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之日,天氣終於放晴,被雨水沖刷了一遭,整個大周都顯出新氣象。太子着十二章明黃袞服,冠玉珠旒冕,諡先帝號文,改元太康,是爲太康帝。
承州離京城並不算遠,這幾日京城周遭大雨傾盆,承州也沾上個邊兒,雲翳終日不散,黃昏時分挑開簾幔,探頭望出去,西方纔算現出一抹紅來。
謝琳琅她們是申時尾兒到的承州,因擔心在外夜宿危險,便連夜入了承野王府。承野王是個審慎的人,怕身後有人追蹤,帶着她們繞城兜搭了一圈兒纔回王府。
承野王虞紹的年紀看着比蕭慕大上一些,面廓清練穩重,戴翼善冠,穿赤色織金蟠龍袍,嘴角一直噙着溫和的笑意,與謝琳琅互相揖禮,王爺王妃的客了一回,虞紹便笑道:“我虛長慕王三歲,我便託大喚王妃一聲弟妹罷。鄙處簡陋,與京城自是不能相比,規矩上便也差些,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弟妹萬不要介懷。鄙處別的沒有,使喚人倒多,我已經安排人去了持蛾園伺候,弟妹今後就在持蛾園安置下來,若有不妥當之處,弟妹只管提便是。我與慕王自幼相識,不怕弟妹笑話,上樹掏鳥下河摸魚什麼都幹過,慕王手腳利落,上樹下河都是他頭一個兒。”說着又溫潤的笑了笑,“所以說弟妹千萬不要生疏客氣了纔是。”
嬌嬈不自持,清唱嚬雙蛾。連園名都有出處,只怕一應物什都是細心置備的,哪裡還會不妥當。
謝琳琅也含笑道:“王爺客氣了,打擾王爺已是心中不安,只望不要給王爺添麻煩纔是。”
倒底是男女有別,招呼到了也就是了,太過熱絡反而不好。承野王府又沒有當家主母,妾室倒有幾房,但總不能讓個小妾來接待王妃,也只好他親自上陣,一應事務都交待過了,他也便告辭出了門。
虞氏一族紮根此地已逾千年不止,曾有古國名虞,無論朝代如何更迭,此處一直爲虞氏轄地。後來大周建立,便封當時虞氏族長虞淵爲第一代承野王。異姓王受忌憚,大周皇帝幾次削藩,只有虞氏一族的封地削不得。話說白了,承州百姓不在乎誰做皇帝,承野王良善與否才與他們息息相關。
持蛾園裡早早便上了燈,因守國孝,燈籠不能用紅,一概罩白紗,繞過琉璃影壁,便見抄手遊廊上掛着一排白紗罩的氣死風。前方一片屋宇闊大,琉璃瓦的歇山頂,承州風俗檐角不興掛鈴,只在四角蹲獸。
一共二十幾個丫頭在院子裡站成一排,果然使喚人多,她們齊刷刷的給謝琳琅請安問好,謝琳琅初來乍到,也沒什麼好說的,便讓碧桃每人打賞了二錢銀子。這些丫頭都是在外頭服侍,室內還是謝琳琅自己的貼身丫鬟伺候。謝琳琅還是按照在王府時的習慣,給她們分配了差使後,都交給綠蕉來管。
在京時,除了皇庭宮掖,尋常府第的女子閨閣都用薄紗簾,日影透過紗簾晃進來,有種朦朧意境。但承野王府不是,一律都用竹簾,日光篩進來,映在地面上,斑斑斕斕,細風一動,竹篾兒間便叩出擊節聲。若是有人掀簾子進來,動作再輕屋裡也能聽得見。
青杏覺得新鮮,撈起那竹篾細瞧,每片都削得勻停,一寸來長,上面竟刻着百子圖!青杏辨認出來,不由乍舌,單這一副門簾就不知要費多少人工。又一想王妃有孕,只怕這百子竹簾是承野王特意置備的,取個好意頭。
折騰了一路,也沒能好好歇着,碧桃伺候謝琳琅沐浴更衣,又散了髮髻,因擔心一會兒承野王可能會預備吃食譴人送來,披頭散髮難免失禮,便鬆挽了個攥兒。
這裡雖說安全,但謝琳琅心裡始終不能踏實下來,今天一早得知太子已經登基,不知京中如今形勢如何。
朝廷時局怎樣碧桃擔心不來,她掛念的是謝琳琅腹中的小少爺,這一路雖說走的緩慢,但畢竟是在車裡,顛簸再所難免,猶豫了一下,道:“不若請個大夫來給王妃娘娘掌掌脈,咱們心裡也踏實,再者承州地界兒與京中水土不同,飲食上有何顧忌還是該先問明瞭。”幸好這次出來帶了翠果,吃食上倒不用泛愁,但是鄭媽媽年紀大了,家中又有才幾個月的小孫子,倒底放不下心,便沒跟來。
不知道是因爲連日奔波還是精神緊張的緣故,謝琳琅孕吐竟好了些許,身上也並不覺疲累,雖無不適,但畢竟是頭一胎,格外着緊些也是應該,便點了點頭。
等承野王府的丫鬟來擺飯時,碧桃便湊上去笑道:“勞煩姐姐們了,不知府上可有管事媽媽?我們想請個大夫來,還勞煩姐姐能幫忙傳告一聲。”
其中一個丫鬟頗爲伶俐,立刻笑道:“哪裡敢當姐姐勞煩?不過奴婢倒不能幫姐姐傳管事媽媽來了,王爺有話,事關王妃娘娘無論具細一概經王爺之手來辦,奴婢這就去回王爺。”
這樣的小事也要勞煩承野王,謝琳琅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請來的大夫不託底,倒也容易壞事,如今是非常時期,萬事小心些才妥當,便笑道:“多謝王爺照拂,只是又給王爺添麻煩了。”
那丫鬟忙稱不敢,幾人便退了出去。
擺上來的都是好克化的吃食,無論湯飯還是糕點全用精緻的銀器來裝,筷子則是雕象牙筷,謝琳琅握在手裡不禁一笑,虞紹也實在是個細心的人。
過了孕吐期,胃口也好了不少,謝琳琅用完飯便早早歇下休息。只是心底壓着事,睡不踏實。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喚值夜的丫鬟進來倒水喝,卻見幔帳一動,一個高大的身影端了杯盞進來,謝琳琅還沒回緩過來,就着他手喝了一口,才猛然一怔,擡頭看他。
他已經換了常服,一頭墨髮束在腦後,面上帶着笑意,把杯子放下便隨手捏了她臉一把。他低着頭,趁着溫溫的光,謝琳琅不知怎麼,眼睛驀地一酸,忙別過頭揉眼睛。
蕭慕唬了一跳,幾天不見,滿心都是思念,將她抱在懷裡,溫聲道:“事情都按照咱們的預計發展,你在這裡,我也放心。虞紹是個可靠的人,太子又剛登基,坐不坐得穩還兩說着,想對承州下手暫時不能。這裡會很安全,你放寬心。”
謝琳琅點頭,她不是不放心這裡,她是不放心他。
蕭慕知道她今晚會到承州,倒底還是快馬跑了大半天來看看各處都妥當,心才放到了實處,他並頭和她躺在牀上,溫熱的大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緩聲道:“咱們說話會不會吵到他睡不踏實?”
謝琳琅聞言一笑,道:“我之前問過鄭媽媽,鄭媽媽說不會,孩子在肚子裡時都是一門心思睡覺的,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就吵不醒。”
蕭慕認真道:“那就好。”盯着她的眸子半晌,出氣不知不覺就粗了起來,摸在肚子上的大手便往下探了探,謝琳琅嚇了一跳,忙去拉他的手,他卻不肯停,倒底還是探了進去,只是不敢亂動,在謝琳琅耳邊呼着粗氣,輕聲道:“我想你。”
謝琳琅臉倏地就紅了,幸好是黑夜裡,看不清,心中羞惱的同時也泛着歡喜。她自有孕以來,蕭慕一直都是在她房裡,也沒沾過其她女人,雖說女子該不嫉不妒,但是蕭慕如此,她心中還是歡快的。
蕭慕已經湊上來,銜住她的耳垂,抓着她的手順着自己的腰腹一路滑下去,碰到小慕王時,灼熱的溫度讓謝琳琅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蕭慕哪裡肯讓她退回去,直到她手掌都握住,他才重重的呼了口氣。雖說已經成親這麼久了,可是謝琳琅臉上依然有些發熱。
倒底顧及她腹中胎兒,不能再深-入做什麼,素了這麼久,這種思念簡直無法排解,忍不住就從嘴上溜出來。
謝琳琅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問:“京中形勢如何?”
蕭慕道:“二皇兄的勢力蠢蠢欲動,我不急。”
謝琳琅問爲什麼,他將手覆在她胸-乳上,道:“我着急也吃不到嘴裡,還要再等上七個月。”
謝琳琅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後,就不想理他了,可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宣城長公主要掌朝政,言官不會有人諫言麼?”
蕭慕道:“太子再蠢也不會想當傀儡,只要有太子在,宣城長公主就難以如意,只等他們二人誰先出手就是。反正塗了胭脂的玉璽我不想要。”
謝琳琅囁嚅了下,沒有出聲。
蕭慕卻攬着她問:“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謝琳琅閉緊嘴。
蕭慕貼着她耳邊道:“我想要你,只可惜還要等上七個月。”
謝琳琅就不想說話了,反正他今晚就不會說正經話。
蕭慕抱着她,又不敢環得太緊,見她不再出聲了,才勾脣一笑,道:“找到濯盈了,只不過她現在在宣城長公主手裡,她知道四皇兄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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