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無法成言的話(爲牛刀1210更)
不得不承認,顧卿微對許子揚瞭解至深。她將他的習‘性’、心態和情感,都看得很透。誠如她所言,我與許子揚之間存着問題,那是傷害過後他對我的戰戰噤噤,我對他的無法信任,所以我們倆即使仍然愛着對方,也仍在往兩條偏差的路遠走。
事實到後來,我越來越看不透他的心思,他不會對我坦白在外所受的折難,也不敢將真正脆弱的一面流‘露’給我看,哪怕他其實非常想我陪着回C市,也只請求了一次得到我的拒絕後就隱忍罷休,這哪裡還是當初對我強取豪奪的許子揚啊。
顧卿微這一計當真是毒,她不挑撥、不爭取,甚至表面接受許子揚對她的安排,連我都以爲她與那個醫生可能會有發展,卻原來不過又是一場心機的開始。
可這又能怪得了她嗎?她不過是剝開現實的外衣,讓我看到了愛情的本質。我不甘心,就算她說得都對,我和許子揚有着很大的問題,但問題是用來解決的,而不是逃避的。剛纔許子揚看我的眼神中明明還有依戀,不像她說的我們已到末路的情形。
深吸口氣,不讓心底的慌‘亂’浮現於臉,“顧卿微,你說這麼多,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吧。你以爲我會信嗎?我和他的事,無論是好還是壞,哪怕我確實沒法真正原諒他,這些也都輪不到你來評斷。而且,就算我無法站在他身旁,你就可以?‘私’生‘女’、父親被雙規、母親得憂鬱症、自己身患絕症,無論是哪一條,你覺得你配得上他?哈,荒天下之大吉!”
霎那原本得意的臉,變得面無人‘色’,‘陰’狠與猙獰從她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又莫名轉換哀慼的口‘吻’:“餘淺,你爲什麼要這麼說我?對,我是‘私’生‘女’,爸爸雙規,媽媽得憂鬱症,身上還有治不好的血癥,我只是想在死前化解你心中的仇恨,也不可以嗎?”
我微怔,不明她何意,怎麼突然又變成這幅可憐的聖‘女’模樣?卻見她移轉開眸光,定在我身後,慘然而笑:“子揚,我沒有辦法了,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她原諒你,都是我的錯。”眼淚撲簌簌的直落,神情幽怨哀憐。
即使我再糊塗,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僵硬着扭轉身,幾米開外,許子揚站在那裡,神‘色’清冷,眼梢眉彎‘波’瀾不驚,黑灼的‘色’澤覆蓋了他眸中所有的情緒,陌生的蕭殺氣息,比之剛纔見到時還要濃烈。
他開口:“卿微,你先回。”顧卿微抹了淚,乖巧地點點頭,腳步沒有任何遲疑就走了。禁不住喝彩,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不作任何糾纏,永遠以乖憐的姿態示人,‘激’發了所謂男‘性’天生對弱者的保護**。
而我也終於明白,這又是顧卿微爲我立的一個局,她以老爺子的事‘誘’我出來,故意將當年往事真實剖析在我面前,‘激’起我的不甘對峙之心,然後恰到好處地抓住許子揚來得時機,將我咄咄‘逼’人,她隱忍哀憐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這個地點,我們面對的方位,她都計算得‘精’準無比。離老宅不遠,以許子揚時而將視線飄來看我的情形,勢必在發現我不在時會尋出來。她選擇了面對老宅的方向,我則是背對,這就奠定了我無法窺知許子揚會在身後。
步步爲謀,步步算計,她將我的情緒,許子揚的反應全都算得極準。尤其是,在許子揚心裡最大的殤,就是我對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對他的不原諒。她就是把這個點‘誘’發得更加大,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甘拜下風,我餘淺輸她,真的是一大截。
目光從已經遠走的身影上轉回到他臉上,將她遣走後,剩下的,只有我和他了。
他問:“淺淺,你爲什麼來?”
我低頭想了想,找了最直接的原因:“因爲昨晚接到你的電話,我......”擔心你三個字還沒吐出,就被他一聲笑給打斷,“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你,你就不會過來是嗎?”
這個問題很好答,可是我點不下這個頭。確實,如果接不到他的電話,我會惶‘惑’,會擔憂,但不會回來C市。問題的本身其實真的不是顧卿微在那耍‘弄’什麼心機,而是來自我們自己,他將所有苦楚隱忍在心不與我說,我將墮進心底的沉痛不與他道,我們彼此都沒有放開心結,信任對方。
但凡其中我們能夠坦言,就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面,而顧卿微所有的心機也都白費。
“子揚,我們從頭開始,好嗎?”想透徹之後,是領悟,所以我想爭取。
他苦澀地笑開,上前一步將我抱在懷裡,頭埋在我的脖間良久,我感覺到了絕望。只聽他輕聲說:“淺淺,我好累,真的好累,從不知道愛一個人也會累到筋疲力盡。”
腦中的弦繃斷,無法再思維,視線開始模糊,好一會才發覺是眼淚已經絕提。他鬆開我,輕抹着我的淚,語聲溫柔到不行:“別哭,淺淺,我會心疼。我是真的很想很想給你幸福,可是我發現,在我身邊的你,是那麼不快樂,哪怕我把全世界捧到你掌心,你都無法忘記那年我帶給你的傷痛。在你的心裡,早已對我刻下了永不原諒四個字。
我們明明相愛着,卻在走着相互悖離的路,就象是一把尖利的鋸刀,割開我們身體裡的血脈,時間越長傷害就越深,然後你我就越來越疲憊。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你的幸福不是我能給的,因爲我將你傷得太深太深,我的愛不足以讓你遺忘過去。”
不是這樣的,我在心裡吶喊,想要去反駁他,可是嘴‘脣’哆嗦說不出話,淚水洶涌,眼前象隔着‘迷’‘蒙’的大霧,我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晚點等老爺子事情完了,我就讓程磊送你回去。”他的聲音陌生沙啞,含着濃濃的疲憊,聽在耳畔,可依稀分辨遙遠、荒涼和空曠。
溫暖消失,他翩然轉身,我只能怔怔看着他快步走遠的背影,眼淚止也止不住。所有的怨和恨,都抵不過他兩次對我轉身,前一次他怕政局顛覆牽連我,分手時即使決絕仍心有不甘,而這一次,他並不決絕,神態平靜,甚至連那話都沒說,卻是真真正正地要放開我。
天空的陽光異樣刺眼,我周圍的世界再無生機。
堵塞在喉間的那句話,始終都沒說出來,到此時,已經無法開口。
其實,我對你已經試着在原諒,只需要再一點點的時間,就可以毫無芥蒂地守着你,可是你卻不再要我了......
眼淚總有停止的時候,心也有停止搖擺的時候,我將淚痕擦乾,把心沉澱,往老宅方向走。正好屋內陸續走人出來,老爺子的棺木已經送上了靈車,只看得他暗沉的身影消失在車‘門’邊。子傑在上車時朝我看了一眼,定住目光,但不知誰在旁催促,他只好斂去眼中憂‘色’,也跟上了車。
我悄悄鑽進了後面一輛跟車的大巴內,裡頭坐着的大都是許家的遠近親戚。一路到了火化場,沒在人羣中,看着他們送老爺子最後一程。後來又轉而去了郊外的墓地,這個地方我來過,是被他強帶來的,在某個位置上還豎着我的墓碑。
擡頭眯眼看了看前面壯觀的隊伍,我轉身就朝那處走,憑着依稀的記憶,找到地方時,發覺那塊墓碑已經不在,成了座空墳。可能是後來被他推掉了吧。就地而坐,遠遠看着那邊黑壓壓的人羣,慢慢逐漸消散,終於只剩許家至親。
其實,外人是無法體會那悲慟的,唯有真正至親的人才能感受到。節哀順變誰都會說,到了落在自己身上時,才發現那四個字何其沉重。
隔得這麼遠,彷彿都還能體會到他身上的痛,是真的達到心有靈犀了嗎?只是,我無法再到他身邊去,那個位置或許空缺着,或許最終會落到那個‘女’人身上吧。
目光微轉間頓住,那處遠遠走來的靚麗身影異常熟悉,頓時與腦中前兩天看到的影像重合,是她?是她!我沒看錯,丁嵐。
她的姿態一如從前般高雅,那緩步而走的神情,帶着某種睥睨。我直起身,快步向那邊奔去,有一種直覺,她來意不善。幾乎不用想,她對許子揚定是恨之入骨。
當我趕到那處時,對峙已經展開。只聞丁嵐語帶嘲諷地問:“許子揚,落於人下,親人逝去的滋味,好嗎?”
沒有人應她,只沉默着,許子揚甚至連個眼神都沒落於她身上,只是眸光垂在墓碑。
我微覺奇怪,似乎他對丁嵐的突然出現並不震驚,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之前他們有過會面。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合?很顯然,丁嵐並沒有因爲她父親的事而倒下,甚至有可能已經翻盤,否則她不會如此高姿態地出現在衆人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