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一則驚天動地的消息迅速傳開。
小魔女被逐出師門!
到了次日清晨,這則消息已經流遍整個龍浩都城,皇族和平民都議論紛紛。
一夜過後,熟睡的人們在各處同一時間醒來。
他們和往常沒有不同,這裡的人和事全都記得,唯一異樣,是暫時想不起的一名讓他們敬重的白衣女子。
天端邊際,如煉爐般的金色圓輪,從東邊緩緩升起,赤金色流光,破開緩緩移動的雲團,在天端折着璀璨金芒,非常耀眼。
大臣府邸,閣樓小巷,大街小巷沸沸揚揚。
“誒!你們聽說了沒,小魔女被逐出凰凌山了,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我還聽說小魔女殺了她的同門師兄,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被逐出師門都算便宜小魔女了。”
“不會吧!自家師兄都敢殺,天山大師怎麼不殺了小魔女,放她下山,她回來豈不是要殘害我們?”
“天山大師怎麼可能殺小魔女,你不好好想想,小魔女剛血洗完修羅宮就被天山大師欽點爲入室弟子,明顯是要保護小魔女,前些年小魔女殺了海瀾國的皇子,鬧得滿城風雨不照樣一點事都沒有,這一次肯定也是等風頭過後就回凰凌山。”
“他奶孃的,什麼好事都給小魔女佔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小魔女那種人怎麼值得天山大師那樣護着!”
“……”
議論的人羣,面上有喜,有怒,有傷,有樂,有愁,大多都在觀望小魔女的最後處罰。
辰初,龍浩都城的豪華閣樓的某個角落,四名老者圍桌而坐,他們悠閒的吃着糕點,品着名茶,談論今天的熱議話題。
“殘殺同門師兄,老夫覺得不太可能。”花鬍子老者,撥弄着他那天然卷的鬍子,語氣悠揚的道出自己的見解,“小魔女若真的殺了,絕對不會逐出師門這麼簡單,其中肯定另有緣由。”
“花老頭開竅了?難得啊,這是天要下紅雨了嗎?”鶴髮童顏老者,炯炯有神的眼睛微眯,閃出一縷狡黠的精光,笑笑着打趣。
“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夫以前很愚鈍?”
“一大清早的別動怒,傷和氣。”鶴髮童顏老者隨意搪塞,回頭看向頗有仙風道骨風範的老者,“仙老頭,你這個表情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知道就好好說說。”
“老夫沒去過凰凌山,那裡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仙風道骨老者兩手一攤,漫不經心的敷衍過去。
“那就勞煩你凰凌山看看是怎麼回事,回來再好好和我們講講。”一名玉樹臨風,辨不清真實年齡的老者,搖着精緻的木扇,認真的建議。
“好主意!”三名老者異口同聲的接話,隨後齊齊看向仙風道骨老者,朝門口打了請的手勢。
“你們覺得老夫很閒是嗎?”仙風道骨老者不滿的埋汰。
和諧的氣氛突然凝固,四位老者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
花鬍子老者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率先開口,“可信嗎?”
玉樹臨風老者合上扇子,抵在桌上打了幾個圈圈,底氣不足道:“可信吧。”
仙風道骨老者不經意的瞥向門外,視線快速回正,虛弱的清咳幾聲。
“哈哈哈哈——”花鬍子老者突然大笑,剛想開口說話的童顏老者順勢吃了一口糕點,安靜不語。
花鬍子老者從桌底下端起一個寶石製成的箱子,推到仙風道骨老者面起,“都談論了小魔女那麼多年,一直沒找到機會表示表示,她現在心情應該不太好,仙老頭麻煩轉交一下。”
玉樹臨風老者端出一個精緻木箱疊在寶石箱上面,“我的份也麻煩代勞。”
鶴髮童顏老者端出一個金芒璀璨的箱子,疊在木箱上面,“老夫的份也麻煩仙老頭了。”
仙風道骨老者兩眼瞪直,驚愕道:“你們都是有備而來?”
三名老者異口同聲道:“你以爲我們會像你一樣兩手空空?吝嗇仙老頭,少說廢話!快去!”
“誰說老夫吝嗇!”仙風道骨濁氣一呼,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小圓盒疊在金箱子上面,惱怒道:“你們這些隨處可見的東西,小魔女纔不會喜歡!”
“靖花紅寶石隨處可見?”
“琉金隨處可見?”
“雙芯木隨處可見?”
三名老者眸光幽暗的反問。
“就是隨處可見!”仙風道骨老者抱起箱子,拂袖離開。
他走出閣樓後沒有朝凰凌山的方向走去,而是去了龍浩都城最偏僻的一個地方。
仙風道骨老者東倒西歪的荒山上繞來繞去,大約繞了半個時辰,纔將幾百米的距離繞完。
紛紛鬧鬧間,龍浩國的天色已漸近黃昏。
金紅的夕陽慢慢地鑽進蒼穹之上的雲層,紅光照印,四下蔓延,天空披着一層薄薄紅光。
夕陽絢麗,無限蔓延,卻似乎集中籠罩在都城偏僻一隅。
一座氣勢單薄的府邸,四周圍着尚未開墾的荒山,方圓數裡不見其他住戶。
府邸門前沒有掛着匾額,不知是何府邸。
府裡出來幾人,他們各個面色非常沉重,坐在不遠處的長石上,祈禱着自家小姐能早點醒來。
這裡正是龍浩國的丞相府。
其他國家的丞相府,各個都是氣勢磅礴,雄偉壯觀,龍浩的赫連丞相位高權重,丞相府原來的位置是在與他高位身份相符合的重臣權宮,很多年前由於一些特殊原因,舉家搬遷。
最後搬到離都城中心的很遠的偏僻位置,至今已有十多年,所有人都已經習慣這種遠離繁世的清淨生活。
此時,淵叔叔正好經過大廳,他看到老者時,怔愣片刻,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察覺到老者不危險,連忙出門相迎。
仙風道骨老者沒有道明目的,只讓淵叔叔將東西轉交給赫連小姐,隨後深藏功與名,默默的離開。
這個時候,一名身姿飄逸的中年男子走出大門,他看見淵叔叔手中的東西,兩眼發亮,“小淵,這些東西你從哪劫來的?”
“不是我劫的,是別人送給小姐的,小預不是很喜歡猜嗎?那就猜猜是誰送的,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淵叔叔心情沉重的回道。
預叔叔眉開眼笑的搖頭,“這哪能猜的出來,不過能送這些東西,想必身份也不簡單,這都夠我們相府撐到老了。”
“這是給小姐的。”淵叔叔笑笑着提醒。
“知道,我還以爲小姐出事那些人只會落井下石,想不到還有意外收穫啊,不錯不錯,小姐也沒白替人出頭。”
“這不都得怪你?平時卜卦沒一次靈,小姐的兇卦倒卜的那麼準,以後沒事別給小姐卜卦。”淵叔叔抱着箱子回府,“還站在做什麼,快點去看看小姐醒了沒。”
“你都說是我害小姐出事的,我哪好意思過去?”預叔叔站在大廳,紋絲不動。
“誰還真怪你了?不去就更說不過去,快走。”淵叔叔折返,強行將預叔叔拖走。
丞相府入門便是大廳,往前是一處院落,院落青垣遍佈,千百青瑩竹環繞。
中心一處水池,水池分散近八條遊廊,曲折蔓延至其他院落,院落之後,穿過遊廊往前廊,與之相通的地方便是丞相府主廳。
主殿前三大圍牆呈扇形半環而立,牆根地下蔓延出無數縫隙,縫隙之中新生青瑩竹在初春的涼風中,漸漸生長。
主殿左側,亦是一片青翠竹園,遠遠望去,一座涼亭靜落其中,涼亭之下,一片清澈水池,水池邊緣,青藤纏繞而出。
一半延生至清池之中,一半蔓延而上,盤繞在涼亭底部,再往左側移動,一座精緻小巧的閣樓安靜矗立一旁。
這座小巧院落的四周,卻與其他清新雅緻的院落不同,看似淡雅小巧,細看便能察覺出絲絲異樣。
那處小閣樓周圍雖然也有青瑩竹點綴勃勃生機,竹林中間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那些石頭看似零零散散,堆疊一起,卻佈陣有局,突兀嶙峋,氣勢不凡。
閣樓青瑩竹青藤盤旋纏繞,閣樓門前,左側一座假山靜落一旁,清流小溪盤旋山頂,時不時流下幾股清水,溼潤底下的青藤。
微涼的春風微微拂動挺拔的青瑩竹,撥開繚繞期間的水霧,依稀見到這座精緻小巧閣樓的牌匾,上面鐫刻着三個字——雲月閣。
雲月閣內,淡墨色紗幔低垂微揚,四周雪白的牆壁皆被交織的錦緞蓋着,看不清真實的壁面,入眼而來便是一張青瑩竹所制的竹牀,一張簡易的梳妝檯,角落裡一張簡易的竹桌。
這座閣樓外精緻小巧,閣樓內卻簡單的多。
竹牀之上,一名身穿淺墨衣的人兒靜躺其中,淺墨色的髮簪簡單的琯着烏黑亮麗的髮絲,銀翼面具遮面,見不清其真實面容。
不過從冰肌般的下巴,略比男子高挺得胸膛,冰雪凝脂般纖細的手指,可以看出是一名真材實料女子。
女子雙眼緊閉,氣息時強時弱。
牀邊,一名身穿深青色朝服的中年男子,坐立難安。
搖頭扶額間,焦急,不安,痛心,憐惜,稍喜等多種複雜情緒頻繁交替。
赫連丞相起身踱步,神色暗沉,眉宇緊鎖,眼裡滿是疼惜。
“老爺,你彆着急,小姐現在沒有什麼大礙,很快就能醒了。”儻叔叔上前按住赫連丞相,好言安撫。
“你們都說月兒沒事,可是老夫連月兒的氣息都探不到,你們讓老夫如何安心?”赫連丞相心疼的看着雲月,不見她醒來始終難以放心。
赫連劍臺和其他兩名叔叔聽到氣息,臉色驟變。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糊弄過去。
“老爺不用擔心,小儻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小儻說沒事就沒事。”淵叔叔推着儻叔叔上前,神色輕鬆的安撫。
“爹爹,等會要上朝了,先去準備準備吧。”赫連劍臺扶起赫連丞相,好說好勸的送他離開。
“月兒都這樣了還上什麼朝!月兒要是今晚還不醒,老夫明天直接罷官。”赫連丞相推開赫連劍臺往回走,烙下很久之前就想說的狠話。
“老爺不要衝動,小姐不會有事的。”淵叔叔上前幫忙推赫連丞相出去。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轉眼就把赫連丞相送出去。
赫連劍臺用被子裹着雲月的手,使勁摩擦,磨了半天都沒摩出一點溫度,開始不安。
“儻叔叔,月兒要是醒來,功力的事也是瞞不了爹爹的,這要怎麼辦纔好?廚師長昨晚都說外面開始傳月兒這次下山的原因,爹爹今天上朝大臣們肯定會說起,爹爹知道後要怎麼解釋?”
“少爺莫慌,小姐不是說了另有原因讓我們不用擔心的嗎?小姐要真的殺了她的師兄,怎麼還可能下山,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小姐說沒事就沒事,我們在這裡瞎猜也是多餘的。”
“月兒怎麼那麼命苦啊,每次做好事都落下惡名,我還寧願月兒什麼都不要管。”赫連劍臺抱起雲月,哀傷無限。
善行沒有善報,天道爲何如此不公!
淵叔叔拍着赫連劍臺的肩膀,感傷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小姐遺傳了夫人的大善心,路見不平,小姐是不可能不管的,以後多加防備就是了。”
赫連劍臺捧着雲月的面頰,疼惜的蹭了蹭,“孃親就是太過善良纔會那麼早離開我們,我寧願月兒不善良,月兒血洗修羅宮,殺了那麼多敗類,救了那麼多人,那些被救的人沒有一個感激月兒,還把月兒當成魔女,月兒做了那麼多善事,世人也什麼都不記得,月兒又何必善良,我和爹爹已經沒有孃親了,不能再沒有月兒。”
赫連劍臺輕拭眼角,沉默一會,噙着不捨的水光,哽咽着地同意悲痛的決定,“儻叔叔,我想好了,就按你昨夜的建議做吧!”
淵叔叔起身相攔,驚慌道:“少爺不可以!太胡鬧了,小儻是亂說的,不可以那樣做!”
赫連劍臺緊咬着脣,忍聲吞淚道:“事到如今只有這個辦法了,否則月兒醒來喪失理智,不僅月兒會瘋掉,我們都會發瘋。”
“胡鬧!”淵叔叔厲聲呵斥,“少爺到底知不知道驅夢散是什麼東西?這是無解的,將來少爺要是後悔都沒用的,知不知道?”
赫連劍臺無比堅定的點頭,“淵叔叔,我都知道,月兒不記得爹爹和我們,我們還是月兒的家人,月兒雖說這次被逐出師門另有原因,但月兒的功力已經廢掉了,月兒即使回凰凌山也無法立足,或許根本就回不了凰凌山,若是如此,還不如月兒忘記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不要也罷!”
“胡鬧!小姐要是用了驅夢散,從今往後就和少爺老爺形同陌路了,感情哪是一天兩天能培養的,絕對不行。”
“那就慢慢培養,預叔叔不是說過月兒會有新生的嗎?重新開始不就是月兒的新生?那些痛苦的記憶沒有一點值得留戀,能忘是好事,淵叔叔不要再阻攔了,我主意已定,就當我求淵叔叔了。”
赫連劍臺推開淵叔叔,將猶豫不決的儻叔叔拉到身邊,催促他動手。
淵叔叔沉重的轉過身,眸光幽深的望向窗外,陷入悲涼的自責,“兮音,木淵無能,沒能照顧好小姐,辜負你的厚望了。”
“少爺真的想好了?小姐一旦喝下就沒有機會反悔了。”儻叔叔抖着手中的白色瓷瓶,進行最後一次確認。
赫連劍臺閉上眼睛,沉重的點頭,“不後悔!”
儻叔叔深呼吸一口氣,將瓷瓶倒扣,白色的粉末如數倒入雲月的口中,削長的掌蓋在涼脣上,渡入些許氣息,驅夢散立即順化。
“糟糕!”儻叔叔看見雲月口裡的粉末,心生一涼,想要一掌拍出,粉末已經順化。
怎麼會是粉末狀!該不會是!
赫連劍檯面不改色道:“沒什麼好糟糕的,月兒一生都坎坷,揹負了太多重擔,忘了反而是種解脫。”
“不是啊,少爺,這個——”儻叔叔面色慘白,抖着手中的瓷瓶支支吾吾。
“小儻你怎麼了?”淵叔叔見儻叔叔臉色不對,關懷的問道。
“沒,沒什麼。”儻叔叔面色一正,急急忙忙走開,跑到藥盤前搗鼓瓶瓶罐罐。
天隔沉夢,悄聲再續,繁華浮影,繚亂繁世。
殘塲舊魂,退!
黯然過往雲煙,燃滅!
赫連劍臺呼吸着起伏不定的呼吸,緊緊握着薄涼的手,哽咽道:“月兒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是天山大師的弟子,也不是惡名遠揚的小魔女,只是相府的大小姐,我們的月兒!”
那句溫柔的月兒,刺激了雲月的神經末梢,纖長五指的兀自顫動。
一雙黑曜的美眸,緩緩睜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卻親切的俊美面容。
“唰——”
警惕的神經快速反射,雲月猛地推開赫連劍臺,身手敏捷的跳到牀角,戒備的看着穿着怪異的三個陌生人,冷聲喝道:“你們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