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夜,滔滔河水託着龍船,快如奔馬的向着下游駛去。???.?????.???
船尾帶動的水波中,無數點猩紅碧綠的亮光閃動。仔細看處,全都是妖魔的亮眼睛,不遠不近的跟在船後,只要其中任意一個掀起波浪,就能將大船掀翻撕碎。
而在此時此刻,京城之中。
獸爐中灰紅的炭火明滅,持續的散出熱度,溫暖整個房間。
桌腳一盞孤燈,照亮潘欲手中的文案,她伸了個懶腰,正要起身回房的時候,忽然聽到“咚咚咚”幾聲敲門聲。
潘欲心中有些奇怪,這可是在她內宅的書房裡,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敲門呢?提起青虹劍,過去打開房門。
屋外又下起了雪,一個白衣女子正立在雪中,溫婉的淺笑不離邊,烏黑的眼眸正打量着潘欲。
四目相對,幾乎不需任何言語,她們便明白了彼此的身份,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果然如此”的感嘆!雖然從未門g面,但從那話語無數次話語中聽聞,那人就該是眼前這副模樣。
潘欲敏銳的注意到白素貞的肩頭落了一層雪花,閃身讓開一旁,擡手道:“快請進來吧!”
船艙裡,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團湛藍的水霧,起伏翻騰着,逐漸幻化成形,化作一個十四五歲的俊美少年,身着紅白兩色的華袍,臉上尚自帶着甜甜的笑意,看起來人畜無害。
許仙也不免露出些許驚異的神色,沒想到河伯竟是這副模樣,悄悄用陰陽鏡一照,顯示出來的靈力更是讓他他吃了一驚,其數目竟有八百餘萬。
許仙早知河伯也是個神仙,但這份靈力未免有些誇張,其中大部分應該是融合黃河水域而來,但即便如此,其本身的靈力也比自己要強的多。
難怪這麼多年來,連東海龍王也拿他沒有辦法,寧可選擇敖乾歸天之後,去攻打長江,所憑依的就是這一身強大的實力吧!若是在黃河之上與之起了衝突,恐怕與當初闖東海龍宮沒什麼區別。
洛纓擡起雙臂,廣袖合於臉前,恭恭敬敬的向許仙施了一禮:“久聞許公子大名,今日終於得見,果然是儀表堂堂,名不虛傳。”
許仙笑道:“年紀就像大人一樣滿臉虛僞,可不太好啊!”
洛纓直起身來,散開廣袖,臉上的笑容像是烈日下的水漬一樣,蒸的一乾二淨,冷漠嫌惡的道:“若論年紀,你恐怕應該叫我爺爺。”不懷好意的道:“既然來了,就到我的水府一敘吧!”
許仙玩味的道:“若論輩分的話,你說不定還得叫我一聲爹呢!”這河伯可是自稱是后羿之子,當然,前世之事也無法真的去計較什麼。
“大膽!”洛纓瞪着許仙,眸中波濤洶涌。
桌上的酒菜忽然飛落滿地,一陣碗碟破碎的乒乓響。
原本在夜幕下隨波疾行的大船,陡然停止下來,被重重水波困在原地。
兩位相對垂淚的副使猛地跌倒在地:“出……出了什麼事?”
“大人,船停住了!”
洛纓道:“許仙,你真的以爲我留不下你嗎,竟敢來到這黃河之上撒野,別忘了,我們可是敵人。Ψ烽Ψ火Ψ中Ψ文Ψ網”
“你想試一試?”許仙感覺自己被黃色的水波環繞着,其中所蘊含的乃是黃河之水的無盡之力。
洛纓道:“我正要試一試。”
書房裡,潘欲爲白素貞斟了一杯茶水,說道:“漢文他已經出海了。”
白素貞低頭抿了一口茶水道:“謝謝,我已經知道了。”一向從容的她,面對潘欲卻有些侷促,或許是因爲“娘子”這個稱謂,本來是屬於她的。她也是猶豫了很久,才決定敲門。
“哎!”潘欲深深嘆了口氣,推開窗戶,冷熱氣流的交換帶起一陣旋風,飄進許多雪花。
“他又要去跟強敵拼命啊!”轉頭對白素貞道:“自從認識你之後,他好像經常要這樣啊!”
白素貞啞然無以應對。
潘欲卻繼續道:“你不覺得次數有點太多了嗎?”
白素貞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雖然面對的是比她弱無數倍的凡人,她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餒,或許是因爲對方那緊皺的眉頭和無以言說的憂愁。
潘欲道:“那這一次呢?能贏嗎?勝算是百分之一還是千分之一?”
白素貞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你真的在乎他嗎?”
白素貞道:“當然!”無論如何,在這一點上,她是不容人質疑的。
“可以爲他去死?”
“嗯?”白素貞的瞳孔一縮。
潘欲俯下身子在白素貞耳畔道:“如果你真的是那麼想的,那就好了,那他就安全了。”
白素貞道:“你是什麼意思?”
潘欲幽幽的道:“那現在一切的癥結皆在你身上,不是嗎?東海龍王是很危險的吧,若是你不心出了什麼意外,那他就不用再去冒險,我相信他會一輩子記得你的。”詭秘的聲音彷彿帶着勸誘的味道。
白素貞眼眸在剎那間變得有些茫然,然後立刻充滿幽暗,孤燈炭火瞬間失去了光亮。
白素貞單手扼住潘欲的脖頸,將她舉起來,一字一頓的道:“你是想讓我死嗎?”
潘欲生死操於人手,卻毫不示弱的道:“是的。”雙目緊盯着白素貞的雙眸,彷彿全然不懼那可以讓神魔喪膽的幽暗。
白素貞冷笑道:“那我倒不如先殺了你。”
潘欲有些艱難的道:“與其……歸罪妖神神念,倒不如……說現在樣子,纔是真實的你吧!嫉妒,憤怒,獨佔欲,都只會比凡人更加強烈,對了,還有虛僞,現在你還敢說願意爲他而死嗎?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讓他爲你而戰?你心裡其實很想讓我消失掉吧,讓他遇見的第一個人是你,既然如此,那還在等什麼?”
白素貞道:“你說的沒錯啊,我既便是爲他而死,也要拉你陪葬。”黑暗瞬間吞沒了整個房間。
許仙道:“你或許留得下我,但不知道化身應龍的敖廣你是否能夠留得下?”
“我又沒試過,怎麼知道?”
許仙說道:“若是他再渡過大天劫呢?”
洛纓沉默了一下,顯然身爲神仙縱是有再多的優勢,也不可能與天仙正面爲敵,自從敖廣隱沒在東海之中,他就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他臉上便又露出甜甜笑容來:“公子何以教我?”若是許仙不能說出個門道,他便要立刻出手。
許仙微笑道:“我恰好知道敖廣在何時何地會度劫,其餘的嘛,就要看你的誠意如何了?”這是他來到黃河的最重要的目的,遊說這河伯一起來對付敖廣,這種打生打死的事,當然還是要多拉些外人來。更何況這河伯的實力實在是不錯,若是添上這一份助力,成功的機率立馬大增。
大船重又開始航行,許仙覺得周身一鬆,洛纓道:“哼,別以爲我不知道,因爲白素貞之事,你現在已是自身難保。若是再添上那條老龍,恐怕立刻就要給自己準備後事了,想去屠龍,你自己去吧!”
許仙道:“敖廣真正想要謀取的,無非是江南那些水域,實在沒辦法的話,我也只好讓敖璃拱手相讓,只是不知道河伯您能否有這個決心,算了,你若不想趟這趟渾水,那就任憑他去度劫好了,也請放我的船離去吧,以後大家就聽天由命,還是真的想要同我一戰。”
洛纓的腦中疾思索起來,白素貞確已成天下公敵,但同時其實力也變得高得難以估計,竟然能將應龍狀態的敖廣逼退一回。敖廣那條慫龍度劫之後,八成是要先來找自己的麻煩。
“好吧,告訴我時間地點,我就忘卻你方纔的冒犯,同你聯手一次。”
“你還記着啊!”許仙抱着手臂,勾勾手指道:“附耳過來!”
洛纓化作水霧散去,衛青同一衆shì衛敲着房門:“大人,你沒事吧!”
房門猛然開啓,許仙道:“我沒什麼事,把這裡收拾一下吧!”
雖然酒菜跌落滿地,但衛青還是敏銳的察覺到,這些酒菜根本沒人動過,但見許仙臉上帶着笑容,心情很是不錯樣子,本能的感覺到方纔的異狀跟許仙要請的客人有關,低聲問道:“大人,客人已經走了嗎?”
許仙點頭道:“嗯,已經走了。”並且成功的收穫了肉盾一枚,到時候只要讓自己這便宜兒子正面迎敵,自己打打邊鋒,那就安全的多了。還好沒幾個人知道自己幹掉了敖昊,敖廣度劫之後的第一件事絕對是來將自己碎屍萬段。
衛青微微有些悚然的感覺,但卻不敢多問。
拂曉時分,船行到了出海口,船工們來不及感嘆航行的度,便被船長趕下船,裝載貨物,補充給養。
許仙獨自站在船頭,用臂撐着欄杆,看太陽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頭微笑道:“娘子,你來了。”微微抱怨道:“你這樣無聲無息的,會嚇死人的!”若非千千心結,連他的六識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不知何時起,白素貞就站在他的身後,淺笑道:“看你看的那麼入迷,不想打擾你。”
許仙凝視着她的臉龐:“看來還要麻煩你陪爲夫走一趟了。呵呵,夫妻雙人遊,甜蜜的東瀛之旅,聽起來很不錯吧!”雖然說的輕鬆,屠龍之事,絕非容易,他也不得不調集任何一份能用得上的力量,而她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白素貞輕輕握住他的手道:“是我麻煩你纔對。沒想到你走的那麼急,我到京城撲了個空。”
“我不是讓你直接來這裡等我嘛”許仙面色古怪道:“你去京城做什麼?”
白素貞捋着絲道:“當然是去看望玄機,還有,那位明欲公子。”
許仙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你……你見到她了?”
“那當然,我可是被人家數落了一頓,心裡好難過呢!”白素貞擡起欲手放在臉上,假作擦淚的樣子。
難得一見的可愛模樣,許仙卻無心欣賞,勉強解釋道:“明……明欲她是嘴上是兇了一些,娘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白素貞溫柔一笑,眼神變得漆黑幽暗,幽幽的道:“官人,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把她殺了。”
“什麼!”許仙大驚失色,眼前之人分明已經轉換了人格。
“開玩笑。”白素貞噗嗤一聲,掩口失笑:“官人你剛纔的表情,實在太可笑了。”
許仙惱道:“別開這種玩笑!你不是好久不出來了嗎,怎麼又跑出來了。”
白素貞道:“沒辦法,你家娘子被人家說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實在看不下去,纔出來應付一下場面。”
許仙連忙道:“然後呢?”後院失火的慘狀,可比十個東海龍王都更令人頭痛。
“不能告訴你。”白素貞微微一笑,真是個狠毒的女人,竟然想jī我殺了她,好讓你徹底放棄我。
書房中,潘欲以手支頤,獨自沉思,她摸摸自己的脖頸,那裡猶有幾道烏青的指痕。那人所暗香似乎仍在縈繞,那是令她也覺得驚歎的美麗。
事已至此,原本應該好好相處,但卻有意說了許多過分的話,只爲見識到她的真心,然後就留下這樣的痕跡。
若她真的那麼做了,那樣他就不用再爲她去拼命了吧!但沒想到,最後得到的,竟是那樣的回答。
那時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白素貞質問道:“你知道這樣會讓他有多痛苦嗎?”
潘欲道:“活人才能感覺到痛苦。”
白素貞自信的道:“他會好好活着的,而且不用承受任何痛苦。”
……
收起思緒,潘欲輕聲感嘆:“漢文啊漢文,那個女人確實又讓你爲之拼命的價值!”
與此同時,白素貞望着漸生的朝陽,想起離開京城時,潘欲所說的話語:“我沒有你那樣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夠幫到他,不讓他承受任何痛苦……姐姐。”
想到這裡,白素貞露出些許得意的神色:“別看我啊!”
“娘子,你在笑什麼?”
“要你管!”
於是許仙帶着一臉受傷的表情,命令大船重新起航,向着遙遠的東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