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對抗賽下來,沒有人是輕鬆的。所以下午叛軍退兵的時候,沒有歡呼聲,只有一片的喘息聲。幾乎所有人都靠在城樓地面上,劇烈的喘氣,身體一動不動。
就連幫忙的輔兵,其實就是很多士兵家屬也都累慘了。滿城樓上橫七豎八都是人影,沒有站着的。城下都是冒煙的旗幟,損壞的木車,還有斷裂的兵器,再就是屍體,一具具形態各異的屍體,一具具缺胳膊少腿的屍體,在寒風中以各種怪異的造型樹立在那裡,提醒人們,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這時,領導人的作用就要出現了。領導的作用,就是在別人辛苦的時候,你休息;別人休息的時候,你更辛苦。
賀六渾開始佈置換防,這次不一樣。賀六渾把自己的隊伍也是各留一半,沒有全部撤退到城下休息。其實所謂的換防,也不是都回家回軍營休息,而是就在城下。賀六渾自從真正開戰以來,不要說回家,就連城樓都沒有下來幾次。特別是下午差點出事之後,更沒有離開過。
然後開始慰問傷員,鼓勵還在留守的人員。這些暖人心的事情,都是自己必須親自去做的事情。加上自己的出身和發跡已經是懷朔城裡的傳奇,所以自己去做這些事情,年輕人會非常開心。賀六渾心裡是非常難過的,看見那麼多年輕人,胳膊沒有了,或者眼睛瞎了,真的是強忍住悲傷。
等賀六渾從傷兵營出來,已經到了深夜。
傷兵營的門口站着一堆人,在燈籠的照耀下黑壓壓的一片。賀六渾眉頭皺起來了,不是宵禁嗎?這時,就見一個人影跑了過來,直撲自己。賀六渾嚇一跳,近了才發現是昭君。
“你怎麼來了?”賀六渾奇怪。
一邊的空性撓撓頭,其實都沒有頭髮。 “嫂子,一直等在城下一個時辰了。所以我就帶過來了。”
“我擔心你,一定要過來看你一眼。你別怪空性,是我堅持要的。如果沒有來看你一眼,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現在看見你了,我心就定了。”昭君這麼大方爽快的人,現在也是終於表露出女兒面。自己的男人在沙場,而且離開自己這麼近。不看一眼,怎麼能放心。
“昭君,你別擔心,有我在,懷朔不會有事的。”賀六渾剛纔還是憂愁萬分,現在懷抱自己心愛的女人,一下子覺得特別幸福。
昭君點點頭,說道:“夫君,一定要保重,爲你,爲我。”然後主動脫開懷抱,在家兵的簇擁下離開了。這就是自己的女人!
賀六渾覺得,這輩子目前爲止,最對的事情就是娶了昭君。一個男人,有這樣的女人在,沒有出息是不可能的;一個男人,有這樣的女人在,不開心是不可能的。
短暫的碰面之後,賀六渾回到城樓。遠眺對面的軍營,異常安靜,就連燈火也不是很多,看樣子是累慘了,都在休息吧。城樓上,士兵們都在和衣而眠,在搖曳的火把下,一個個睡得跟豬一樣。白天實在是太辛苦了!賀六渾帶着親兵隊一個個垛口走過去,不斷的提醒站崗的士兵要小心。
千米城牆走了一遍,來到最北頭,就已經到了子夜時分。這時草原很安靜,也很黑,只有火把的畢博聲,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蟲鳴。很偶然的,賀六渾似乎聽見兵器敲擊碰撞的聲音,從不是自己駐守的北方城牆那邊傳來。
再仔細側耳傾聽,似乎又沒有了。賀六渾不放心,率隊朝北面城牆走過去。這裡不是主戰場,所以守衛的兵卒有點放鬆,好些個已經歪倒在地睡覺。站崗的也依靠在城牆邊休息。這樣鬆散的防守,賀六渾大怒,正想找到執勤的隊主來問話。
這時賀六渾的一個親兵走到垛口,用火把往外一伸,然後身子探出去準備看一眼。突然間,啊啊啊,摔落城牆。居然是被一支箭射中了脖子!
賀六渾大喊一聲,敵襲!敵襲!敵襲!
喊聲震天,一下子整個懷朔都醒了。北城上的士兵猛然間驚醒,趕快抄傢伙站起來。這時已經有部分叛軍爬上了城樓,迅速砍殺了還在睡夢中的士兵。醒來的越來越多,喊殺聲四起。賀六渾讓自己的親兵隊,把火把全部扔下去。火光照亮了整個城牆外面。
天啊!城下密密麻麻都是叛軍。很多人從雲梯上晃晃悠悠的用匕首扎中土城牆,正在往上攀。滿城牆外面都是人!
畢竟爬上的人少, 賀六渾率親兵隊上前,一個個垛口殺過去,親手斬殺了好幾個人,很快把叛軍清掃一空。還有幾個人被砍傷,綁起來了。
北方城牆的弓箭手上來了,開始對射。叛軍的人上不上下不下,吊在空中的更是痛苦,往上爬吧,堵死了,往下吧,需要很多時間。有的人怕了,就一跳,基本上都是摔成重傷。
這時,賀六渾那邊的隊伍趕過來支援,帶來的一隻只火箭,射中人之後還在燃燒。城下的叛軍看見被發現了,慌忙撤退。很多人被射殺在護城壕內。
一次危險的夜襲被化解!
擊退叛軍夜襲之後,賀六渾回到自己的城樓。這時候段長也趕到這裡,這樣的偷襲段將軍也坐不住啊。段長狠狠的訓斥了守衛北牆的軍主,並撤換了部分人。一折騰接近到了凌晨!
還是沒有辦法休息,賀六渾準備連夜審問被俘的叛軍,包括那個與自己對戰,被花弧射中大腿的人。段長也在一邊等候消息,這時乾脆不要睡覺了。
審問是有專業人員的,消息不停的傳來。對面的確是破六韓拔陵來了,而且是全部人馬。今天攻城的,都是柔玄、撫遠還有懷遠的戰兵,這些被挑選出來的戰兵單獨成軍,指揮的大將就是衛可孤。這個衛可孤是破六韓拔陵的親信,素有才名,勇冠三軍。殺敗臨淮王的就是他。
這幾天破六韓拔陵下令,必須攻下懷朔,讓六鎮連爲一體。而且也知道冬季馬上來臨,必須加快速度。
賀六渾急問道:“這些人知道糧草堆在哪裡?”
審問的士兵回道:“都在武川城裡。”
賀六渾轉身說道:“將軍,今晚找人去劫營吧。”
段長一愣,說道:“太莽撞了吧。而且這樣下去,損傷太大,我可扛不住。”
賀六渾點點頭說道:“我們現在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麼實力,有什麼動作。更關鍵的是,對方一直壓迫着我們在打,如果我們也能成功劫營,那就是意味着我們士氣高昂。而且這麼久我們都沒有動過,你都覺得不可能發生的劫營,那就是更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段長說道:“讓我再想想。”
賀六渾說道:“再考慮就來不及了,現在真是最佳時期。我親自帶一千人隊衝營,去看看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樣子,裡面在做什麼準備。”
段長搖搖頭說道:“劫營可以,你不能去。這一點不用商量。”笑話,這個劫營是風險係數極大,而賀六渾現在儼然成爲懷朔的頂樑柱,不容有失。宇文素也在一邊點點頭,說道:“派一千人去劫營,就算損失了也不要緊。可是六渾不能動,整個東門都是靠你。不要自己輕舉妄動。”
既然這樣,賀六渾無法,趕緊叫來花弧。問道:“花幢主,有膽量去踏營嗎?”
花弧一驚又一喜:“好啊什麼時候?”
“現在!你帶隊衝營時,還有個任務。就是把看到的東西都記住,回來告訴我。”賀六渾吩咐道。
“好好,我的具甲鐵騎現在憋了一個月呢。”花弧的膽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記住,從東門出,南門進。我看了整個敵軍的大營。衝進去之後,不要回頭,可以從右邊殺出去。然後回城即可。千萬不可戀戰。”賀六渾細細說明。
“你放心了,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花弧笑道。
看着花弧的樣子,賀六渾心裡還是很擔心的。這個人跟着自己南征北戰,的的確確是個悍將。而且對於自己來說,真的就是兄弟一樣。賀六渾想上前抱抱,可是最後還是剋制住了,用手拍拍花弧的肩膀,說道:“好好的回來!也記得把兄弟們都帶回來。”
花弧深深的看了賀六渾一眼,點點頭,領命而去。
這是懷朔被圍城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主動出擊。所有的高級將領,都集中在城樓觀看,城樓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如果這個時候,敵軍來個弓箭手密佈射擊,估計懷朔就要垮掉了。這是賀六渾的惡趣味思路,所以他沒有站在一起。反而是靠在火堆邊眯眼。
只能聽見城門開啓,扭扭咿咿呀呀的聲音,而馬蹄聲聽不見。正常,都是裹了布。再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關門了。其實賀六渾非常緊張,倒不是怕失敗,這一點他充分有信心。他怕的是花弧出點什麼狀況,自己估計接受不了。
緊接着,風中傳來廝殺聲,號角聲。再緊接着聽見火燒的噼啪聲,看來火勢不小。再接下去各種聲音就小了,然後又是風聲。門外那批高官有的在說:“衝進去了,燒起來了。”有的在說:“火很大,燒得好。”
接下去的半個時辰,賀六渾什麼都沒有聽見,自己也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急匆匆。然後哐噹一聲,門開了:“報告軍主,我回來了,幸不辱命!”
賀六渾猛地站起來,一把抱住花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