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的踱步上山, 沒有用內力,都快要走到晌午了,山頂還是遙不可及, 我坐在路邊的石上, 喘氣:“以前靈山有這麼高麼?”
這段日子, 我和新羅撩幾乎跑遍大祁各個名山大川。他沒有帶侍從, 一路下來, 都是親力親爲。
新羅撩從懷裡掏出水囊給我:“那時候,你施了輕功自然是快。”
我拿過水囊,天山上, 曾經有個人,傻乎乎的拿內力暖水……
我灌了一口, 酒氣直衝腦門:“咳咳, 怎麼是酒啊!”我苦着臉, 丟還給新羅撩,還是這麼大勁的燒刀子, 明知道我酒量差的很。
新羅撩挑起眼角,笑道:“冬日喝酒暖身。”
不跟妖精一般見識,我猛的起身,眼前一下發黑,冒出金星來, 搖晃了下, 落在新羅撩懷裡。
“我揹你上去好不好?”新羅撩在耳邊吐氣。
“一邊呆着去!”我推開新羅撩, 氣呼呼的繼續爬山, 可能是氣頭上, 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遠處的青山,層疊連綿, 有云彩纏繞其間,翻滾和流動。像月白的大海,露出的山尖就是那礁石,只是沒有波濤翻滾所產生的嘩嘩的波浪聲。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那酒的確暖,臉頰都發燙了,山頂的大風吹過,都不覺的冷。
“我是第一!我是天下第一!”我站在崖邊,對着羣山大喊,“孃親,小瀾,看見沒有,我是第一!我做到了!”
“不要再過去了。”新羅撩伸手拉住我。
“新羅撩,你看,現在誰有我高?那些混蛋都在我的腳下了!”我轉身揪住新羅撩。
他並不搭話,只是盯着我笑,笑的那是一個嫵媚。
面對此時此景,我搗騰起肚子記得爲數不多的詩句,胡亂的念道。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山前江水流浩浩,山上蒼蒼松柏老。”
“盂蘭清曉過平都,王陰空使馬蹄虛。”
我才說了幾句,就見了底,也不知道對不對。
“想不到,小煙還會念詩。”新羅撩摟着我的腰不放,我也懶得跟他計較。
“那是自然,我獨孤煙也是文武雙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酒的緣故,什麼話都在往外倒。
“還有麼?”
我想了想:“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竟誇天下無雙豔,獨佔人間第一香!”
“這首不應景。”新羅撩將我的頭絲撥到耳後。
我揚起脖子道:“誰說的,這應的景就是你啊!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到了這首。”
新羅撩眼睛發亮,笑的越發勾人:“小煙~ ”
我把他的臉轉到另一邊:“把你的臉放遠點,長在女人身上就是泱國泱民的禍水!”
新羅撩僵了下,輕輕說道:“泱國泱民到沒有,只是勾到一個負心漢,你要聽故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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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座深山裡,住着一對夫妻,丈夫癡迷武學,四處漂泊,找人挑戰。終於在三十那年得了天下第一,名動一時。等他興沖沖的趕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心愛的妻子不辭而別,只留下年幼的女兒。
他從此,封刀歸隱,心心念念撫養女兒長大成人,希望有朝一日愛妻能回心轉意,歸來團聚。可惜,一等就是十六年,女兒出落的亭亭玉立,凡是有幸一睹芳容的,皆是驚爲天人,傾國傾城之貌,讓人失魂落魄,甚至有傳言,此女乃是會勾魂食魄的妖女。
父親自視甚高,對外界不屑一顧,他對女兒百般寵愛,從不輕易讓她出門。也許是管的太嚴,終於有一天,女兒按耐不住好奇,偷偷的翻牆跑了出去。這一去,就遇到了她命中的劫。
風流倜儻的英俊少兒郎,情竇初開的如花女子,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妖女的名聲實在太過於駭人,又見乖巧的兒子突然就這般瘋狂癡迷,於是遭到了長輩的全力阻撓。那邊不願,這邊女子的父親更是暴怒!
最後,兩人決定一起私奔。
那日,女子煞費苦心趕到了約好的地方,等了一天一夜,也沒等到那薄情負心郎,被父親抓了回去。
女子半年後誕下一子,卻整日鬱鬱寡歡,終是憂鬱成疾。
彌留之際,女子對着孩子說道:“情愛之毒,貪歡一餉,痛終身。做個無心之人,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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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羅撩說這句時,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字的說道,眼神複雜。
“……”我暗暗腹議,難道新羅撩說的是他自己的身世?四十年前,血月教主閔仲天,正是天下第一,然後就突然退出了江湖。
“嗯,自古紅顏多薄命,只能說遇人不淑。”我嘆氣道,“那女子明明知道痛了,卻依舊不肯放下,她愛的太深。”
我從石上站起身來:“要是換了我,就把那男人找出來,狠狠的揍一頓,再然後就忘了。這種人還記着幹嗎!”
我拍着新羅撩的手,“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兒啊~ 無心之人雖然不知道痛,但也不知道喜和樂了,孃親泉下有知,還是希望你能遇到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佔了個便宜,我笑的開心。
新羅撩愣了下,突然笑的春花燦爛:“我想把終身託付給你,就是不知道收不收。”
“……”我臉紅了,這人說話老是這麼… 亂來。
新羅撩這個人,我依舊看不透,之前說喜歡,我是一點都不信。現在,我開始後悔起來,那天不該說什麼遠走高飛,這種蠢話的!
新羅撩在耳邊問道:“想不想去見識下,魔教長什麼樣子?”
我回過神來:“魔教?不就是你家……”
“走吧!”新羅撩不由分說的拉起我,轉身就衝山下走去。
“喂,妖精男,不要走的這麼快啊~ ”我追了過去,看見他的耳尖有點紅。
是天冷吧,我哈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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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教在大祁的東邊,坐落在紅月崖之上,另一邊就和鳳鳴國疆界。
我們一路走走停停,所謂“煙花三月下揚州”,二月底,我們剛好路過揚州。
我坐在船頭,沿途的風景一一掃過,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我看見一旁駛過的遊舫,多有倚欄張望的女子,直直的看着這邊,船駛的老遠還不願收回。
我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新羅撩,他正盤腿撫琴,指尖慢慢撥動,聲音流瀉出來。
淡色的長衫,墨色的長髮散落在上面,恍惚間,人就和那周圍的水雲融在了一起。空氣中暗浮的香氣,遠處的歌臺舞榭,花院水閣,管絃風月,竟在隔世之外。
不羨神仙羨少年,而眼前這個正是世間擁有絕頂容的人。
此時此景,樂清幽,人絕美,讓我一時間失了魂。
新羅撩察覺到我的目光,擡眸一笑,張嘴唱起歌來:“青青子襟,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明明是一首普通的詩經,由着新羅撩的嗓子出來,就讓我心頭狂跳,妖精男的臉果然不能細看啊!我猛的站起身來,小船都搖晃了下:“我,我想上岸走走!”
新羅撩笑出聲來:“小煙說了算。”
未等船停妥靠,我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上去。新羅撩踱步跟在後面,他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
在街上走了一圈,我們找了客棧落腳。
我調了調面紗,坐在窗邊,掃了一圈,哎,這面紗應該給妖精男也來一份。
“這魚燴的不錯。”新羅撩放到我碗裡。
我皺着眉頭說:“我不喜歡吃魚。”
“你是怕麻煩,”新羅撩眯着眼睛說,“放心吧,刺我已經剔了。”
“……”這也看的出來?
我塞進嘴裡:“的確不錯,不過還是比不上瑤瑤。”我回憶起四妹的手藝,嚥了口口水,“還有瑤瑤的烤鴨,那個皮……”
我開了頭,便停不住了,唸了很久。
“你想她們了?那時候劍不是斷的很絕麼。”新羅撩突然道。
我沉默了一會:“不能幫忙,至少不能添亂吧。”
“…其實,她們並沒有覺得你在添亂。”
“……你知道什麼,我殺了那麼多,無異是讓忘憂谷和整個武林爲敵!”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和整個天下爲敵。”
“……”我看着新羅撩半餉,希望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個端倪,盅毒發作了?怎麼神志不清的。
就在我跟新羅撩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旁人的一句話,讓我徹底失去了研究新羅撩的心情。
“哎,這次京城好熱鬧,前些日子皇上遇刺,被人給救了,官升三級呢!”
“人家拿着命拼來的,應該的。”
“不是啊,那小子真是鴻運當頭,謝恩的時候,又被寧安公主看上眼了,現在要下嫁給他呢!”
“哇!真的假的,這也太不靠譜了,哪個混蛋啊,這麼絕!”
“嗯,叫什麼來着,姓裴,裴延霆!還有傳言他就是當年裴將軍的遺孤呢!”
‘哐當’一聲,我失手把碗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