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河第一區,薩爾摩爾星系的恆星軌道上,靜靜地漂浮着一個巨大的薩爾摩爾人工天體。同薩爾摩爾在地球的觀測站相比,這個天體則要巨大的多,它呈多角菱形,緩緩的自轉,薩爾摩爾恆星的光線沐浴着它,閃閃發光,如同一顆鑽石般美麗。薩爾摩爾人那無比的智慧充分體現了出來,同時還包含着薩爾摩爾人獨特的美感:既高雅,又不張揚,不像本圖魯人制造的天體那麼粗俗,華麗的如同暴發戶一樣。
在這個天體運行的軌道上,原先是一顆行星:薩爾摩爾星。可是,行星的生命竟然還沒有整個薩爾摩爾民族的歷史悠久,某一天,它爆炸了。於是,薩爾摩爾人失去了自己的行星,只能將他們的恆星定名爲薩爾摩爾,如果那一天恆星的能量也用盡,那麼薩爾摩爾人很可能將銀河改稱爲薩爾摩爾銀河。
想到這裡,巴庫微微笑了一下。
巴庫屬於年輕一代的薩爾摩爾人,當然,這種年齡的計算是以薩爾摩爾人那悠長的壽命爲基礎的,就地球人來說,恐怕會被他的實際年紀給嚇一跳的。他的身材高大,也比較健壯,拉長的面頰總帶着一絲微笑,皮膚也不像其他薩爾摩爾人那樣有着東一道西一道溝壑般的皺紋,這使得他看起來非常的精神。不光是表面的健康,巴庫感到非常自豪的是他的身體,至今還不需要依靠任何的輔助裝置來維持生命。巴庫低頭看了看身邊的薩爾摩爾人,他的四肢和心臟已經被更換過了,薩爾摩爾技術使得這種手術絲毫看不出任何的痕跡,不過衰老的標記還是凝固在他的臉上,巴庫知道,等到這個薩爾摩爾人身上的器官都換的再也剩不下什麼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巴庫又微笑了一下。
“維瑪拉,什麼時候薩爾摩爾人要卑躬屈膝地等待本圖魯的星使了?”巴庫問道,他依然站着,穿着質感極佳的長袍,那銀色的長袍如同流水一樣覆蓋在地上。旁邊那個叫維瑪拉的薩爾摩爾人擡起了頭,看着巴庫。他也穿着同樣的長袍,只不過長袍下面鼓鼓囊囊的,各種精巧的維生儀器並不能被完全掩蓋住。
維瑪拉喘了一口氣,似乎長時間的站立讓他不堪重負似的。
“因爲現在本圖魯人很生氣,真的很生氣。”維瑪拉說道。
巴庫又低低地笑了起來,好象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樣。
“巴庫,我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好笑。”維瑪拉說道,眉頭皺着,臉上的皺紋都堆積到了一起,那種神情顯得十分憂鬱。
“再說,我們現在不是來嘲笑本圖魯的時候,這件事情,萬一弄的不好,是要被弄到銀河議會上去……”
“薩爾摩爾人什麼時候開始害怕銀河議會了……”巴庫低低地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不是害怕,是尊重。”維瑪拉說道,“薩爾摩爾人從來都是尊重同屬於碳水化合物的智慧生命的,我們都來自一個祖先,儘管薩爾摩爾人是最先開化的。再說,銀河議會必須得到尊重,薩爾摩爾人要做出榜樣。”
“或者說是姿態……”巴庫說道,若有所思的樣子,“和低等智慧交流的一種渠道,我們不得不用某種形式的東西來捆住他們……”
維瑪拉嘆了一口氣。
“高傲的薩爾摩爾人啊……”他喃喃說道,終於體力不支,坐在了椅子上,細長的義肢支撐着腦袋。那腦袋恐怕是他身上唯一完全屬於自己的器官了。“薩爾摩爾民族從來沒有想這樣衰弱過,我們甚至都沒有象樣的艦隊了,如果假設銀河議會決定攻擊薩爾摩爾的話,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夠抵擋的住。”
“銀河議會不會攻擊薩爾摩爾人的。”巴庫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的話,就有可能會……”維瑪拉說道。
巴庫聳了聳肩膀。
“地球人嗎?”他露出了一個輕蔑地嘲笑,“本圖魯會因爲一個小小的地球和薩爾摩爾反目嗎?不會的,他們應該還沒有忘記,自己的科技是從那裡來的?那些懶漢和膽小鬼甚至都不需要自己開拓殖民地,死皮賴臉的佔在薩爾摩爾的地盤上不走,該死的,還有那些銀河議會,都是附在薩爾摩爾身上的吸血鬼。”
維瑪拉又嘆了一口氣。
“我們不要談論這些了,實際上是薩爾摩爾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局勢,我們的祖先曾經開闢了那麼廣大的星域,但是我們卻只能勉強守住一隅……這是自然的規律,就像生命的過程一樣不可逆轉。”
“我不相信……”巴庫露出了忿忿地表情,“薩爾摩爾人可以逆轉生命的形式,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這正是現在薩爾摩爾人唯一的希望……”維瑪拉喃喃說道。
“說到本圖魯,”巴庫換了個話題,“他們是怎麼發現地球的?難道阿拉尼尼的行蹤被發現了嗎?”
“這不是阿拉尼尼的錯。”維瑪拉說道,“純屬偶然事件,本圖魯追蹤到了奴隸船。”
巴庫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
“這倒不太妙……是那艘從叛亂地域逃出來的奴隸船?”
“是的。”維瑪拉說道,休息了一會,他感到精力慢慢在恢復,“不過薩爾摩爾戰艦已經鎮壓了叛亂,奴隸們連同他們的行星都被徹底消滅了,連渣滓都沒有留下來。”
“可還是不小心讓一艘奴隸船逃了出來,現在的薩爾摩爾戰艦可是不如從前那麼有效率了。”
“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維瑪拉說道,“奴隸曾經在幾百年前就發生過一次叛亂,那次同樣有一艘奴隸船逃了出來。”
“我知道那次事件。奴隸船直奔地球而去,顯然它的目的是想阻止阿魯克對地球的攻擊,然而,最終還是被阿魯克的戰艦給擊落了。”
“阿拉尼尼記錄了那次的事件。”維瑪拉說道,“奴隸船最後掉到了地球的大氣圈中,也許已經墜毀了。”
“可憐的人……”巴庫輕輕說道,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這次的奴隸暴亂又產生了同樣的事情,那艘奴隸船是不是也向着地球飛去了?”
“是的。”維瑪拉說道,“不過更糟糕的是碰巧讓本圖魯的飛船給碰到了,他們於是改變了航向,去追蹤那艘奴隸船。”
“真糟糕。”巴庫低聲說道,“我現在知道爲什麼薩爾摩爾議會要派我來了。第一,絕對不能讓薩爾摩爾人以外的種族知道奴隸存在的事實,第二、決不能讓薩爾摩爾人以外的種族知道地球的座標……兩件事情居然同時發生了。”
“不過本圖魯肯定不是爲了這兩件事情來找我們麻煩的。”維瑪拉微笑了一下,說道,“他們的飛船被阿魯克攔截,並且摧毀了。真是幸運。”
“幸運?”巴庫愣了一下,“你該受到詛咒,維瑪拉,同樣是碳水化合物的種族被阿魯克攻擊也叫幸運?我要離你遠一點,以免這種詛咒落到我的身上。”
“如果是詛咒的話,恐怕是整個薩爾摩爾種族的詛咒。”維瑪拉苦笑着說道,“誰也逃不了。不過阿魯克的出現倒是爲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省得我們費盡心計在銀河議會面前解釋這尷尬的事件:奴隸,還有地球。”
“那麼,本圖魯的氣惱只是在於他們的飛船被毀嘍?”
“是的,”維瑪拉說道,“誰讓我們是阿魯克製造者呢?本圖魯絕對不敢去惹阿魯克,卻把這種怨氣來撒到我們頭上。”
“薩爾摩爾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欺負了……”巴庫皺了一下眉頭,自言自語道。
這個時候,宇宙中出現了一些星星點點的光芒,很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波動的力場,最後幻成了一艘方方正正的飛行物。那飛船朝着薩爾摩爾人人工天體飛來,激起了天體外圍一陣又一陣的淡黃色光暈。等到那防護罩的光芒如水紋般散去後,飛船一頭扎進了天體內部,像被吞噬了一樣。
“本圖魯的星使來了。”巴庫說道。維瑪拉重新站了起來,面對着關閉的大門,等待着星使從那裡出現。
“微笑一下,維瑪拉。”巴庫說道,“不要顯得那麼嚴肅,心事重重的,好象我們真的幹了什麼壞事似的。”
“本圖魯不是用看的,憑嗅覺就能感到一切情緒。”維瑪拉憂鬱地說道。
巴庫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黏乎乎的東西出現在那裡,它有着細長的脖子,沒有腦袋,脖子的頂端是一對軟軟的觸角,向空氣中伸展着,黑色的米粒般的眼珠頂在觸角的末梢,正在看着那兩個薩爾摩爾人,如同一隻剝了殼的蝸牛一樣。
“歡迎你,星使。”維瑪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道。
“低等動物。”巴庫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清楚,感覺本圖魯人的那噁心的觸角正在四處探索着什麼。
看到阿拉尼尼的真面目,着實讓唐風和蓋爾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阿拉尼尼長的和地球人那麼相似,並不像想象的那樣古怪,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比變異人還要接近人類。宇宙實在是很奧妙,兩個相隔那麼遙遠的智慧居然在外貌上有這麼多的共同點。
“我還有一個問題。“唐風說道。
“請說吧。”阿拉尼尼說道,他的臉上始終充滿了疲憊,好象生命之光隨時會離他而去。
唐風看着阿拉尼尼的眼睛,慢慢問道:“爲什麼?爲什麼薩爾摩爾人要監視地球人?”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好象早就知道唐風會問這個問題一樣。
“那是因爲一顆彗星。”
“彗星?”
“是的。”阿拉尼尼隨意伸了一下手,突然,一幅立體的影象出現在了唐風他們的面前。在浩瀚的宇宙中,一顆隕石正在漂浮着,形狀古怪,不斷的翻滾着。
“這不是普通的彗星,這是所有的碳水化合物生命之源。”
這個時候,那隕石闖入了一個星系中,在恆星的照耀下,漸漸拖拽出了一條美麗的尾巴。
“你們看到的是薩爾摩爾星系。”阿拉尼尼的臉隱藏在圖象背後。“這彗星被薩爾摩爾人稱爲種子。它來自非常遙遠的地域,某一天,由於某種擾動,它脫離了自己的軌道,從最混沌的宇宙邊緣開始向銀河系進發,而它最先接觸到的星系,正是薩爾摩爾星系。”
唐風他們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行星,一瞬間他們還以爲那是地球,因爲它同樣有着湛藍的表面。彗星穿越了那個行星表面,突然,一部分碎裂了下來,紛紛掉進了那行星的大氣層,消失了。
“這是薩爾摩爾行星,薩爾摩爾人的搖籃。”阿拉尼尼說道,“彗星首先把種子播撒到了這裡……”
圖象中的彗星一晃而過,漸漸消失,由於遠離了恆星,失去了尾巴,重新變成了一顆在宇宙間飄蕩的隕石。接着,畫面對準了那行星,漸漸放大,唐風他們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畫面進入到了水中,並且無限放大。水中,開始出現了一些萌動的東西。
“單細胞細菌。”蓋爾驚訝地說道。
接着,那些原始的生命在海水中不斷的孕育着,發展着,逐漸變成了多細胞生物。慢慢的,各種各樣的植物在海中出現了,它們生長的速度如同被快放一樣,不斷的成長,消亡,成長,消亡……一些小小的物體開始穿梭在這些植物當中,很快,又變成了體積更加巨大的浮游生物。突然,海水的平靜被打破了,然後,畫面的中央出現了一個正在優雅游動的物體,就像是地球上的魚類一樣,很快,越來越多的魚出現在畫面上……鏡頭逐漸拉遠,地球人能夠看見海水正在慢慢消褪,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大陸,山巒隆起,整個行星的表面正在發生着巨大的變化。似乎有什麼東西爬出了水面,某種古怪的生物。它們起初蹣跚的爬行着,然後,開始奔跑,陸地的表面出現了大量的動物,不斷在變異着,進化着,演變成了複雜的生物羣落……
一切都在地球人眼前快速的變化。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好象正在看一部活生生的物種發展史。最後,經過了一系列眼花繚亂的進化,畫面最後落到了一個生物的身上,它正從地上爬起來,用兩條腿站立着,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但臉上已經有了智慧的萌芽。
“那是薩爾摩爾人,薩爾摩爾行星上的智慧雛形。”阿拉尼尼說道。“這一切,都是那彗星帶來的,它將種子首先撒到了薩爾摩爾行星上面。”
畫面繼續回到了那彗星。這次是個遠角度,彗星不斷的在向着遙遠的未來前進着,巨大的恆星迎面撲來,又迅速向後掠去,消失在黑暗而深邃的宇宙中。彗星遇到了那些發光發熱的恆星,就會拖出一條長長的美麗的尾巴,在經過行星的時候,又不斷有碎片落下來,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種子被播撒到遼闊的宇宙中,一旦有合適的土壤,就會生根發芽……”
在阿拉尼尼那如同史詩般的語氣中,唐風他們很快看見各個行星上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弱的火光,似乎是一些飛行器正在騰空而起……
“彗星的軌跡就是一條文明的軌跡,被它恩澤的行星,如同宇宙中的珍珠,被串在一起,按照進化的先後順序發展着各自偉大的文明……”
彗星最後消失在無盡的宇宙盡頭,悄然無聲,如同來時一樣,繼續孤獨而不爲人知的旅程。
“接受到彗星種子的智慧雖然彼此間遙遠,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最原始的起源,那顆彗星上的最簡單氨基酸結構造就了現在偉大的銀河文明:碳水化合物生命體系。人類,雖然宇宙是那麼遼闊,未知的世界是那麼陌生,但是,同樣是智慧的我們卻有着那麼多的相似之處,一個共同的起源將我們緊緊的連接了起來。如果說,薩爾摩爾是第一個受惠者,那麼,地球上的人類就是最後一個受惠者,人類,我們站在一條河流的彼此遙遠的兩端……”
“太不可思議了……”蓋爾被眼前的那種宏偉的景象徹底的折服了,“人類也一直在推測,生命本不是地球上的產物,而是由彗星帶來的。看來,這種推論果然沒有錯。”
“正是由同樣的原因所產生的生命,所以,薩爾摩爾人才對地球,對地球上的人類產生興趣,這種興趣來自與血緣的天生親密感。雖然薩爾摩爾人的歷史已經超過了地球本身的歷史,而且在各個行星上發展的文明程度都根據彗星訪問的先後而有巨大的差異,但是,人類,我們一脈相承,整個宇宙中的碳水化合物智慧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這種血緣關係不受時間、不受地點的阻隔,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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