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蔥玉的纖指輕輕撫上金絲楠木製的桌案,微微一沾。秦燕擡手合指抹了抹,她的下巴微擡,眉毛不自覺地輕挑,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指間。
蕭延揣着一塊抹布站在旁邊,正神情緊張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他的目光隨着她手指的動作上下浮動,看她終於放下手看向自己,他不禁嚥了口口水睜大眼微探着腦袋,只在等她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還不錯。”她嘴角一勾,淡淡道。
蕭延聽了長長地舒了氣,卻又馬上提了神追問道,“那師傅是不是可以教我七靈環第一式了?”
秦燕眉間一斂,好笑地看他一眼,“纔不過擦乾淨一張桌子而已就想學我的七靈環,延兒你未免太心急了。”
見他一下搭拉起臉,她又笑,“你要走的路還長着呢!還不去把那琉璃燈上的灰撣乾淨!”
蕭延聽了,渾身一振,原本無神的臉上又有了十足的精神,伸手從一旁撂起一副長柄雞毛撣子努力地幹起活來。
秦燕點了點頭,轉身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
“唉……太子殿下——”“小心,小心一點——” 原本立在一旁的小桃早已站不住,看着太子在自己面前跳上跳下,本能地想上前阻止。
秦燕斂了斂眉,端起杯子緩緩地喝下一口茶。
小桃是王皇后身邊的侍女,自太子拜秦燕爲師以後,王皇后便日日擔心受怕,就怕太子學壞受人欺服,那日竟在太子身上發現了紫瘀傷痕,太子嚷嚷着不讓人管,把皇后氣得差點暈厥過去。爲人母親的必竟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小桃今日便是奉了皇后送些點心過來,說是送點心其實是來探探虛實。
宮裡誰不知道這秦姑娘最是古靈精怪,她一“宴”成名,多少人親眼見識過的,說不怕她那是假的。小桃起先端着果盆點心心驚膽戰地踏進這顏夕宮,當時還奇怪,老師教徒弟,這若大的皇宮哪裡不好選,偏偏選上了早就荒廢的顏夕宮?可一進門當下差點沒把下巴掉下來,他們堂堂太子爺竟然在擦桌子抹地板呀!可笑的是那女盜卻在一旁打盹!這要是被皇后娘娘看到了還不心疼死!
“小桃,你別擋着我——”蕭延伸手撥開她。
“殿下還是讓小桃來吧——”
“咳哼——”卻聽身後一聲輕咳。小桃背脊突得一直,下意識地縮緊了脖子。
“小桃姑娘是吧,這杯茶有些涼了,麻煩小桃姑娘幫忙換一下。”秦燕並未看她,她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睏意,一手託着頭一頭執着杯蓋在茶杯口輕輕撫着。
“那個——”小桃爲難地看着她又回頭看一眼正忙得熱火朝天的蕭延,有些急了。
“還不快去。”秦燕眼眯得更深,她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精光一閃,小桃心中突得一跳,立刻奔過去接了茶杯就往外跑。
那樣子簡直比受驚的兔子跑得還快。
“呵呵——”秦燕失聲笑了起來,轉頭對蕭延說,“延兒,爲師是不是真的那麼可怕。”
誰知太子爺此時正忙着手頭上的事,無暇回頭,也沒多想,只一邊做着手上的事一邊道,“師傅仍世間難得的奇女子,世人怕你是因他們無知。他們都不知道,其實師傅是個有情有意的好人,他們只道皇叔有永助千秋的大智大慧,卻不知師傅有的卻是濟福天下的仁義善心,他們不知道是他們沒有心。”他語氣肯定,話裡卻還帶着幾分孩子的童貞。
秦燕怔了怔,突然撫着臉大笑起來。這個孩子,才那麼小就有這份慧心——難得呀——
她笑不停,蕭延只得回頭奇怪地看她一眼,她卻止住了笑,對他說,“走吧,我們去練功。”
“咦!師傅終於肯教我七靈環第一式了?”他不敢置信。
“誰說教這個了,先從最簡單的開始——怎麼?你還挑?!”
“哪有哪有——”
“那好!還不跟我來——”轉眼蕭延便已跟着她巴巴地去了。
小桃回來時早不見這兩人的影子,想來那女盜用了調虎離山計,看着桌上玲瓏精緻的點心,她欲哭無淚,這下好了,倒時怎麼去和皇后娘娘交待纔好?
正犯愁,身後卻傳出了腳步聲。
一回頭,卻見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宮女。
“徐姑姑,這是把你吵醒了吧。”小桃認識她。
老宮女看似身體不是太好,她慢慢蹣跚地走過去,小桃扶她坐下,“沒事,只是顏夕宮十幾年沒人來過了,剛剛這前殿很是熱鬧,來的是誰呀?”
“是太子和……秦姑娘。”小桃想了想,好像不應該喚那女盜爲太傅,所以馬上改了口。
這位徐姑姑在皇宮也有十幾、二十年,聽說當年還是那一朝得天的如夫人的近身侍女,可惜後來如夫人獨自帶着華陽公主離了宮,徐姑姑與如夫人主僕情意深如姐妹,當時特別請了旨留守在這顏夕宮只待如夫人回來,可惜這一等便等了十幾年。
“哦。”徐姑姑點點頭,便再不言語,好像在發呆。
小桃心裡其實十份欽佩徐姑姑,對她也是親如母親。只嘆,徐姑姑如今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偏偏又要一人死守在這冷冰冰的顏夕宮裡——
“徐姑姑,小桃先回去了,還要給皇后娘娘回話呢。”
“好,你去吧。”
“點心你留着,是太子殿下賞的。”點心拿回去也沒用,皇后娘娘宮裡多的是,還不如留在這裡。
“好好。”徐姑姑笑着點點頭。
徐姑姑目送了小桃出去,自己也起身想往裡走,卻突然又回過頭望着宮門發起呆來。
小姐,快些回來吧。我怕是再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