副經理我就當不上了嗎?是想問我爲什麼與她爭權奪利嗎?
“你不是有個幸福的家庭嗎?你還爲什麼憂鬱?你有話爲什麼不跟你的丈夫說?”
“憂鬱不憂鬱跟有沒有幸福的家庭沒關係。丈夫也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