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墮民少女穆真真端着一盆水上樓,腳步放得很輕,但在靜夜裡依然能清晰聽到腳下樓梯板發出輕微的“嘎吱嘎吱”聲,上到二樓廊上一看,聽禪居三棟小樓這時只有少爺那間臥室還有燈光,少爺還在等着她呢——
穆真真自覺雙頰紅得發燙,心“怦怦”亂跳,放慢了腳步,少爺方纔讓她把衣服放到明日洗,可她還是洗掉晾好了,她不習慣把一堆衣服泡在盆裡過夜,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害羞,想拖延一會,雖然與少爺已有肌膚之親,但那次是在船上,這回是四平八穩的臥室大牀,想想都面紅耳赤、心跳得不行啊——
門虛掩着,穆真真用腳尖推開門,把盛滿水的木盆放在粗麪架上,沒聽到少爺的動靜,轉頭看時,原來少爺已經睡下,紅紵絲錦被,白綾臥單,紅緞帳用帳鉤勾起未放下,少爺睡得很香,繡枕歪到一邊——
臥室靠樓廊這一邊有一張小榻,平時穆真真一個人就睡這小榻,可今夜這墮民少女爲難了,站在牀前看着少爺的睡相,少爺平時臉上總帶着溫和的笑意,這時睡着了卻抿着嘴,很嚴肅似的——
穆真真回身拴上房門,吹熄了燈盞,在黑暗裡悄立片刻,輕輕脫了木屐,上了少爺的牀,不好意思和少爺睡一頭,也沒動紵絲錦被,怕吵醒少爺,就那樣蜷着身子和衣睡在少爺腳邊,起先心亂髮燥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沉沉睡去——
樓外的雨早已停了,不時有檐漏滴在階前水窪上,瑟的一聲,顯得這黑夜格外的靜。
……
雖然夜裡睡得晚,但天色微明時,張原依然醒來了,兩腿一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右腳卻蹬到一具綿軟的,隨即便聽到穆真真“啊”的一聲——
張原坐起身一看,昏暗中穆真真也坐起來了,叫聲:“少爺——”就待下牀,張原一把將她拽過來,按倒,隔衣捉住雙峰,輕笑道:“看你往哪裡逃。”
穆真真睡夢中被少爺踹醒,身子還是酥軟的,被少爺這麼一壓,又捏住了兩處要害,渾身更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大腿被少爺胯下堅勃之物硌着,穆真真呼吸驟然急促,有些喘喘的,說道:“少爺,天亮了——”
“還沒亮。”
“已經有點亮了,少爺。”
“又不是在國子監中,怕什麼,誰讓你昨晚遲遲不上來,害我苦等。”
穆真真紅着臉不吭聲了,看着少爺迫近的臉,淡淡曦光下雙目如星,熱熱的鼻息噴到她臉上,穆真真害羞地閉上了眼睛,頭卻微微一仰,四脣相印,陰陽魚活潑潑遊動糾纏,好半晌才分開,還喘喘的說了一句:“少爺還要去焦老爺那裡呢。”
張原伸手在穆真真右腋下解絆扣,口裡說道:“不要囉嗦,晚點去又何妨。”
絆扣比較緊,好一會才解開一粒,張原現在比較急色,不及解其他,就從這缺口伸進手去,雖然還隔着一層,不過手感已經好很多——
穆真真咬着嘴脣,喘息急促,自己扭着手將右衽衣衫解開,然後任憑少爺動作,抱着少爺的腦袋低低嬌吟,感覺到下面的長裙被撩起、腿被分開,她昨夜浴後未穿底褲,所以裙下就是裸的了,還聽到少爺說了一句什麼小雨潤如酥,暈暈乎乎問:“少爺說什麼?”
張原“嘿”的一聲:“沒什麼——真真,別說話,我,來了。”
彷彿被槓桿撬起來一般,穆真真小衫敞開的上身向上拱起,雙峰怒峙,從喉底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身子向上拱到極限然後慢慢軟下去,同時伸手緊緊抱住少爺的腰背,口裡卻道:“少爺說得真好——”
這話沒頭沒腦,張原奇怪了,百忙之中抽空問:“我說什麼了?”
穆真真喘微微道:“就是少爺說汪名士的那些話,婢子聽了心裡好快活。”
張原“哦”的一聲,心道:“女子心思真是怪,都這時候了卻想到別的事去,不夠認真啊,而對於男子,這關頭就是天塌下來也讓高個子先頂一會,我張原也不例外。”說道:“不許說話了,別走神。”
穆真真果然不再說話,雖在極快活時也是緊咬牙關,只是嬌哼聲抑制不住——
半夜秋雨,一室春聲。
……
張原洗漱下樓已經是卯時末,三兄張萼在院中鬥蟋蟀,見張原出來,笑道:“介子,火氣很大吧,你看大兄也是,還擁着素芝未起牀,憋得太久了,真是可憐——”
張原不和張萼扯這些,問:“三兄今日做什麼?我等下要去澹園。”
張萼道:“我回國子監去,那裡有幾個狐朋狗友,熱鬧好玩——對了,若李雪衣來請我們喝花酒,你一定要派人通知我,若撇了我自顧去享樂,那兄弟沒得做了。”
張原笑道:“弟豈敢,三兄乾脆在聽禪居等着,說不定傍晚就要請我們去。”
張萼道:“那我午後再出來。”國子監對於他們這些納粟監生而言,好似自家菜園子,隨意出入。
用了早飯,張原帶了穆真真和武陵步行去澹園,焦潤生一見張原便問昨夜舊院之事,張原略略的說了,焦潤生驚訝道:“汪然明這人我在杭州見過,自詡名士,風流放蕩,喜流連青樓妓院,詩畫有點小名氣,還寫了一部擬話本小說集子,叫《歡喜冤家》,頗涉淫詞,蘇州綠天館刊行的,綠天館是蘇州最大的書局,就是汪然明開辦的。”
張原也是訝然,《歡喜冤家》這部小說集子他讀過,署名西湖漁隱主人,全寫男女之情,偷情、騙奸、私奔等等,描摹世相世情筆墨頗爲老到,當然,和三言二拍沒法比,說道:“我在蘇州聽拂水山房社的範文若說綠天館主人是一徽商,卻原來就是這汪然明。”心裡道:“那就正好,汪汝謙不是路人甲,還有戲,我的翰社書局就踩着他的綠天館崛起吧。”
這日上午張原就在澹園協助焦老師整理《國朝獻徵錄》,《國朝獻徵錄》其實就是半部明史,上起洪武,下迄嘉靖,各宗室、戚畹、勳爵、內閣、六卿、才子、義人的傳記、行狀、方誌,甚至神道碑、墓誌銘,各種材料蒐羅齊備,焦竑中狀元后曾在翰林院待了好些年,就是編國史,所以人稱焦太史,這些資料都是那時蒐集的,張原通過閱讀這些材料,對明代政治、經濟、以及各色人物可以有全面的瞭解,對張原來說,四書、《春秋》經義這些科舉課程對他來說已沒有再下苦功學習的必要,他現在應該逐漸轉向實用之學,要獲取大量的時政信息,幫助焦老師編史是目下最好的選擇——
張原便向焦竑提出這一請求,焦竑喜道:“如此甚好,待顧祭酒回來,老夫向他說這事。”
張原又道:“學生曾患有目疾,不能久視,還請老師安排兩個人爲學生唸誦這些史料。”
焦竑道:“這個好辦,你安心在此編錄就是。”
在澹園用了午飯,焦竑照例要小睡半個時辰,張原即帶着穆真真和武陵去南京內守備府拜會太監邢隆,邢隆一早得了柳高崖的稟報,見到張原就大笑道:“張公子英雄救美,佳話啊。”
張原道:“全仗邢公公撐腰,公公手下的柳掌班辦事得力。”
邢太監頗感愉快,一直欠着張原的情,受人之恩心裡其實不是很舒服的,說道:“這算得什麼,昨日張公子來去匆匆,雜家有一事忘了和你說,鍾公公離開金陵時留了五百兩銀子在雜家這裡,說是那日答應了爲你出資梳攏那個舊院名妓——”
鍾公公實在太夠意思、太熱心了,張原慚愧道:“晚生還在國子監讀書,沒想過那些尋花問柳的事,這次幫助那曲中女郎也是有緣故的,華亭陳眉公曾託晚生照顧那女郎。”
邢太監卻不聽張原解釋,笑道:“張公子年少有才,風流一些正合適,那五百兩銀子雜家晚邊讓人送到你住處。”又道:“經此一事,那女郎不會要你這梳攏之資了吧,或許會便宜些?”
張原汗顏,太監們好奇心就是重啊,道:“晚生怎好要鍾公公的銀子,傳出去讓人笑話。”
邢太監道:“豈有此理,難道雜家好生吞鍾公公留給你的銀子,放心,這事不會有別人知道。”
張原不再多說,便即告辭,出大門時見柳掌班候在外面,過來道:“張公子,那些廢王庶民不敢再出現在舊院了,幾個名字犯諱的被責打四十杖,勒令即日改名,以後不許再以五行部首取名——這些人雖已是庶民,以前也多有不法之事,但見官還從沒受過杖責,這回是重罰了。”
張原作揖笑道:“全仗柳大人爲民除害,在下方纔在邢公公面前也贊柳大人辦事果敢。”
柳高崖甚喜,連說:“張公子過獎。”
張原回到澹園,繼續整理《國朝獻徵錄》,傍晚時回聽禪居,卻見三兄張萼正在院子裡與兩個陌生漢子說話,這兩個漢子是民信局的,說有會稽商氏女郎寄給張原張公子的書信和衣物,有寄物清單,請張原一一點收後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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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