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這天晚上，爸爸知道我們有宴會，找藉口拉着媽媽去泡溫泉，故意躲了起來，如果他知道今天晚上要宴請的是唐昕穎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躲。
而且，我此生最大的迷惑就是唐昕穎離開我，他有沒有做什麼手腳。
唐昕穎是林薇開車接來的，而我，正坐在客廳裡欣賞那個青花盤子。我的 心裡盤算過無數過我們再次相逢的畫面。她熱淚盈眶，激動的不能自己，又或者彼此默默無言，天地都安靜，然後她淡淡的問我，“你還好嗎？”。又或者……，想的太多，讓我的心不由得心亂如麻，我想喝口茶壓壓驚，但發現拿茶杯的手都有些顫抖。
但看到唐昕穎的時候，似乎那畫面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她除了成熟了些，幾乎沒有什麼改變，眼神還是那樣剛毅，嘴角還是那樣倔強。
林薇忙介紹說：“我老公李正，不用我過多介紹了吧。”
唐昕穎微笑着淡淡的說：“是啊，我們是高中同班同學，而且關係還很好，曾經一起播音。”
林薇問到：“上大學那時咱們一起吃飯不是說過了嗎？可惜當初沒聽過你們一起播音，咦，怎麼你見到老同學一點都不驚喜。”
我微笑着說：“有什麼好驚喜的，以後就要常常見面了，說不定就這樣一輩子了，還是平平淡淡好啊。”
唐昕穎仍是那樣淡淡的說：“你們當年婚禮鬧得沸沸揚揚，我和劉帥總是談起你們，心裡早就知道今天能見到他，有什麼好驚訝的。”
林薇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你還一直惦記着我們啊？不對，不對，是惦記李正對不對？他總說自己在上高中時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說着無心，聽着有意，唐昕穎嘴角明顯上揚了一下，然後帶了一點笑意說道：“什麼風雲人物啊，他壞主意可多了，這麼說就是爲了逗你玩，他上高中時就是這樣，喜歡逗別人玩。”
林薇微笑着問我：“是這樣嗎？”
我聽出唐昕穎的話裡有話，仍笑着說：“老婆，我這麼嚴肅的人會逗你玩嗎？”
林薇笑着推了我一下說：“你哪點嚴肅，我還是信唐庭長說的是真的。”
這時，林薇手機響了，是許副院長打來的，她接了電話然後出去迎接領導了，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我和唐昕穎。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只安靜的互相對視着彼此。
她的心裡也和我像一鍋亂燉一樣無法言喻吧。
許久，我還是先說話了：“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吧。”似乎在她面前，我永遠都是先低頭的那個。
她面無表情的點帶你頭說：“還行，你呢？看上去過的不錯，林薇！很好。”
我聽出她話中的酸意，心中亦是一陣酸楚，再見面已是物是人非，但彼此的心呢？是不是亦是物是人非？
那種酸楚的表情在我臉上一閃而過，我忙掩飾着說：“快坐，我真是失禮了。”
唐昕穎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沒有再和我說話。
而我
而我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
片刻，許副院長和李副院長也和林薇一路說笑着走進客廳，我和唐昕穎都起身迎接兩位院長。這兩個人和我算是比較熟，見面一陣寒暄後，李副院長直接奔着青花大盤走去，他一向比較喜歡古董，打量後，問道：“明晚期的吧？”
我搖頭說道：“那可不清楚，應該是古董，李叔，您該知道，我對此道一竅不通。”
李副院長反問道：“那是怎麼來的？”
林薇忙接口到：“我公公十年前拍賣會上買的，李正小時候頑皮，偷着給賣了，聽說我公公打了他個半死，這不剛買回來。”
唐昕穎突然站起來自言自語說道：“是這個嗎？”
林薇疑惑的看着問她：“你也知道這個盤子嗎？”
唐昕穎忙解釋說：“不太清楚，不過隱隱約約記得有一次李正的父親開車到學校找李正，在學校門口一見面就打他，還說李正賣了他的東西，所以我大膽猜測就是這個盤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她說：“不錯，就是這個盤子，因爲有回憶，所以我又想盡辦法給買回來了。”
唐昕穎淡淡的說：“回憶嗎？可惜回不去了，還要它做什麼？”
我一時語塞，我感覺到唐昕穎心裡對我似乎有恨意，正如我心裡對她亦是有恨意一樣。
林薇疑惑的問：“怎麼感覺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我忙說：“我也聽不懂，好了，老婆，趕緊去幫我們做幾個好菜，讓各位領導嚐嚐你的手藝。”
林薇笑着和客人打了個招呼就去廚房了，其實，今天我請了小叔飯店裡的廚子幫忙做飯，再加上家裡兩個阿姨，完全不用林薇出手，但我很想向唐昕穎炫耀我的幸福，所以讓林薇親自下廚，她的手藝還真是一般廚子比不了的。
客廳裡我和幾個客人喝茶聊天。
李院長說道：“還真不知道你們是同學，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我笑着說：“誰說不是。”
唐昕穎卻接口說：“李院長說的是，世界真的太小了，但遇見也得看緣分，其實我和李正也算是無緣的，要不然，世界這麼小，我們兜兜轉轉十年怎麼就見不到面？”
她語氣有些開玩笑的味道，但我知道她的話很值得玩味，這讓我很想找個機會和她單獨聊聊。
許院長也接口說：“是不是小正從來沒有把生意發展到市裡的緣故。說真的，你怎麼不去市裡發展？你幾個叔叔都把生意做到市裡了。”
我笑着搖頭說道：“咱們縣的樓幾乎都是我蓋的，那還有精力去市裡發展。”
許院長忙奉承說道：“可不是，你們公司開發的樓盤質量有目共睹，而且，還投資了3個多億修了湖濱公園，這可是老百姓的福利工程啊，大家都說你們是有良心的企業啊。”
李院長見唐昕穎坐在一邊不說話，怕冷場，對唐昕穎說：“聽說你們唐家莊當年平改是按照1：1.4的比例分的樓。你們家分了幾套？”
我不等唐昕穎回答說道：“應該能分7套一百平米的吧。”
許院長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喝了口茶當作若無其事的說：“我高中畢業後，閒來無聊跑去唐家莊玩過，他們平房的戶型是前後院，房屋建築面積大約在220平方米左右，兩個院總得有個300平米吧。院子算分房面積大概是1：1.2左右，聽說唐昕穎他們家在唐家莊有兩套房子。粗略估算一下，就是這個結果吧。”
唐昕穎嘴角抽動了一下說道：“看來你房地產做的很專業，你總往唐家莊跑嗎？”
我仍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就一次，那天下了雨，我渾身溼漉漉的，不好意思去打攪你。”
雖然之前已經和唐昕穎提過這事，但此刻說出來，唐昕穎依然是有些不淡定，“當”的一聲，唐昕穎手中的茶杯竟然失手掉在桌子上，她忙解釋說：“不好意思，被燙到了，一時沒拿穩。”說着她忙把杯子扶起來，然後拿起用茶壺下的吸水抹布擦灑出的茶水。
我知道，她心裡有所動容，但這一切還重要嗎？
現在，劉帥是她的丈夫。
這時，堂哥和林巖也來了，他們見到唐昕穎臉上都有些驚訝，林巖說到：“是唐昕穎啊！林薇也不告訴我是你來了，只說讓我來嚐嚐她的手藝。”
唐昕穎也禮貌的和林巖打招呼：“林老師好，其實我也不知道你要來，不過見了嗎我心裡高興着呢。”
林巖迷茫的看了我一眼，然後露出她招牌的笑容，拉住唐昕穎的手說：“快坐，這麼多年沒見面，咱們好好聊聊。”
說着，兩人坐在了一起。林巖和堂哥結婚後，就調到了教育局工作，現在也隨表哥調到我們縣裡教育局，她和唐昕穎也是十年沒見面了。
三十
飯菜預備齊全了，大家圍桌而作，很巧，我坐在了唐昕穎的旁邊，我不由想起當年我們一起吃飯的情景，我不由看了唐昕穎一眼，適逢她也望向我，我們的眼神只一觸，便互相躲避開來，她心裡也在回憶着我們的過去吧？
還沒開飯，小六子飛一樣的從門外走進來，叫到：“在家聚餐也不叫着我，”他老實不客氣的找個位置坐了下來，正好坐在唐昕穎對面。他猛擡頭見到唐昕穎似乎想起了什麼，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撓着頭冥思苦想說道：“你是，你是那個，我肯定見過你，怎麼想不起來了。”
小六子初見唐昕穎時不過9歲，雖然模糊但應該有記憶了，我怕他說出當年的事忙打斷說：“你要見過她可就慘了，一定是站在法庭上，她是法院新來的唐庭長。”
林薇也介紹到：“她還是你哥的高中同學，或許你小時候見過吧！”
小六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懷好意的看着我說：“奧，我想起來了。”
林薇笑着問：“你想起什麼了，一驚一乍的。”
小六子一臉壞笑的看着我說：“我想起來二哥收藏過一輛1973年的沃爾沃1800ES，聽說收拾的不錯，還能開，我想二哥一定肯借給我兜兜風。”
我就知道小六子一定會藉機敲詐我，但沒想到他會看上我收藏的老爺車。
林薇說道：“那可是你二哥的寶貝，他哪捨得讓你開。”
小六子只看着我和唐昕穎什麼也不說。
我忙說：“行，行，行，你開去吧，開壞了，我找我小叔要錢修。”
小六子興高采烈的說：“就知道二哥最好了，我開輛老爺車去接我女朋友，一定酷斃了。”
林薇很詫異的說：“這你也捨得，以前你可是碰都不讓人碰的。”
我笑笑說：“我現在有你這個寶貝了，那輛老爺車也就不算什麼了。”我邊說邊注意唐昕穎的反應，我希望看到唐昕穎嫉妒的表情，可惜我失望了，她依然是無動於衷的用筷子夾着菜。
林薇臉紅着幸福的笑了笑，沒說什麼，低下頭吃東西。小六子看在眼裡逗林薇說：“嫂子，你說你看上了我哥什麼，他長的普普通通，聽說當初學習也很差勁，也不浪漫，就會掙錢、花錢，活脫脫一個農村的暴發戶。”
小六子對我的看法頗似當年我對我爸的看法。
林薇反駁到：“不是啊，李正很懂得浪漫，大學時，他幫我排隊打飯，陪我看韓劇碟片，也會在情人節送我花。還有他說話的聲音好有磁性，鼻音濃厚，就像中央臺的播音員，你看他鼻子多好看。”林薇說完，一臉幸福的看着我，其他人也不由自主的看向我的鼻子。
而此時我卻想起當年唐昕穎也曾誇我鼻子好看，並說以後只允許她這樣誇我，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唐昕穎。她似乎對林薇的話置若罔聞，拿起杯子把半杯紅酒一口喝了下去，這讓我感受到她對我的在乎，而我，心裡升起一種報復成功的快感。
許院長也看到了唐昕穎的舉動，說道：“怎麼小唐自己把酒喝了，來咱們一起敬小唐一杯，怎麼說今天小唐也是主角”
在許院長的提議下，大家共同舉杯敬唐昕穎，她又倒了半杯紅酒，還是一口乾了。
小六子一旁起鬨叫好到：“姐姐好酒量。”
唐昕穎的臉有些緋紅，對小六子笑笑說：“我第一次喝酒喝多了就是和你哥喝的。”
我看見林薇的臉色有些難看，忙解釋到：“那時我和唐昕穎一起播音，有回組織吃火鍋，大家都喝多了，還打了一架，當時大嫂也在。”
林巖反應很快，忙說：“是啊，我記得當時有劉帥和熊大旺，後來打架了，你堂哥也來了，就是那時我和你堂哥認識的，說起來李正還算是紅娘呢。”
那次，我們都沒喝多，林巖很清楚，堂哥很清楚，我也很清楚，我更清楚的是唐昕穎說的是哪次她喝多了。
堂哥也忙搭言：“是啊，是啊，說起來還真得感謝小正。”
唐昕穎把頭轉向一邊，嘲弄的笑了笑說：“是啊，那次喝的可真是不少。”
李院長彷彿想起什麼似得說道：“熊大旺？名字聽起來好熟，是不是小唐你前年辦的那起涉黑案子的主犯。”
熊大旺前年因爲涉黑被抓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舅舅於四還曾揚言說誰把熊大旺送進去，就讓誰不得好死，但我卻不知道案子是唐昕穎判的。
許院長也接口說：“是啊，當時這案子市中院沒人敢接，市領導又追得緊，最後小唐毅然接了下來，也就是從這時起，小唐一下子在咱們法院系統聲名鵲起。”
我聽到這兒，忍不住想起熊大旺來，不知道他聽到唐昕穎對他的宣判時是什麼心情，我始終是虧欠他的。我忍不住說道：“唐庭長可不能踩着老同學肩膀往上爬呀。”
唐昕穎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說：“在我眼裡只有法律，而後纔是人情，他犯了罪，就要伏法。”
許院長看到我們有些針鋒相對的味道，忙解釋說：“小唐當時真的是秉公辦事，熊大旺等幾個涉黑的案件是新來的市委書記督辦的案件，市委書記要求重判，但小唐頂住了壓力，按照法律辦事，我記得好像熊大旺只判了7年，要按照市領導的要求，最少得判15年。”
李院長也忙打圓場說：“咱們喝酒別總說業務上的事了，談談開心的話題吧，李局長和唐庭長都是剛上任，咱們得好好敬敬他們。”於是，大家又開始頻繁的交杯換盞。
我和唐昕穎也互相微笑着喝了些酒，卻再也沒有聊讓彼此揪心的話題。酒宴結束時，大家都有些醉意，林薇和林巖都喝的很高興，提議去KTV唱歌，堂哥也忙附和說:“必須得去，小正歌唱的可好呢，我記得小時候他唱的和郭富城簡直一模一樣。”
林薇卻轉過頭來對我說：“怎麼從來沒聽你唱過郭富城的歌。”
我忙解釋道：“郭富城不過是偶像派罷了，他唱的一般般，和他唱的差不多，那我就差遠了，所以後來我就不唱他的歌了，顯不出水平來，老婆，回頭我給你唱我想我是海。”
其實，自從和唐昕穎分手後，我就再也沒有唱過郭富城的歌，我已經把“對你愛不完”同對唐昕穎的愛深深埋在了心裡，僅供夜深人靜時懷念和憑弔，我是任命般想安靜的和林薇度過這一生，僅此而已。
但是，唐昕穎卻再次出現了。
唐昕穎聽到林薇的話，臉上浮現悲切的表情，我想，她是明瞭我的內心的，這讓我也更加確信她心裡還是有我的，但是，就算如此，我們又能怎樣。
唐昕穎見大家都同意去唱歌，也不好拒絕，於是，我讓小六子安排司機把我們送到了小叔的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