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組走了,撒套子的來了。
黨內合作一起對付走了友黨心懷叵測的調查員,大家可不能就洗洗睡了,黨外問題解決了,就該算算黨內的帳了。
這事程主任沒有出面,軍區來的只有作戰處的一名參謀,另外三位十一軍分區的誰都不認識,只拿着由北方局和軍區聯合開的文件,表明了下調查一些問題的目的。
頭一個問題,老三團這個三營被鬼子打了埋伏,楊棒子和新二十團是怎麼知道的?要求把所有的事情經過都交代一下。
對於在後石峪解救的被俘人員,楊棒子又是怎麼處理的?這些人員現在還剩下多少人,目前在什麼地方?
和日軍談判用俘虜交換槍支彈藥的事情是怎麼回事?由誰決定的,都有誰參與了?
趙家營子的老鄉們怎麼被鬼子圍攻屠殺的?楊棒子爲什麼會允許他們下山?
就這類的問題,一共提了一大堆,這一看就是積攢了些日子的備案了,而且這要沒有人背後去告小黑狀,上頭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的事情呢?幾乎涵蓋了楊棒子離開川口鎮後所參與和決定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從外人看,都是一些不能算是問題的事情,可就這些一個指揮員有權利決斷和解決的事情,竟然成了要交代的問題了。
楊棒子在如實回答的同時,也在琢磨,這是誰在後面捅自己小刀子呢!
想來想去,只有兩個可能,他得罪過的人蒐集的這些事情,上綱上線後直接報送的軍區,現在反掃蕩告一段落了,就來了調查他的了。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老三團裡的某些人。要把黑鍋轉讓給楊棒子,有沒有這種可能呢?楊棒子想一共三個營,一個營被鬼子幾乎消滅。連一級的幹部還反水了,河口到西王莊之間的村莊被鬼子燒殺死了不少人。這可是個大問題!
還有因爲和楊棒子掐架,貽誤了戰機,放跑了鬼子,這個責任誰來負?想到這兩種可能,在面對審查員的時候,楊棒子直接就問了,是不是老三團的劉大屁股告了自己的狀!
幾位審查員互相交換了下眼神。沒有正面回答楊棒子的問題,只是敷衍他,讓他交待自己的問題。
十一軍分區的不少幹部和戰士,還有地方上的同志和老鄉們。都紛紛站出來,找到調查組,爲楊棒子的所謂問題出面作證,上下河灘村的老鄉聽從川口鎮回來的村幹部說,楊棒子被隔離審查了。選出來十多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走了四天路,來給楊棒子說情。
西王莊要不是楊棒子帶人夜襲鬼子,救下被圈禁的勞工和忍飢挨餓的老弱婦孺,這倆上百年的村子就得全村絕了戶。
像大個這樣的直接參與了這些行動的幹部。也被隔離起來審查了一通。前前後後被牽連和被審問的幹部和戰士多達百人。
洪梅親自跑了一趟軍區,騎馬連去帶回來,五百里路只用了四天,幾乎沒閤眼,差不點從馬上摔下來,後來怕掉下來,就用揹包帶把自己捆在馬鞍上。
在軍區找了幾位領導,主要還是舒主任和聶老總,北方局的書記去延安開會了,沒在家。
得到的一些暗示和小道消息呢,是說,這次反掃蕩晉察冀邊區也遭受了很大的損失,從中央到軍區都正在進行反省,與不少同志提到一些地方分區和政府在擴大根據地武裝的時候,招收的人員魚龍混雜,混進來不少的日軍間諜和漢奸。
還有呢就是六分區的有人告狀,說楊棒子越區干涉別區的軍政事務,這是導致六分區老三團作戰連續出問題的主要原因,一句話,老三團出的狀況是楊棒子一手造成了。
要從洪梅這看,她畢竟黨內資歷太淺,對一些路線鬥爭尚不明瞭,還是她的老師舒主任說的深刻,我黨這些年爲了保持黨的純潔性和高度的統一性,是要做一些犧牲的。
聽見了吧,這纔是楊棒子被隔離審查的原因!作爲一個老黨員和軍隊的指揮員,部隊的組成成份太複雜了!有國軍有土匪,還有從別的部隊強拉來的,隨隨便便就把人家後勤部的人帶走,這些加在一起就成了大問題了!
而越區指揮這件事,其實都明白,是事情趕到那一步了,不是楊棒子上杆子找着去管的,地域劃分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後石峪遇上被俘的八路軍戰士了,能看着不管嗎?
但在一些存着私心的人眼裡,這就是可以利用的帽子!栽贓陷害這種事一般會有幾種表狀,把沒有的事情說成有的,把白的說成黑的,把無關的事情安上去,把自己的紕漏說成是對方造成的,等等吧,人類的那點智慧除了發明創造,就用再勾心鬥角上了。
等到洪梅替楊棒子在軍區申訴了以後,還氣憤不過地給黨中央和主席寫了親筆信,託抗大的同學給轉交的時候,楊棒子他們這批被審查的人,也終於從調查組的嘴裡知道了是誰檢舉揭發他們的。
軍區作戰處的這個參謀,很早的時候就知道楊棒子這個人,在神仙山呢,曾經見過楊棒子帶兵留下的誓師大會,羅科長他們那個假冒軍區電臺的小分隊回到駝梁山以後,就是這個參謀給整理的材料。
要不說呢,只要問心無愧,這世界上總還是有不泯滅了良心的人,這個參謀在審查基本快結束的時候,終於偷偷地告訴楊棒子,就是他曾經在東山樑上捆過他的那個副政委,蒐集的材料去北方局告的他的狀!
這個副政委也是個老資格了,也是蘇區搞過肅反的人,據說殺人如麻,手下沒死過幾百的幹部戰士,也被他活埋過上百!
此人的頂頭上級,也是他的入黨介紹人,就是當年富田事件的一手製造者,兩百多排以上職務的紅軍幹部,包括軍長在內,被集體以投敵等罪名殺害了,這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了。
當然很長時間裡,這批當年手握紅軍幹部戰士生殺大權的政治幹部,都被下放到地方和部隊裡掛職了,畢竟大規模的清洗對整個隊伍的壯大不利。
可1941年年底,當根據地遭受重大損失後,中央決定要精兵簡政的時候,又有人跳出來,提出要肅清革命隊伍中的異己分子,要保持革命隊伍的純淨,結果,被冷落了很長時間的搞內部鬥爭的高手們,又披掛上陣了。
這幫人的那個最高頭頭,就是康某人,此人一直到文革都做的是這類見不得陽光的勾當。
康某人的弟子被羞辱了,自然不能罷休,整材料搞臭搞倒一個人,是這夥人最擅長的事情,由於還是從中央一級下來的,連北方局也得讓他三分,所以楊棒子他們面臨比國民黨的調查組還要危險的境地。
楊棒子還真就錯怪了劉大屁股了,他以爲是這小子心眼小,背後踹的他呢,沒想到現在就是連劉大屁股也靠邊站了!另一個調查組正在軍營鎮審查老三團和六分區的一大批幹部戰士呢!
此時在其他根據地也都有類似的調查和審查發生着進行着,這一切並不是偶然的,都是在爲1942年將來開啓的一場自上而下的思想風暴做着前期的準備,這就是後來被統稱爲“延安整風運動”的一次黨內有着顯著位置的思想變革。
所以前面說過,1941年對於整個抗戰來說是個很敏感的年份,同樣對於我黨和我黨領導下的武裝部隊,都在爲一次思想和靈魂上的震盪,積澱着開啓風暴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