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平緩流淌的河道,在夜色下閃爍着粼粼的波光。
清歡把灰兔馬勒停了下來,自己先跳下了地,然後把落雁也接了下去。任由馬匹在原地覓了青草咀嚼,他彎着膝席地坐在了草地之上。落雁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邊坐下來,清歡一直在氣頭之上,她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跟他說話,只能是安靜地等待。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坐了半天,月亮都升上了中空,清歡才一臉不悅地開口。
落雁怔了一下,遲緩地沒有反應過來。
清歡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我大哥怎麼就娶了你這麼笨的女人作妻子,你這輩子只怕都是聰明不起來。”
“清歡哥,你不生我的氣,肯跟我說話了?”
落雁鬆了一口氣,清歡肯開口至少還是有商量的餘地。
“對你生氣只能是氣着我自己!”
清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落雁的反應遲鈍他不是沒有領教過,那一回楊越生病,郡主帶着她前去探望,他外出回來正好碰見,誤會了她是自己主動跑去看望,於是醋意大發,把她拿在手裡的蜜餞都吃了個精光,結果接連兩三天撐得見到甜食就想吐。
但她身爲始作甬者,把他氣成那樣還一臉的茫然。
她是如此的純真和心軟,清歡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揉亂了她的頭髮,徐謝兩家的仇怨原本跟她無關,何苦把她也捲了進來?
“清歡哥,你還記得將軍是怎樣的人嗎?”
落雁擡起了眼迎看着清歡,他在夜色中把目光投向了河面,眼中有一縷的失意。“他戰死沙場的時候我才週歲,怎麼可能會記得住?跟他有關的事情都是洛叔跟我說的。我大哥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情,都跟我爹非常相像,但我偏偏一點也不像他。”
“將軍一定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當然。”
清歡驕傲地點頭,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父親不是英雄。假若能夠替他平反,他最大的心願是可以像
他一樣到沙場殺敵,灑下男兒熱血。
“清歡哥,真的不可以原諒王爺嗎?”
落雁輕輕地嘆息,如果與她與清歡易地而處,她一定也會同樣的憤怒,但是眼下她不是清歡,置身事內只能是盡力地說服他。她希望可以不會再有仇怨,每一個人都能快樂地過日子。
“落雁,你要我用什麼理由去放過他?他雖然沒有直接殺死我爹,但是那批禦寒的軍服和被褥假若他不做手腳,軍中就不會譁變動搖了軍心,我爹一定到這時候還好好地活着,我和大哥也不會四散流離。”
“但是這樣我跟歸靡也不可能相遇。”
落雁悵然地搖頭,假若歸靡一直是大將軍之子,她跟他又怎麼可能有緣份結成夫妻?
“敢情我爹戰死沙場,就是爲了成全你和大哥?”
清歡明知道落雁沒有惡意,但火氣還是直衝了上來。
落雁自知失言,連忙開口向他道歉,“清歡哥,我不應該這樣說話,將軍在泉下聽了也一定會責怪,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好不好?”
小的時候,落雁的娘教過她一旦說錯了話,朝地上吐口水然後重頭再說,就可以把已經說出口的錯話抹掉。她這一刻很想也這樣就把自己的錯話抹去,但是抹得掉說錯的話,又怎能抹去在清歡心頭造成的傷害?畢竟承陽王爺一手造成了謝家家散人亡。
她難過地垂下了眼眸。
雖然沒有與歸靡和清歡一同經歷,但是他們所受的苦楚,都真真切切地落在她的心頭。
清歡瞪看着落雁,她的眉眼在月色下顯得越發的清麗。
他曾經在楊府的東廂之中,把她按在牆身上,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用脣瓣輕輕地擦碰過她的。那時候他認定了她是他喜歡的人,他的心頭有股痛楚的感覺涌上來,落雁的性情跟數月前沒有改變,但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大嫂。
無力感像是潮水般氾濫,清歡就連火氣也被沖淡了下去。
“坐着吧,我說過生你的氣,就是跟我自
己過不去。”
“清歡哥,謝謝你。”
落雁輕輕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清歡畢竟還是對她好,願意原諒她的一時失言。
“落雁,那位秋葉姑姑真的對你很好嗎?”
清歡扯了一根青草,胡亂地用手指扯斷,落雁還在楊府的時候,楊越便已經對她另眼相看,甚至帶她出去遊玩以及送贈華麗的衣裙,她維護王爺會不會也是因爲他的緣故?不管怎樣說她都是他的大嫂,他不容許她做出對不起他大哥的事情。
“她對我真的很好。”
落雁迫不及待地把秋葉姑姑的事情,都統統向清歡說了出來,她一直都把她當作了親人一樣的看待。
“假若她當初嫁給了我爹,她一定會是最幸福的女人。”
清歡把身體往後躺倒,枕着自己的手臂,把青草咬在了嘴裡,仰望着天上的夜月以及寒星。
“秋葉姑姑對王爺也是有感情的。”
落雁想到她臨終前鄭重交到她手上的玉墜,可惜她死得太早,她心裡的想法旁人永遠都沒有辦法再弄清楚。
她用自己的心思去猜度秋葉姑姑的心情。
秋葉姑姑與王爺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們之間不可能完全沒有感情,只是承陽王爺做下錯事,她無法原諒所以纔會離開。
耳邊有流水的聲音,以及斷斷續續的蟲聲鳴叫。
清歡在這一刻很想開口問落雁,她嫁給了他的大哥,但是對他有沒有過喜歡?但是瞬間想到在竹林的木屋外面,他已經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她當時的回答是隻把他當成跟她三哥有力一樣的人。
他們謝家只有兩個男丁,他纔不稀罕這亂七八糟的妹妹。
清歡把青草咬在嘴裡,枕着自己的手臂,漸漸的閉闔上了雙眼。落雁坐在他的身邊,藉着這夜的月色,端詳着他好看的五官。他不發一言地躺在草地上,似乎是已經睡着,一如在端午節的時候,他躺在草屋外面的大石之上,不受任何人打擾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