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代她喝如何?
面前這男人,語氣輕描淡寫,卻是扔了個石子在湖心,漾起幾多‘波’紋。
我強忍住要蹙眉,換了任何人都不太喜歡**被窺探吧,而他彷彿理所當然般的調我檔案查看,抿緊了‘脣’線不說話,倒想聽聽他還有何下文。
“許若,二十六歲,畢業於Y大中文系,半年前就任本市中心小學當語文老師,父母早年因病雙雙去世,只剩一兄長許建國,當下在部隊從軍,已是第五年,升任爲連長中尉。”
聽到許建國那名字,我就忍不住發笑,許傑之前跟我提過,那是爸媽給取的,土得掉渣,老被班上人取笑,後來他就自己改了名,叫許傑,可身份證上卻沒換。所以這許部長去調查出來的檔案,還是許傑原來的名字,我自當不會多言說穿。
對面男人在說話時,目光直直盯在我臉上,不放過任何表情變化,令我覺得有點怵。只聽他又開口:“在查看你檔案時,我發現你畢業後將近一年的時間,你的檔案是空白,沒有任何就職的記錄,不知這期間你在做什麼?”
這期間我在就醫,昏昏沉沉了好久,之後記憶模糊,後來又復健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按理應該會有就醫記錄的,他卻說檔案空白,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淺笑着道:“剛畢業的大學生就業那麼困難,一時間找不到工作是常有的事,只能靠打工維持生計了。臨時工不籤合約,哪裡會有什麼檔案呀。”
學着他輕描淡寫解釋了那一年的空白,就算心有疑‘惑’,也不願道於他聽。再說車禍事故,造成傷病將近一年,又不是什麼豐功偉績,沒必要肆意宣揚。可看出他的目光依舊審讀着,似在判斷我所說真假。
暗自好笑,檔案,聽着很嚴肅的名詞,但其實在國內檔案不完整之人何其多。
最終他低低反問了句:“是嗎?”
太過深沉,是我對這個男人的評價。光從他的語言、姿態、神‘色’,根本無法判斷他心思。通常這種人喜怒不形於‘色’,很難懂,也會很可怕。所以在有了這層認知後,我決定對他敬而遠之,但眼前還得小心應付。
他在我微笑不語後,突然從懷中‘摸’出手機來,我以爲他是要打電話,哪知他指尖翻飛着,隨即將手機反過來遞到我面前,輕聲道:“你看,她與你長得像嗎?”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一個短髮‘女’孩躺在某人的懷中,雙眸垂閉着,似乎睡着了,意態溫寧。周圍的環境像是在一個野外,角落處有青草的痕跡。忍不住去點劃屏幕,發現翻過幾張,都是‘女’孩的睡相,她的‘脣’角微彎着,像是做了甜夢。
光從照片來看,她是幸福的。確實除去看不到她眼睛外,只從五官來看,與我長得真的很像,但我的臉可能要比她瘦削一點,而頭髮也比她長。
擡眼間見男人溫柔的目光緊凝在照片上,墨‘色’流轉,似乎在回憶着什麼。有種莫名異樣的酸澀進入心田,我扭開了頭,淺聲道:“她與我其實並不太像。”
他抿緊的‘脣’線鬆了下來,“是啊,你們並不像。”他把手機拿了回去,低垂了眼,淡聲道:“她叫餘淺,是我的......‘女’朋友。”
心有微動,如此說來,照片裡的她應該是躺在他懷裡吧,能夠如此安睡,當時定是全身心的信賴着他。忍不住多問了句:“那她去哪了?”是找不到了嗎?要不然不會把我錯當成她了。
他神‘色’恍然又飄渺,隔了良久才輕語:“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再也找不到了。”
莫名的,給人一種悲傷淒涼的感覺。我沒談過戀愛,理解不了他那種心情,就是覺得他此刻的眼眸像荒蕪的沙漠,滿片風沙,只剩滄桑。
那天傍晚,他終究沒有喝那杯‘奶’茶。看着遠去的車輛,我搖頭興嘆,各人有各人的世界,他與我不在一條平行線上,就像這越來越遠的車距,我們不會有‘交’葛。
水過無痕,風過無煙,一片平靜。那件事沒了後文,後來聽說許部長是回省去了,相關事宜留給當地部‘門’來覈實。我懸着的心也總算回落,就想那人位高權重的,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來這邊糊‘弄’。
無風無‘浪’過了一月,週五這天,早早把學生給放學了,老師們留下來開總結大會。這是每月的例行公事,除去研討是否要進行一次月考外,還着重討論開學初的那個教育部‘門’計劃。基本上我們學校已經被選爲重點關注對象,校長也開始提倡有意向下派去參加支教工作的優秀老師前去報名。
若不是預料到許傑與謝雅堅決不同意我去下鄉支教,說老實話我還真想試試呢。常在電視裡看到類似的新聞,就會很有感觸,那是一種生活的歷練與感悟。身在城市中的人,如果不去親身實踐,是永遠無法體會那種生命的可貴與對希望的追求。
總結大會結束時,校長宣佈今晚教師聚餐,立即下面掌聲雷動,紛紛叫好。反正明天是週末雙休了,大家也鬆弛,能夠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挺’愜意的。
可是等到了聚餐地點時,我才發現原來這不是純粹的聚餐。當首位置坐着市級省級領導,頓時讓聚餐氣氛變得嚴肅了。那許部長赫然也在列,我邁進時撞上他恰好飄來的目光,腳下一頓,就見他朝我微微點頭,又轉開臉與身旁的教育部長在‘交’談着什麼。
點頭之‘交’,就當如此。我淺笑着擇了另一桌的位置,背對着那邊,卻仍可從身旁同事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中感覺到氣氛壓抑。想必大夥都跟我一樣,原本輕鬆的心一下變得緊張起來,也怪校長事先不說清楚。
後來開餐後才輾轉從教導主任口中得知,並非校長有意隱瞞,原本這真就是場普通的老師聚餐,哪知突然接到領導來電,說上級幹部抵達本市,對學校來做突擊檢查。這類事宜常可見到,爲求嚴謹,往往會不通知學校就突然殺過來,這樣才能看到最真實的一面。
聽後我直接無語,好吧,這下最真實的一面全成了戰戰噤噤,大夥大氣都不敢出,夠真實的!心裡吐槽着,又無可奈何,這時候誰也不敢提前離去,領導那桌就在當‘門’口,校長與副校長陪坐着,我們要敢跑路,是直接給兩位校長下面子了。
可這還不是最糟的,宴到中期,那羣領導有些喝高了,端着酒杯互碰,頻頻勸酒。這還不算,不知是誰提議讓我們這桌的老師過去敬酒,隨即校長朝主任使了個眼‘色’,由主任一馬當先,一輪喝下來,主任臉紅脖子粗的走了回來。
隨後是男老師們輪番上陣,‘女’老師中也不乏‘女’中豪傑,也過去領導桌寒暄敬酒。張老師‘私’底下拉了拉我,輕聲道:“許老師,我們也過去敬一杯吧。”這一桌上,就我們倆不會喝酒,喝的是飲料,可眼下情形就算是不能喝也起碼得過去打聲招呼。
我略微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頭。兩人端了酒杯到那桌,開場白剛說完,就有人跳了出來道:“來敬酒怎麼能喝飲料呢,來來來,給換上白酒。”一聲令下,立即有人拿了兩個新杯子過來,給滿上了白酒。我和張老師面面相覷,臉‘色’微白,腦中泛起許傑板着臉的樣子,他之前有嚴令不准我喝酒的。
張老師無奈端了酒杯,勉強笑稱不會喝,就意思下。可形勢面前,她的意思下還是把滿杯的白酒一口乾了,校長等人讚許目光看來,酒桌上有人拍手叫好。隨後大家都看向了我,張老師在底下輕輕推了我下,暗使眼‘色’。
我深吸了口氣,標準的微笑浮上臉,“抱歉,我是真的不能喝,還是以飲料代酒,敬大家一杯。”說完不看衆人臉‘色’,也沒看轉檯上的那杯“屬於我”的白酒,只仰首將手中飲料一口喝盡。心道我只是個普通老師,就算喜愛這個職業,也犯不着爲了沒必要的應酬而強‘逼’自己喝酒,從而導致胃炎發作。
怎麼計算,這都是划不來的一件事。想那現在面‘色’鐵青的校長,也不至於因爲這事而就將我開除吧,最多回了學校後將我批評一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爸媽早年因病去世,沒法料理我,唯有自己愛惜身體了。
可顯然有人不接受我的敷衍,正是那人身旁的教育部長,臉‘色’微寒着似開玩笑般開口:“許老師這麼不給面子啊。”他話聲一落,立即有相關領導起身拿了杯子朝我遞過來,“許老師這杯可一定要喝,不能拿飲料代酒的。”
校長站起身來打圓場:“要不我代許老師喝吧,她‘腿’曾受過傷,是不能喝酒的。”
在我剛進校時,是復健最後時期,還有些微跛,所以學校裡的老師們都知道我的‘腿’受過傷。余光中看到某人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眉宇輕蹙了起來,向我看來的視線淡漠中有‘波’光晃動。
無暇去多注意他,眼前的難題還沒解決,校長的圓場在那教育部長沉着臉後情況下,並沒有人理會,也不知道是哪個名目的領導硬是要將酒杯塞給我。
“我代她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