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堡鄉的鄉長領着幾個村子管事的,氣哼哼地連夜趕回了家。他們那塊負責基幹民兵的人,還算有眼力價,腦瓜子活泛點。沒跟着鄉長走,藉口上個茅房,悄悄去找老馮補上了統計數字。
其實楊棒子瞅見水堡鄉那夥子人倔的呼的走了,也沒攔他們,看到老馮拿過來的名冊,心裡有了數,喊過來那個武裝幹事,手把手地交代了幾件事後,就打發他回水堡鄉了。
這邊都安排完了,楊棒子領着大隊的人睡上大頭覺後,老馮他們可也想躺下四平八穩地眯眼睡會,不行啊!和老五子幾個留下的人分了工,四下裡聯絡人,準備給剛纔的熱鬧勁再添上一把火。
先從南面開始的,臺峪村來的老鄉最能搞,他們那地方四面都是大山,平日裡買把鹽賣個雞蛋啥的都得揣上乾糧走上三天,才能轉到大點的鎮子上。這會被招呼來打鬼子,可把這幫子平時被憋壞了的人們樂瘋了。
他們奉命守的走馬驛鎮南口河灘邊的一段山樑,全村湊合到一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來了一百多口子,頭半夜先是賽了會子社火,出了身臭汗,半夜了又來了精神頭,看看刮的是個東南風,就搓上油捻子,算準了距離,在油捻子裡又纏上藥捻子。
這做啥呢?做孔明燈呢!順着風放上幾十個,飄到鬼子陣地上空,藥捻子被點着了,“砰”的一聲,紙燈爆裂開來,紛紛揚揚灑出來的東西弄了鬼子僞軍一身。
老馮坐那瞧老鄉放燈呢,等看到飛出去兩三裡地,就炸出一堆東西,挺奇怪的,湊過去一看,這幫子老鄉太有才了!
剌剌秧子上接的果子掰開,裡面的黃粉末,不小心整皮膚上怪刺撓的,不拿水使勁衝就起紅疙瘩,癢癢地很。老鄉把這個粉末刮下來用草葉子裹上,掛在孔明燈裡,油捻子點着藥捻子後,小鞭炮一炸,黃粉末就紛紛揚揚地灑下來,鬼子們算倒黴了!沾到的都是連蹦帶跳的,抓的身上都是血道子。
還有更壞的,乾脆整點生石灰粉裝上,10來歲的壞小子們把屎尿用豬尿泡裝了,也用孔明燈給鬼子送去了。
鎮子南口的鬼子和僞軍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想睡覺不成,不是鑼鼓齊鳴,梆子亂響,連吼帶唱的。就是這從天而降的各種亂七八糟的禮物,弄得陣地上臭氣熏天,嗆人的石灰粉迷得人眼生疼,還有這讓人恨不得把皮都撓爛的粉末子。
氣的鬼子老遠看見孔明燈升起來,就用機槍和步槍瞄準了開打,一邊是扎燈添作料忙的不亦樂乎,一邊是壓子彈比誰打得準也挺樂乎。
到底還是鬼子的子彈多,老鄉們扎燈用的材料終於用完了,小傢伙們的肚子裡也再拉出不來好東西了,這場對抗賽纔算告一段落。
不再看見孔明燈升起來了,鬼子和僞軍鬆了口氣,抱着槍心說可算能眯上眼睡會吧,纔剛有那麼點睡熟的意思,耳邊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吶喊聲,“衝啊!殺鬼子啊!”一陣高過一陣的聲量夾雜着爆豆一般的槍聲,如潮水般向鬼子們涌來。
東邊的山坡上,從灌木叢草稞子裡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地人影,舉着大刀長槍。南邊的河灘邊上也出現了上百個穿着灰色軍裝的身影,這架勢是要衝鋒呢。西邊的山頭上一下子火光四射,十多個大火球從山頭上滾過下來,冒着熊熊地火苗子,一路急速跌落,竟然越過了幹河灘,撞進了鬼子的陣地裡。
這深更半夜的,離得遠折騰折騰也就算了,聽着聽着也能閉上眼眯上會,這突然間冒出來的大火球子,和三面攻到眼巴跟前的八路,可真嚇人啊!鬼子們哇呀呀地狂喊怪叫的,整個鎮子上哨聲四起,亂成一團。
飯昭大佐也是剛剛纔合上眼,被四周圍的聒噪聲整的失眠,這才安靜了一會,有了點睏意,就被部下叫了起來,說是八路從三面進攻了!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皇軍,從最初的慌亂中馬上就進入了戰鬥狀態,炮兵、步兵等等用最短的時間進入了預設的陣地,照明彈馬上就飛上了天,照的四野明亮如晝。那些滾入陣地的火球也被迅速地撲滅了,除了燒燬幾處拒馬,燒傷了幾個靠得的太近的士兵外,沒造成大的損失。
山炮、迫擊炮、擲彈筒按照照明彈晃亮的目標,連續的發射彈丸後,步兵的輕重火力就開始了封鎖性的射擊。颳風一樣的彈雨橫掃過去,那些穿着軍裝舉着長槍的八路被打的紛紛躺倒。
眼看幾輪射擊過後,再沒有站立着的進攻者了,鬼子們才鬆了口氣,四周圍的山頭和山坡上,火把依舊還一晃一晃地跳動着火苗,可是剛纔如潮水般的吶喊聲,彷彿是水銀一下子傾倒在沙土上,轉瞬即逝了。
幾個膽大的鬼子匍匐到河灘邊上,在照明彈的白光下仔細地觀瞧剛纔發起進攻的地方,看了半天,弄明白了,差點沒把鼻子氣歪!哪是八路啊!全是紙糊的秸稈扎的假人!
用勾杆套了一具被打的爛糟糟的假人回來,送到聯隊司令部。正和一羣高級佐官商量軍情的飯昭大佐,一看見破衣爛衫的假人,又氣的血往上涌,喘了半天粗氣,纔算順過這口氣來。
照往日的脾氣,有了彈藥的補充,飯昭受到這樣的戲弄,準要親自帶上部下去狠狠滴教訓下八路,才能出了這口惡氣。可華北派遣軍的電令,師團長的命令都在那放着呢,要突圍撤退回去,再說還有好幾百日夜嚎叫的傷兵,飯昭不得不嚥下這口氣惡氣。
凌晨2點半,和剛纔一模一樣的鬧劇又發生了一次,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連北面也冒出了許多的假人,鬼子也學精了,沒打多少炮彈和發射多少子彈,飯昭就只下令讓炮兵把新補充來的白磷燃燒彈打了幾發,那些假人一捱上四濺的白磷和化學藥劑,立刻燒的都像個大火把一樣!
真壯觀!鎮子四面八方的山野裡,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火影子,一片一片地,噼裡啪啦地還迸濺着火星子,遠遠望去,就和節日裡放的焰火一樣。
慢慢地,四下裡的火光暗淡了下去,就連山頭上着了一晚上的火把也漸漸地熄滅了。只有鎮子裡鬼子據點還有些燈火,鎮子外面徹底地恢復往日的黑暗了。
再過兩小時,就快天亮了,突圍的時刻即將來臨,鬼子士兵被折騰了一晚上,看着周圍的羣山黑黢黢地沒啥動靜了,估計土八路們這也該精疲力竭了,他們也得休息休息了,大部分的鬼子們也趕緊合上眼,還能睡個把小時。
只是鬼子沒想到,火把是滅了,動靜也沒了,可土八路們一點都不困,假人不紮了,換成真人了!東南西北,四面八方,一共派出了12支小組,有的是3個人一組,有的是5個人一組,藉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悄滴接近了鬼子的工事。
“轟!轟!”突然崩裂的十幾團閃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天空!鬼子圍繞着鎮子修建的工事和戰壕,幾乎是同時在十二處遭到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的襲擊!幾處最前沿的機槍掩體被炸塌了半邊,還有幾處屯兵洞被甩進來的手榴彈把裡面的士兵捂在了裡面。
伴隨着這些爆炸聲,響徹整個原野的吶喊聲、衝鋒號聲再度響起,震耳欲聾的鑼鼓聲,比剛纔的爆炸聲還攝人心魄!鬼子們從夢中驚醒,驚恐地也不等照明彈了,一個勁的就是射擊!射擊!
又這麼折騰了半個來小時,鬼子們也不知道打着沒打着進攻的八路,反正放了不少槍炮,不少鬼子連個八路的影也沒見到,等停下射擊,穩過神來才知道在剛纔的爆炸中又傷損了十幾個人。
這還睡個屁啊!再有不到一小時就天亮了!飯昭大佐已經麻木了,佈滿血絲的眼珠子黯淡無光地瞅着東邊已經濛濛發青的雲邊,嘴角動了動,示意副官通知部隊開始做突圍前的行動吧。
個個後腦發熱、太陽穴發脹,腰痠背痛、步履蹣跚的皇軍士兵們集體一夜沒睡好,在各級紅腫着眼睛的軍官召集下,開始整理行囊,檢查槍支彈藥。
分發口糧,補充彈藥,移動傷兵等等,鬼子們悄悄滴做了一天的準備工作了,臨要出發了還是的得忙一陣子,那翻譯官接到去聯隊部開會的命令前,正煞有興致的看着鬼子們換軍裝呢。
離預定出發時間還有30分鐘的時候,飯昭才向所有軍官通報了突圍預訂方案。作爲列席會議一員的翻譯官聽完飯昭大佐的訓話後,後背刷地一下出了一層冷汗,心說,照鬼子這個安排,外面的八路要吃虧!
可是已經無法再出去給八路送個信了,翻譯官如坐鍼氈地擱那盤算,如果八路吃了虧,將來可怎麼解釋下,千萬別算到我頭上啊!
鬼子們開完會後,天色漸漸地明朗起來,太陽還沒升起,不過天空上雲層遠遠地在東邊堆着,頭頂上已是青靄的晨光。變着法折騰鬼子的老鄉們接到讓他們撤下去休息的命令,可都不願意下去,紛紛向上級要求留下參加歡送鬼子的最後儀式。
老馮他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正好洪政委也領着新增援來的人上來了,一覈計,別傷了了老鄉的熱情,就讓夜裡值班的全體人員留下吧。
洪梅聽老馮他們繪聲繪色地講完昨天夜裡,老鄉們折騰鬼子的各種損招,笑的都肚子疼,笑夠了纔想起楊棒子哪去了?四下踅摸了一圈沒找見,不光楊棒子不見人影,獨立大隊也集體消失了。
問了老馮,馮大眼挺神秘地說他也不知道,獨立大隊早出發了,去哪了沒人知道。老馮打聽來着,楊棒子一瞪眼說,要都知道了還叫軍事秘密啊!就讓老馮按照商量好的方案領着人給鬼子十里相送。
原來兩次假人進攻失敗後,第三次真人去爆破鬼子的工事的時候,楊棒子就被他安排值班的人叫醒了。他就知道老鄉們要可勁的折騰鬼子,可自己離着也近,想睡個好覺,那就得想招!他是用破布塞上耳朵眼,外面又用毛毯蒙上了頭,睡的還真踏實!
醒過來後,馬上把戰士們全部叫起來,下的命令,老規定,10分鐘解決個人問題,吃喝拉撒都在這10分鐘裡。還行,除了幾個還在往嘴裡填乾糧的主以外,所有人都精神抖索的排好隊列,等待出發命令了!
楊棒子在朦朧地夜色中看着這撥才成爲正式八路軍戰士的人們,沒說啥讓人激動的戰前動員,擡起手一指黑暗中朦朧的山巒,小聲地說:“出發!”說完,他跑在隊伍的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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