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麼多分區機關的事情,說明什麼?說明楊棒子一張嘴愛帶個把的主,人是長得黑了點糙了點,是個粗人,但是粗人是寫不了幾萬字的申訴材料的,粗人是不會識人用人的,粗人是不會組建起羽翼豐滿的分區機關團體的!
楊棒子的粗是一種性格,不是真的就是個傻大憨粗!別忘了,從在蘇區開始,他已經進過兩次政訓班,兩次軍事學校了,而且都是正了八經畢業的啊!沒用替考!沒用打小抄呦!
比如有一次和訓練科的一起去走馬驛下部隊檢查,晚上住在一起的時候,閒聊天時楊棒子就對高科長和老瞎子說:“你們都是軍校科班出來的,受過系統的軍事教育,你們知道對部隊進行軍事訓練的老祖宗是誰嗎?現代軍隊作戰訓練又是從哪裡開始的嗎?”
除了老瞎子,其他幾個人都連連搖頭:“不知道,我們可沒想到那麼遠。”
楊棒子哈哈笑了:“老子也是現學現賣。老瞎子面前弄眼鏡了啊!在紅軍辦的學校裡,有些教官是從國民黨那邊俘虜過來的,還有的教官是寧都起義過來的。其中一個教官,記不清名字了,對我們說過,很久以前,還沒有職業軍人。“
“黃帝、蚩尤大戰,都是臨時召集的部落的壯年男性,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一律上陣。武器就是木棍上綁一塊石片。石片細長,就是石矛,石片扁粗,就是石斧。尖石綁在細木枝上射出去,就是弓箭。以後,到了商朝、周朝打仗。前後上千年時間,一直都在使用奴隸來打仗的。”
“平時幹活,用農具;打仗時發給你一根木棍,也沒有什麼軍事訓練,就上了戰場。奴隸的後面,有手拿青銅兵器的監工壓陣,督促着奴隸們打仗。結果,西周攻商,西周的軍隊原本很少,但商朝的奴隸陣前倒戈。加入了西周的軍隊,商朝就這樣垮了。”
“最早開始練兵訓練部隊的是在東周時期,是那個寫了《孫子兵法》的孫子。還有一位,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很有名的武將吳起。吳起把一向懶散慣了的宮女也訓練成嚴格執行號令的軍隊,很了不起。教官還說。看《水滸》上,宋代就有了專門訓練朝廷專門軍隊的教官。那時叫‘教頭’。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林沖。都是非常有本事的人,結果都被貪官污吏逼得在京城呆不下去,不得不亡命江湖。對教頭都不好,對士兵能好得了嗎?”
“宋朝怕武將造反,奪了王位,所以皇帝老子親自掌管兵權。每逢出征打仗。文官帶兵,武將受文官的節制,還要派個太監監軍,結果搞得宋朝的軍隊都不能打仗。一到對西夏、遼國、金國動武,就一敗塗地。軍隊不爭氣,皇帝就沒有好下場。宋朝最後被金國滅亡,兩個皇帝都被擄走,當了俘虜。北宋的軍隊人數並不少,光皇帝親管的禁軍就號稱有八十萬。但那時貪官污吏橫行,能幹的人被陷害排擠走了,沒有好的教頭訓練他們。訓練不足,士兵不知道怎麼打仗,這是北宋軍隊失敗的一個最主要原因。”
一屋子的人都聽得津津有味,老瞎子上過小鬼子的軍校,可也沒聽教官說過這個。
楊棒子接着說:“給我們講故事的這位紅軍大學的教官,是從北洋時代的保定軍校畢業出來的。而保定軍校又是從袁世凱小站練兵傳承出來的。袁世凱最早的那些小站練兵時的教官,是一羣‘洋人’,那時叫‘洋教習’。如此看來,現代軍隊訓練的創始人,應該是那些洋教官們。對,高科長,你不就是保定軍校的嗎?”
高科長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這不也讓你弄來,該叫八爺了嗎!”
大家一笑,楊棒子接着說:“爲什麼袁世凱要這些洋人們來訓練軍隊呢?中國的清朝從湘軍、淮軍那裡就開始使用洋槍洋炮,爲什麼中國人自己當時就找不出大批的教官呢?原因是袁世凱聽那些洋教官們屢屢說過:外國的士兵手拿洋槍,中國的士兵也拿洋槍,爲什麼中國的士兵數量雖多,但往往不是外國士兵的對手呢?除了進攻防守的現代戰術之外,中國士兵與外國士兵的一個最大區別,就是中國士兵從來是習慣閉着眼睛放槍的。而外國的士兵是瞪着眼睛瞄準着目標才放槍的。二者的最大區別就在這裡。”
“從清朝到北洋軍隊,又到國民黨軍,二三十年過去了,但許多中國的軍隊特別是地方雜牌軍的士兵,只要是從農民穿上軍裝不久,仍然還是閉着眼睛才放槍的。我注意了一下,我們當初蘇區的紅軍戰士也是這樣。訓練時,不管你怎麼對他們說要瞄準了目標再開槍,可一上戰場,許多人仍舊是閉着眼睛放槍。這個習慣可不是短時間能改過來的。”
“你別看咱們現在是八路軍,可我們這些士兵們不久前還是一些只會種地的農民,祖祖輩輩從沒摸過快槍。最近主力團一營、三營搞的一次實彈射擊,你們也知道了,100米打靶,死目標,及格率平均是70.1%,但從戰鬥中看訓練成績還較好。”
“參謀長多次說過,我們的訓練方式太差,教育準備不充分,對科目瞭解不深刻,有待加強。你看太平莊、郭家堡子、還有偷襲川口鎮的鬼子,個頂個一瞄一個準,彈無虛發。我們吃了多大的虧。高科長、幾位參謀,你們訓練部隊的時候,也順便做個調查,看有多少我們的戰士一打仗還是閉着眼睛才放槍的?你們訓練科的工作,能把瞄準了再放槍當作第一步邁出去,能達到鬼子一半的水準,對提高我們一分區部隊的戰鬥力就是個不小的促進。”
“還有,”楊司令接着說:“射擊之外,還有一項重要的軍事技術訓練就是刺殺。我們的戰士刺殺技術不行。在戰場上跟鬼子面對面搏鬥總是吃虧。我們幾個戰士拼他一個,也拼不贏,結果總是我們吃虧。你看偷襲軍營鎮的鬼子,不到一百個人,一箇中隊不到,敢端着刺刀向老子領的一千多人發起衝鋒。我們這一千人竟然就抵擋不住!”
“我們分區怎麼就沒有能刺殺的教官?怎麼就訓練不出敢於跟鬼子面對面刺殺的戰士?你們訓練科只有一個刺殺能手段三手,這還不夠,什麼時候我們一個團裡能訓練出有五百個段三手,到那時,我們就不怕跟鬼子拼刺刀了。”
這個楊棒子提到的段三手是舊軍隊出來的人。當年是十一分區有名的刺殺能手,原來在郭家堡子郭老先生手下。郭家堡子之戰後,他隨着倖存的團丁參加了八路,因爲有一技之長,被楊司令看上。任命爲分區刺殺教官。
那時訓練科還沒有成立,只是一分區司令部作戰科下面的一個隊訓股。股長高玉峰。段三手也確實技藝不凡。他跟許多不服氣他的人交過手,包括二禿龍手下那個當過營長的,還有幾個能征善戰的紅軍幹部,最後都敗在了他的手下。
說到段三手,楊司令話頭一轉,手指着高玉峰說:“你知道爲什麼參謀長指名要你到訓練科嗎?對付小鬼子的刺刀。咱們光用刺刀不行,那是人家的長處,咱們要想趕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可咱們還有武術,有大刀。”
“去年底在郭家堡子。你耍着大刀衝鋒,連砍兩個小鬼子,回來老子就念叨我們的部隊也要配備大刀。用大刀對付鬼子的刺刀是很有效的。當年的29軍長城抗戰,就是以我之長,用大刀打垮了小鬼子的。”
楊司令講這話的1942年底,1942年底結束的冀中反掃蕩還在總結階段。十一分區司令部各部門就已經組織學習楊司令員和參謀長他們親自修改簽發的《冀中分析》。在這份《冀中分析》中楊司令特地指出:“敵擅長白刃戰,其體力、技術均較優。”又說:“關於白刃戰在此戰鬥中,從我軍進行的白刃戰看,損失較大,其原因是由於體力弱,技術不熟練和不夠頑強。除以機械體操增強體力、臂力外,爲了提高白刃戰的技術,還必須實行以下措施:整備防護用具,改良刺刀及建設軍區的製造工廠,改善保健給養,戰鬥部隊和幹部及全體指戰員每人要攜帶長刀一把,在進行白刃戰時長刀最爲有效。”
楊司令在《冀中分析》中提到的“長刀”,指的是對當時河北民間普遍使用的大刀的改良版。當時的河北民間,普遍使用的大刀有二尺四寸,習武防身足夠,但與日本兵的刺刀格鬥時稍嫌短些。於是按照當時馬刀的式樣,比大刀加長,比馬刀又加寬加厚,約三尺出頭,與鬼子的刺刀格鬥起來不再吃虧。
爲什麼在以後的抗戰實踐中楊司令提倡的“長刀”並沒有發揮出最初所寄予的希望?
那是因爲:耍長刀與練刺殺所不同的,是耍大刀的人必須要有武術的功底,否則就難以發揮大刀的威力,而練刺殺則沒有這麼多的講究。
楊司令又說:“咱們分區自打成立之初,對幹部的軍事素質的訓練還是抓得很緊的。這一點高科長應該清楚(還沒聽見楊司令說的什麼,高玉峰就趕忙點頭)。從42年的7月到這年的12月,幹部的訓練教育抓的很緊。那時以團爲單位,團負責上課,每週測驗,主要科目是游擊戰術、班排的進攻戰鬥及班排的偵察、警戒、夜間戰鬥、對戰車戰鬥、防空、防毒等。”
“十一分區各部隊新干部多,從訓練中看,幹部學習的自覺性是很差的。但對日軍的兵器和戰術方法,能主動進行討論。每次戰鬥後,能及時總結,並以此爲教材教育戰士。尤其是一營、三營做的最好。一般說幹部的學習成績雖不錯,但應用上還有很多弱點。但也有的幹部會說不會做。”
“後來部隊分散開了,戰鬥中也有以連爲單位分散上課的,但成績要差些。我們又在分區機關成立了軍政訓練隊,由你們訓練科具體抓。主要培養連排幹部。過去也搞過,現仍繼續辦。但過去對學員選擇不注意,基礎太差,有些人學了等於沒學,看不出有提高來。另外,畢業後這些基層連排幹部回到各團,又去抓戰士的訓練和教育。戰士都從基本訓練教育開始,不分新老戰士。從單兵教練起,到排的戰術爲止。這幾個月看來,問題也不少。主要是軍事訓練的成績不夠理想。這些連排幹部回各團後,分區撒手不再管,看來不行。這種在管理教育上表現出來的很多弱點,也是你們今後要注意改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