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味不一樣吧,不服不行。”說話的就是賀拔嶽,一樣的爽朗,一樣的囂張。
賀六渾點點頭說道:“何止不一樣,何止佩服,我現在已經是五體投地了。你老兄敢在這裡請我吃飯,我還有什麼話說?”
賀拔嶽的歡迎儀式不一樣,居然在銅雀臺等自己,讓自己欣賞高處不勝寒,一覽衆山小的風景。然後帶自己逛到主殿邊上的類似天壇的地方,在青石板上支起烤架,架上小羊羔,居然吃烤全羊了。膽子真夠大的,還不是一般的大。誰不知道這是曹操的地盤,誰不知道在這個上面搞個儀式是什麼含義?
“你就是太謹慎了,還不是一樣被別人記恨?真的是囉嗦,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賀拔嶽就是這樣的脾氣,無所謂。“而且我又不是在大殿裡面做什麼,是在室外。而且我也不是宴請,是巡察累了吃點東西而已。”
這番話說的賀六渾哈哈大笑。真有你的,沒有道理的事情現在變得順理成章了。這就是中國人的自欺欺人傳統,重要的不是做沒做,而是有沒有說法。只要有了說法,有了藉口,什麼事情都好辦了。
夜色逐漸降臨,銅雀臺上風逐漸大了。這是夏秋之交,北方的風已經有些刺膚了。篝火熊熊燃燒,火光映射到每個人臉上,身上,都是紅彤彤的,彷彿都醉了一般。
賀拔嶽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大聲說道:“六渾小弟,這裡我託大了啊。不叫你侯爺了。六渾小弟,我們是一見如故,英雄相惜。聽到你來,我那是非常高興。所以這一杯,就敬我們惺惺相惜吧!”說罷,不等賀六渾咕咚咕咚下去了。
“該喝!”賀六渾毫不示弱,一飲而盡。
站在天壇上,看着夜幕中的鄴城,星星點點的燈光,彷彿真的在天堂。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人還是要經常站在高處,就像思維要超出常規,眼光要看得深遠。只有站在高處,你纔會覺得世界很大,天空很遠,風很冷。人也只有站在高處,纔會冷靜下來思考人生的長度和深度。每天忙碌於瑣事,那是不會想到以後的。現在這樣望去,鄴城非常的安寧,祥和。這在亂世之中的最難得的。其實,誰又知道,過幾天這裡很有可能是就是戰場,還有可能這裡就要屠城,很有可能這一切都要毀於一旦。
“剛剛爲了友情喝一杯,現在我想爲了我們的將來喝一杯。期望以後六渾小弟更上層樓。幹!”賀拔嶽居然又又是一杯。看起來好像有點心思啊。賀六渾自然陪了。
“第三杯嘛,就爲了這莫名的亂世喝一杯。我也不知道這亂世是哪裡來的,我就想在這亂世殺出個名頭。亂世出英雄,我就想做英雄。幹!”賀拔嶽又是一杯。這酒雖然度數不高,可是這酒杯是銅尊,一杯就是半斤啊。
“ 接下來是小弟回敬了。第一杯期待我們兄弟儘快重逢,並肩作戰,殺出一個前程來。和賀大哥一起,爽快爽心。“賀六渾說的也很有分寸,而且帶有情感。
“這第二杯的名頭,就讓崔蒿來說吧。”賀六渾把矛頭轉向崔蒿。
崔蒿點點頭,站了起來說道:“我在高臺,飄飄欲仙。在這裡,我想到曹植,那《洛神賦》讓我癡迷不已,還想到蔡文姬,回來之後一曲《胡笳十八拍》愛恨交集。此刻看見臺下的衆生幸福安寧,我提議爲了安定的生活幹一杯。“
“好,我們武人拼死沙場,不就是爲了自己家人的幸福安定。幹!”賀六渾點頭稱讚。一杯又下去了。
“最後這杯,請花將軍起個頭吧。”賀六渾繼續轉向花弧。
花弧不勝酒力,臉已經紅了,但是眼睛卻越來越亮。
“我說不出大道理,我也不想高官厚祿,只想兄弟們平平安安。我一直記得侯爺那句話。守護是人的天職。守護兄弟們的安全就是我的天職。爲兄弟們的平平安安乾杯。”
賀拔嶽哈哈大笑說道:“nnd熊,六渾老弟的兄弟各個是好漢。不但能打,而且能說。我服了,幹!”
這一頓酒在蒼茫的夜色裡,寂寞的高臺上,喝得氣勢雄渾。
賀六渾其實喝得有點壓力,覺得有點不對勁。這賀拔嶽有點找酒喝,就是要醉啊。這一杯杯的下去,神仙也得醉。
酒至三巡,烤羊也吃了四隻。夜深了。
賀拔嶽長嘯一聲,把酒杯一扔,落在青石板上。哐噹一聲,在安靜的夜裡非常刺耳。突然間,高臺上,冒出一大批的士兵來。都是鐵甲衛士,密密麻麻,估計至少有數百人!
這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想不到!
花弧第一反應,就是拔刀在手,跳到賀六渾身邊。賀若敦眼睛滴溜溜轉,估計在想是不是先動手,擒住賀拔嶽。崔蒿嚇了一大跳,茫然站了起來。
賀六渾臉色微微變,沒有動地方。朗聲問道:“賀兄,這是爲何?”
賀拔嶽搖搖頭嘆氣道:“六渾老弟,我不想這樣,可是我又不得不這樣。前面是我盡兄弟情義,現在是我不得不奉命行事。我不想偷偷摸摸的做,那就光明正大的來。”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賀六渾一點不慌。不是不慌,是他知道這個時候慌一點沒用。其實他腦子裡面滴溜溜在轉,想了至少幾百種應對方式。更關鍵的是現在要判斷準形勢,不要錯了。
首先是賀拔嶽喝那麼多,至少心裡是不舒服的,那也就是說不得不做,而不是心甘情願;其次就是這個高臺上地方很怪,一般要真正動手哪裡不行?第三,就是出現的鐵甲士兵,居然沒有弓弩手。
賀拔嶽苦笑道:“六渾老弟,你覺得我能說嗎?”
“肯定不是晉王的意思。此次我就是被王爺派遣,爲今後不世之功做前站。如果我死了,王爺更加危險。也肯定不是爲了廣陽王,雖然你是他的人,但是廣陽王的死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依照你的性格,不會胡來。那就是你新投靠的人,給你的任務。現在的大魏,誰還值得你投靠,這個人肯定是爾朱家族的了。而這個人肯定莽撞,因爲我還完全不是影響到他發展的人,肯定就是某些人喝醉了隨意的說法。”賀六渾娓娓道來,賀拔嶽嘴巴就合不攏了。
“這個人肯定是而朱家最信任的幾個人,但是他們幾個性格我都知道。那誰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要知道這樣的決定做出來,就意味着這個人冒着失去繼承位的可能性。因爲一旦被晉王知道,那肯定打入冷宮。晉王的性格說一不二,他不準做的事情誰要做了,六親不認。外甥也照殺!讓他知道這樣的事情,肯定大怒。說不定這個人也會死,當然你賀拔嶽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這決定肯定不會留下痕跡,絕對是口頭信息。那麼也就是說,如果你殺了我,肯定是你必須陪葬。你陪葬了,你身邊的所有人也必須死。你還會動手嗎?”
賀六渾一系列的說法,合情合理。說的賀拔嶽汗如雨下,說的周邊那些鐵甲兵也面面相覷。
“六渾老弟,你真的是口吐蓮花啊。死人都會被你說活。”賀拔嶽又一次苦笑。
“其實你根本不想動手,你也覺得不靠譜,臨陣謀殺大將肯定自己完蛋,就算不是你殺的,在你轄區你也受不了。但是又必須做個樣子,因爲這個人你也不想得罪。所以你特意選擇一個高臺,誰都看不見,也上不來。”賀六渾嘿嘿的笑。
賀拔嶽繼續苦笑:“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真把你當做兄弟。我也下不了手。這是實話,我最不想得罪的人就是你。”
說罷,哐噹一聲把刀扔了。
然後衝着那些士兵喊道:“不玩了,都下去吧。一點氣勢都沒有,你看看人家賀六渾,都一直沒有站起來。丟人現眼。快滾!”
花弧長出一口氣,但是沒有放鬆。依舊站在賀六渾左前面,擋住所有人進攻的可能性。賀六渾心裡這個溫暖啊,這就是自己人啊。阿木圖都還是後知後覺。當然賀若敦一直像個豹子一樣,等待時機。
賀拔嶽繼續拿起杯子說道:“六渾老弟,其他的你也不要問了。問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說,我還要混日子呢。你現在有權勢有地位,據說皇上也喜歡你。我可不一樣,前些天就是孤魂野鬼,沒有人收留。我自己倒無所謂,手下還有一幫兄弟,我親哥哥都在別人手下呢。”
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賀六渾點點頭,賀拔勝這個人知道。
“其實我早就說,叫我哥哥這些人不要參與這些勾心鬥角,會被別人玩死的。可是沒有辦法,很多人就是這樣,完全看不清楚形勢。這個時候玩這些東西,肯定自己吃大虧。不過,也提醒兄弟你,別參與其中啊。”賀拔嶽真心實意的告誡。
“賀老兄,你以爲我想嗎?不就是因爲我和爾朱兆走得近嗎?其實,現在完全沒有到那一步,真的是小孩子做法。你也跟你哥哥說一聲,最好外放,不然遲早做替死鬼。”賀六渾也是推心置腹,捲入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太多了。
“好兄弟,原來我佩服你八分,今天之後佩服你十分。以後我就跟你混了,肯定有前途。幹了這三杯酒,就算我的投名狀了。”賀拔嶽又是一飲而盡,然後庫通一聲栽倒在地。
這下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