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城市墓地算是聖都五塊公共墓園中最小的一塊,但置身市區之內,依然顯得面積廣闊,墓地內部道路蜿蜒複雜,卻並不容易迷路。整片墓地的道路採取葉脈型設計,一條最寬的石板路將墓地從中心分成兩半,再由逐漸收窄的一層層支路層級向兩側擴散,最終形成遍佈整片墓地的路網。由於時間還早,潘尼斯和芙蕾雅兩人漫步在公墓中,幾乎沒有遇到其他的訪客和遊人,伴隨着他們的,只有頭頂傳來的陣陣鳥叫與蟲鳴,還有輕風拂過樹梢時發出的沙沙響聲。
兩人沿着蜿蜒的道路,在公墓裡越走越深,芙蕾雅沒有說要去哪裡,潘尼斯也一個字都沒有多問,當然,兩個聰明人之間也不需要過多的廢話,不需要問,潘尼斯也能猜出芙蕾雅的目的地,對於這一點,芙蕾雅同樣也非常瞭解,因此她從一開始就也沒有解釋,因爲她相信,在進入墓園前潘尼斯一定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纔會對潘尼斯說,他站在這裡,就代表了他潛意識裡的迴應。
休倫特駕馭着無限光明的戰車,在天空中越升越高,盛夏陽光的威力已經開始漸漸顯現,整座城市都在慢慢變得灼熱,但城市公墓的範圍裡,在雷亞鬆濃密的樹蔭下,感覺依然清涼,與外面的炎熱彷彿是兩個世界。享受着樹蔭的涼爽,呼吸着松果散發的芬芳氣息,經過一座座雕塑時,不時停下來閱讀一下雕像底座上的介紹,悄悄地對墓穴中的亡者評判幾句,偶爾夾雜着一些彼此間的調笑,漫步中的兩人,就像是每天午後和傍晚,在附近悄悄約會的情侶一樣,幾乎是同樣的溫馨,同樣的和睦,氣氛好到在公主殿下心裡,甚至希望這段路永遠不要走到終點。
但是,只要不停下前進的腳步,再長的路也有盡頭,在眼前又一次失去了雷亞鬆的蹤影,直接看到一座雕塑的時候,兩人心裡都知道,目的地已經到了。
出現在視線中的雕塑,是一位女性,美麗的令人窒息的女性,平心而論,她的五官並不完美,眼睛稍稍偏大,鼻樑略微有些長,嘴脣較薄,眉毛上挑的角度也有些高,雖然這些都不明顯,但如果仔細看,很容易找到臉上的瑕疵。但是,當這些有瑕疵的五官,配合臉部的形狀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缺點都變成了優點,每一處瑕疵都恰到好處,更能襯托出她外貌的美麗。女性雕塑的身材高挑,雙手微微向兩側張開,頭部稍稍向下低垂着,慈愛悲憫的眼神看着下方的拜訪者,她的身上穿着長長的修士長袍,厚厚的修士袍遮掩了她的身體,但是,從修士袍下露出的纖細的手腕和腳踝,還是可以讓人由此想象到她婀娜的身材。
很顯然,這是一位標準的女性神職者的雕塑,雕刻的工匠們同樣很用心的在雕琢,把逝者生前每一處細節都完美的再現,永遠駐留在生者的世界裡。但是,這座雕塑卻和其他雕像有着很大的不同,她是一路走來遇到的所有雕像裡,唯一一尊底座沒有銘刻文字的雕塑,讓誰也無法通過文字,瞭解到這位女士的身份。
不過,似乎對於聖都內的民衆們來說,也根本不需要通過銘刻的文字來判斷,因爲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原因,唯一的一種原因。
兩人並肩站在雕像的下方,擡頭仰望頭頂表情柔和親切的女性雕塑。潘尼斯擡頭看看頭頂的女性,又歪着頭看看身邊身材豐滿的公主殿下,再擡頭看看,又歪頭看看,最終咂舌道:“奇怪,真奇怪,你們的五官明明並不是那麼相似,她臉上的缺點,你絕大部分都沒有繼承,你的五官如果分開看的話,似乎更像奧丁多一些,但是爲什麼總給我一種你們那麼相像的感覺呢?”
“因爲我們是母女啊。”芙蕾雅放開挽着潘尼斯的手,走到雕塑旁依偎着雕像的腿部,綻放出和雕像幾乎相同的笑容,讓人很難從表情上分辨出哪個是雕塑,哪個是真實的公主殿下。芙蕾雅撫摸着自己母親雕像的腿部,把頭靠在冰冷的石雕上,溫柔的說道:“怎麼樣,我的媽媽很漂亮吧,據說媽媽的少女時代,想要追求她的人可以組成一支城衛隊呢。”
“的確,非常美麗。”這時的潘尼斯,已經收斂起了平時的嬉笑,表情和身上的禮服一樣正經,點頭道:“不過這並不意外,只要看到你,就完全可以想象,她當年具有何等的魅力了。”
“哈,這簡直是我認識你以來,你說的最讓人開心的一句話了。”公主殿下在逝去的母親面前,似乎也拋開了平日裡的僞裝,露出溫暖的笑容,輕聲道:“小時候,父親如果有空的話,會帶我來這裡,站在你現在的位置上,給我講媽媽曾經的故事,而我就爬到這個底座上,抱着媽媽的腿,一邊嬉戲一邊聽故事。那時候我年紀還很小,故事也不是太懂,按說應該覺得很無聊纔對,但是每當來這裡的時候,卻總是覺得非常開心。”
“可以想象,那是很溫暖的畫面。”潘尼斯的瞳孔微縮,放輕了聲音說道:“你一定很盼着奧丁可以帶你來這裡。”
“是啊,我經常盼望着父親帶我來這裡,但是你知道的,父親實在太忙了,有時候一年也沒機會帶我來幾次。”芙蕾雅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但馬上振奮起精神說道:“小時候不懂事,爲此還哭鬧過幾次,後來稍微長大了一點,理解了他的難處,也就不再纏着他帶我過來了,那時候我已經可以在護衛們的陪伴下,到城裡四處亂跑了,所以在想媽媽的時候,我就會自己過來。”
“可惜。”潘尼斯嘆息道:“那樣就沒有人給你講故事了。”
“那倒沒什麼,媽媽的故事,我那時已經早就記在心裡了。”芙蕾雅柔聲道:“而且,陪着我的幾位年長的叔叔們,也會給我講述媽媽的故事,而且是從和父親不同的角度來講述,讓我更能瞭解媽媽的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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