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沐浴完畢,彩屏手腳伶俐地清理着浴房。
香花的花瓣被撈出來扔掉,浴桶裡面的洗澡水也放了乾淨。落雁撿起換下來的衣服,本想着帶回去自己搓洗,但彩屏卻是不讓。她把衣服收進了洗衣籃,然後拉着她去見郡主。
“落雁姑娘,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彩屏挽着洗衣籃走開,落雁站在迴廊下面,等她回來給她帶路。
她經常因爲不認得路而鬧出笑話,所以爲免在王府裡面引起麻煩,她老老實實的留在了原地沒有亂走。
“郡主站在這裡是迎候我和婆婆嗎?”
月亮門之外有腳步聲響起,還沒有見到人影,女子先聲奪人的話音便已經傳來。王府之中門第高華,一切都講究規矩和禮儀,落雁驟然間聽到如此高聲放肆的笑語,被駭得嚇了一跳。她本能地回過身去,迎面是一長一少兩個身穿錦衣的女子,帶着侍婢踏進門來。
走在前面的是年紀四十歲上下的濃妝婦人,梳着珠髻綰了金釵,衣裙佩飾都相當考究。而旁邊的女子也是梳着髮髻,滿頭珠翠環繞。她的年紀大約是二十歲出頭,穿着彩繡的衣裙,柳眉鳳眼滿身貴氣,方纔開口說話,人未到聲先到的就是她。
落雁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行禮。
“咦,這是誰家的姑娘?”
年輕的女子走近,上下地打量着落雁。
“見過如夫人和世子妃。”
彩屏聽到聲音,趕忙把籃子放下,從洗衣房裡面奔了出來。“這位落雁姑娘是郡主帶回來的繡娘,我這會正要帶她去見郡主。”
“光看背影,我還以爲是郡主。”
年輕女子的目光看過來,帶着挑刺一般的意味,落雁被她看得非常不舒服。她對王府大宅的認識不深,但也知道“如夫人”是稱謂上的尊重,那個濃妝的婦人實際上就是承陽王爺的妾室,而這個年輕的女子意氣張揚,必定就是未來王爺爵位的繼承人,承陽王府的世子的正妻無疑。
“落雁見過如夫人,世子妃。”
落雁向着兩個女子行完禮,對方打量的目光才收了回去。世子妃高傲地擡了擡下巴,吩咐彩屏道:“我和婆婆是來看望郡主的,你在前面引路吧。”
“是的。”
彩屏低眉斂目,走在了前面引路。
落雁站在原地,等如夫人、世子妃以及她們帶着的侍婢都走過去,才擡起腳步在後面跟隨了上去。
郡主回到自己的閨房,也是剛換過一身輕便的衣裙。
她跟隨着衆人走進門,郡主放下手中正拿着的素帕,站了起來相迎。落雁跟自己的大嫂金蘭相處得很好,兩個人的關係甚至像是母女,但凡她挨她娘訓罵,金蘭總是在旁邊幫口,有時候還替她把黑鍋都背下來。但是郡主看到自己的姨娘以及嫂嫂進門,神情卻是極爲平淡,落雁猜想她實際上,並不歡迎這兩個女子的到來。
“郡主的身邊,難得會有一個人,沒有功利地關心她。”
她想起彩屏的說話,心頭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是些怎樣的滋味升起。
“聽聞外面的那個人,找人繡了一幅世間獨一無二的錦帳,用在懷玉妹妹大婚的當日,我和婆婆是特意過來看看。”世子妃進門便直道來意,落雁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她口中所說的“外面的那個人”指的一定就是楊越。
她被有力從山村帶到城裡,楊越一直都是僱傭她的少東主。
楊越今年才二十五歲,但是就連鄰近的州府也有他經營的生意,他即使是在病中也在繼續料理布莊的事情,她的三哥有力不止一回地跟她說過,身爲男子就該像楊越這樣,有自己的一番作爲。
所以聽到世子妃,如此輕視地把楊越掛在嘴邊,落雁的心裡重重地替他感到不值。
雖然身份比一般人高貴,但世子妃高高在上的樣子,卻是讓人產生不來好感。落雁來到城裡之後,楊越從來都沒有虧待過她,就連郡主也是待她非常的好。她很少會排擠什麼人,只是簡短的見面,她已經打心底裡不喜歡這位張揚的世子妃。
“既然嫂嫂和姨娘要看,彩屏,你替我把錦帳拿出
來吧。”
郡主隨意地開口,神情仍舊非常的平靜。
落雁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世子妃並不是容易應付的人,當她看完錦帳之後,不知道會怎樣的貶損楊越?
她希望郡主拒絕她們的要求,但她並沒有這樣做。
彩屏走進裡間,把剛從楊府帶回來的錦帳取出來,在矮榻上面鋪開。“蓮生九子”是楊越對郡主的祝福,落雁用真心才全部刺繡完成,如夫人和世子妃的目光落在錦帳上面,然後相至地對視了一眼,一下子都沒有開口。
“這是楊越親手繪畫的圖案。”
郡主的指尖在浮凸的圖案上面撫過,話音並不見起伏,但是卻讓落雁聽着覺得揚眉吐氣。如夫人和世子妃或許原意是要挑撥郡主與楊越的關係,但是這幅錦帳卻讓她們找不到藉口。“把它用在我大婚當日,應該不會失禮吧。”
“嗯,還可以。”
如夫人淡靜地開口。
雖然有一定的身份,但妾室終究不同於正妻,所以這位如夫人相對世子妃,顯得收斂了許多。
“繡錦帳的是這位繡娘嗎?”
世子妃的目光落在了落雁的身上。
“她穿的這身衣服,不就是妹妹今年剛裁的新衣嗎?”
“只是一身衣服而已。”
郡主的態度始終是不冷不熱,世子妃接口道:“懷玉妹妹怎麼能這樣想?你馬上就要大婚嫁入少相府,以後就是當家的主母,怎能與一個繡娘同穿一身衣服?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儀範纔是,否則怎樣讓府中的下人信服?”
“懷玉跟嫂嫂不一樣,嫂嫂很快就要掌管王府內宅,但我暫時還用不上這些。”
落雁站在旁邊,縱使生疏,但也聽出了郡主與如夫人、世子妃三個人,對話間的暗流起伏。妾室的地位不高,如夫人苦心經營多年,才把王府內宅掌管在手中。郡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正正就刺中了她的死穴。辛苦得來的權力地位,很快就要被自己的兒媳婦取代,如夫人的臉上不作表情,但心裡已經是非常的不暢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