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出來, 你就永遠不明白嗎?
空中飄着細雨,很輕很細,有種欲拒還迎的纏綿。沒有傘, 我迎着雨絲, 沿着街道的牆根, 漫無目的的走着。
說是雨, 更像是一場潮溼到過分的薄霧。髮絲粘在臉頰上, 有點癢,我擡手揭起,別到耳後, 能捋出水來。
【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不清,欠你的都已經還給你了。】
【一切……大小姐說了算。】
一陣寒意, 從腳底向胸口蔓延, 一層一層的, 像洶涌的波濤,一浪蓋過一浪。
“蝶兒, 岳父大人說不拿出一百兩來,就不答應將你嫁給我,該如何是好?”
“慶哥哥……”
一對男女在拐角處,手拉着手,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
“拿去!”我掏出兜裡所有的銀子, 遞了過去。
兩人皆是一愣, 瞪了我半天, 男子拉起女子跑了……
“…….” 我看着那兩個迅速消失在人羣中的兩個人影, 大笑起來, 難道我像壞人?
“哈哈哈,什麼啊, 白給都不要!”
我的笑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從我身邊,匆匆而過。
笑的太用力,眼前發黑,我一手扶額,擡手倚向圍牆,卻摸到一個暖暖的人。
庭韞!?我猛地的望去,卻只是個不認識的路人
“姑娘你沒事吧?”那人關切的問道。
我連忙搖搖頭,搖完腦子更昏了。
“小心!”
“放開她!”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手被猛的拉了過去,“你想幹什麼!”
蕭鬱攬着我,瞪着那人,我拉拉蕭鬱:“人家是好心幫我,剛剛有點頭暈。”然後,衝那男子歉意的笑了笑:“謝謝你,沒事了,我徒弟來了。”
“徒弟?”那人看了蕭鬱兩眼,擺擺手,就繼續向前走去。
“師父,你怎麼會頭暈,是不是淋雨受了風寒?忘記帶傘,不會買一把麼!”蕭鬱板起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徒弟倒教訓起師父來了。”我扯了扯嘴角,打死我也不告訴他,我是笑昏的,“回客棧吧,我累了。”
一路行來,我們走的很慢。
我摸了下臉:“說我不帶傘,你怎麼也不帶啊。”
蕭鬱頓了下:“……出來的急了。”說罷,就脫下自己的背心,蓋在我頭上,“將就着用吧。”
“……”我摸着背心,“小鬱,我是跟你說笑的!”
正想把背心扯下來,蕭鬱按住我的手道:“蓋着吧,你不知道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難看的跟鬼一樣!”
“……”我摸摸臉頰,攏起衣角把臉埋了進去。
沉默的走着,蕭鬱突然停了下來,我一下撞了上去。
“……”
“到了。”
‘興隆客棧’的招牌,大大的杵在路邊。
“噢,那、那進去吧,我好餓。”我踩上臺階。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道:“師父,你過來!”
“啊?”我不解的就被蕭鬱拉了過去。
客棧的小巷裡,蕭鬱煩躁的踢翻了別人堆放在那裡的竹筐:“師父,你剛剛去看庭韞大哥了吧!”
“……”我死死的抓住背心,指節都泛白了,“你怎麼知道的?”
“京城除了他,誰能讓你急急的跑出門?”
“…….”有道理。
“師父,你不要老把我當小孩!”
“……你本來就是…”
“獨孤煙!”蕭鬱突然大喊道,“下山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麼,你都忘記了麼!說了讓你等我的!”
“…….小鬱,什麼等不等的,大不了,以後我出門,就第一個通知你好了。”
“我想說,我……”
劍光起,流星般劃開了雨幕,抵在蕭鬱面前,我瞪着他,火冒三丈的吼道:“小鬱,廢話什麼時間都可以說,今天爲師真的很累!我們回客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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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客棧,師兄就迎了上來:“師妹,剛剛有人找你。哎,你怎麼跑出去淋雨了?快去換衣服,小心着涼。”
我心頭大跳,假裝淡定的問道:“找我…的?”
“呵呵,對,你猜猜,是一個熟人。”
“……”師兄這次也不過是第二次下山,能有什麼熟人,“男的,女的?”
“男的!”
“……人吶!”我轉身揪住師兄。
他愣了下,指着雅間道:“在裡面吃飯。”
我旋即,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推開包廂的門。
三個人坐在桌前,其中一個迅速的站了起來,握着寶劍。
“獨孤煙,別來無恙?”
“唐四…怎麼是你?”我掩不住失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不然是誰?”唐雍澈好笑的反問道。
我吸了口氣,一掌拍在桌上,湯水都濺了出來:“唐雍澈!小瀾還在宮裡受苦,你居然還有心情,在悠哉悠哉的吃飯!”
唐雍澈臉色暗了下:“就是想着瀾兒,纔要吃飯。”
“什麼意思!”今天心情異常的暴躁,我說話幾乎都是用吼的。
他微微皺眉,裡面又站起一人來:“獨孤大小姐,久仰大名,我們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啊。”
那人一襲黃衫,就是剛剛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男子:“怎麼是你!?”
“方纔不知小姐身份,唐突了。在下聞人捷,是端純的朋友。”
“端純?”我鄙夷的看了眼唐雍澈,大概是他的表字吧,“哼,誰給取的,真是瞎了狗眼了,把我妹妹都整成那樣,哪裡端,哪裡純了!”
“放肆!”拿劍那人,一下就刺了過來。
我正要還擊,蕭鬱一掌打了出去,兩人各退了一步,互瞪眼睛。
“小白!”
“師妹!”
“哼!”我們異口同聲的冷哼道。
唐雍澈教訓小白:“獨孤大小姐的功夫,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我大刺刺的拖出椅子坐下:“皇上真的要斬了小瀾?”
唐雍澈一字一頓的說道:“皇兄沒有公告天下之前,就什麼都不算。”
“你們兩個的事情早就是天下皆知了!還要公告個屁啊!”
聞人捷插嘴道:“這、這真的是獨孤家主的親姐姐?”
我狠狠的瞪了回去,又道:“皇宮裡,沒有一個好人!特別是姓唐的,男的女的都一樣!”
“獨孤煙,”唐雍澈壓低嗓子,發出迫人的氣息,“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但是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本王就當沒聽到,下不爲例。”
我看着唐雍澈,他也毫不示弱的瞪着我。
我霍的站起身來:“直接殺進去,把小瀾救出來就好了!有什麼難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
“你怕死,我不怕!有我一個人就夠了,小瀾怎麼就看上你這種膽小如鼠的混蛋!”我轉身要走。
“站住!”唐雍澈大喝道,“你這個沒腦子的女人,你是想害死瀾兒麼!這些年,瀾兒真是太縱容你了,如今她人在宮中,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我身子僵在原地,這番話直直的擊在我的軟肋上。
“先不說皇宮內有多少高手,機關,就算你順利的救了出來,你可想過,救出來以後,我們接下去該何去何從?藏個人容易,可是偌大的忘憂谷怎麼辦?以瀾兒的脾氣,絕對不會拋下它們不管的,到時官兵殺上門……”
“那就散了忘憂谷,小瀾不肯,我肯!我馬上回去散了他們,反正爛事做的多了,也不差這點!”我喃喃的說道,“有什麼抵上的上小瀾的命……”
大約唐雍澈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他頓了一會,才繼續道:“不要急,就像你說的明明天下都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但是皇兄遲遲不宣佈結果,其中必有緣由。”
“那你們的意思是?”
“等!”唐雍澈乾脆利落的說道,“我都佈置好了,現在只需要等一個機會!”
“……”我果然只會幫倒忙,什麼他們都計劃好了,每次都遺落我一個人在局外。
“師妹,”師兄打破了包廂的沉靜,“我讓小二給你打了熱水,你還是先回房吧,小心風寒。”
“好吧。”我轉身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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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門,無力的靠在門板上,緩了半天,轉動眼珠,看見左邊的屏風後面冒着熱氣的浴桶。
身子浸在熱水中,舒服的所有的毛孔都打開來。我掬起水,潑在肩上,順着鱗片,摸到胸口。好像沒有再蔓延了,我又往下探去,嗯?我將腳伸出水面,腳踝上長出了巴掌大一片…….
呵,這身子遲早要沒用,到時找個什麼山崖跳了算了,就算不死,安曼宮也會出手吧。我應該早就做好了覺悟,摸着新漲出來的鱗片,還是忍不住傷感了下。
眼角瞟到,丟在衣服上的流蘇,擡手抓了過來。看,隔空取物,師父,我又厲害了。
流蘇浸在水中,隨着波紋,飄蕩。我一根根撫順,做駙馬也不錯。唐玉清有容貌有地位,對庭韞也很好,裴家的事情,也能幫上不少忙,比我好的太多太多。
鬆開手,流蘇緩緩的沉了下去。
我要打起精神,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我坐直身子,小瀾她……
哎,唐雍澈看去很厲害,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需要我幫忙……
我懊惱的拍在水面上,水花濺了自己一臉。
“可惡!可恨!可可……混蛋!”我大喊着,發泄。
腳底板癢癢的,我一下撈起,流蘇!該死!用力握緊,只要在用力一點,我就能震碎它。
看着流蘇出神,腦子裡空空的,沒有悲喜,沒有哀樂。
水都涼了,鼻尖傳一股幽幽的花香,我回過神,對着四壁冷冷道:“再敢弄昏我,我這次一定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