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下官來看望您了。 ”一聽到聲音,沈崇名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裡屋,說着,打量起了躺在炕上的李芳。
比起上一次見面,現在的李芳只能用垂暮老人老形容,枯槁的面容,雪白雜‘亂’的頭髮,黯淡無神的眼睛,無不昭示着他是一個行將就木的重病老人。
“呵呵,小李子,快些給沈大人看座沏茶。”李芳說着,掙扎着就要坐起來,一直伺候在身邊的小李子急忙去扶,雖然知道這樣做對李芳身體不好,卻也不敢勸說。
“公公,你好生躺着,下官坐在您跟前就是了。”沈崇名急忙上前說道,生怕李芳過度用力。
“咳咳,無妨,咱家這身子骨還能撐幾天。”硬是坐起來的李芳氣喘噓噓的說道,擺手讓神情緊張看着他的小李子去倒茶。
“沈大人啊,您能來看望咱家,咱家感‘激’盡。”李芳笑呵呵的說着,卻難掩眼神中的那一絲落寞。
活了幾十年,雖然已經把人世間的很多事情都看透了,可是放在了自己身上還是有些難過。人情冷暖,可不是誰都能處之淡然的,李芳也不例外。
這段日子病情愈發加重,除了些受過自己恩惠的還不算太狡猾的小太監們還時常來看望自己,宮裡的各處太監頭目們根本不登‘門’,在他們眼中,自己只是一個沒有一絲一毫利用價值的廢人了。
“公公客氣了,對崇名來說您是長輩,這段日子一直在外,沒能及時來看望您還望公公原諒纔是。”沈崇名謙恭的說道。
李芳欣慰一笑,稱呼也親切起來,“崇名啊,聽說前幾天你也病了,身子骨好利索了沒有?”
“多謝公公關心,雖然大病一場,但是現在都好利索了,呵呵,看您面‘色’,這病也快好了。”沈崇名撿着好聽的說着,雖然知道李芳不會相信,但是相信他會高興的。
“呵呵,但願吧。”李芳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對着把茶水沏好小太監說道:“小李子,公公餓了,你去御膳房去些昨日剩下的點心來。”
小李子應了一聲,‘腿’腳麻溜的帶着爲沈崇名帶路的小太監走了出去,公公這是有話要囑咐沈大人呢。
“崇名啊,你在河南的事情咱家都聽說了,辦的確實不錯,沒有辜負先皇對你的看重。”看着成熟穩重不少的沈崇名,李芳感慨道。
沈崇名微微一笑,謙虛道:“公公過獎了,崇名也就是盡了自己的本分。”
見他這樣,李芳大爲滿意,“嗯,說的對,辦好差事是做臣子的本分,偷‘奸’耍滑欺上瞞下要不得。”頓了頓,接着說道:“不過這事對你有利有弊,其中利害想必你也清楚,日後行事要多加謹慎,千萬不要落下什麼把柄被人抓住,明白嗎?”
其中的意思沈崇名倒是完全明白,河南一事只怕讓徐階對自己戒備之心更重,雖然這次贏了一陣,可是保不準下次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以他的爲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自己一棍子打死的。
“多謝公公提點,崇名記下了。”沈崇名點頭說道,這便是與人爲善的好處,泛泛之‘交’又怎會對自己說這種掏心窩子的話。
“嗯,記下就好。”李芳點了點頭,“可是你也不能因爲這事變的束手束腳,以免失了皇上對你的這份看重。而且對於徐階也不必太過於懼怕,這人大權在握,爲人也驕橫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和嚴嵩周旋的忠幹之臣。你要防的是他的弟子張居正,咱家閱人無數,唯獨這人到現在也看不透。”李芳眼睛微眯,一臉擔憂道。
沈崇名瞳孔猛的一縮,心中對李芳倒是愈發的敬佩了。依據史書記載,這張居正卻是是個‘精’幹之臣,只是在隆慶朝不顯山不‘露’水,直到萬曆登基聯手馮保一舉擊敗時任內閣首輔的高拱才大權在握,勵‘精’圖治之下,短短十數年便讓救兵沉痾的大明朝煥發新的生命力。
只可惜張居正功高震主,而且久居高位,爲人行事難免跋扈,朝堂之上大事小情全部由他一眼決斷,絲毫不顧及萬曆皇帝的感受,還一直他當做是個孩子。
一忍再忍,身爲皇上的萬曆皇帝一直不敢把他怎樣,直到張居正病死纔算是‘挺’直了腰桿。一個秋後算賬,不但將張居正的家人全部治罪,更是將他多年來的改革心血多數否定,致使原本依舊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的大明朝立時間被打回原型,直至,幾十年後闖王攻入京城,滿清韃子南下一統中原。
不過結局雖然有些悲慘,但是不可否認張居正的手段了得,不然也不可能讓大明朝起死回生多存在了近百年。
“公公放心,您的話崇名記住了。”話雖這樣說,沈崇名卻對張居正還是蠻看好的,徐階這麼多麼次針對自己,依據自己掌握的消息,其中幾乎沒有張居正的身影,可見他並非是徐階那樣自‘私’自立的人,大家各行其是,想必他不會拿自己怎樣的。
“嗯,記住就好。”點了點頭,李芳接着語重心長的叮囑道:“凡事有成有敗,你年紀還輕,日後如果真的輸了也不要緊,來日方長,大可從頭再來,這便是官場上欺老莫欺少的道理。但一定要切記戒驕戒躁,如若不然,再想翻盤可就沒機會了。”
沈崇名心中一陣感‘激’,自己只是緊盡情誼來探望他一次,沒曾想到李芳竟然會說這麼多,這些可都是他經歷了一輩子大風大‘浪’積攢下來的經驗,今日有幸一聽,也不知道自己日後會少走多少彎路。
“公公,謝謝您了。”沈崇名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由衷的感謝道。
說了這麼多,李芳面容滿是疲倦,笑着擺了擺手:“不用了,咱家也就是給你說說,會不會有用還是兩說,你就不必這麼客氣了。不過有一句話你一定要牢記,你今日的這一切都是主子給的,一定要‘精’忠報效皇恩,只要皇上看重你,心裡放着你,那一切的‘陰’謀詭計對你都沒有用處。”
“是,先皇和皇上恩情崇名一直記在心頭,一刻也不曾忘過。”沈崇名滿嘴跑火車,那裡可能時時記在心頭呢。
“嗯,如此就好。這時辰皇上快下朝了,咱家也就不留你了,若是下次進宮咱家還有口氣,你有空的話就來看看吧。”李芳氣喘噓噓的擺手說道。
沈崇名點了點頭,拱手道:“是,那崇名先告退了,公公保重。”
“沈老弟,這麼這久纔回來,是不是李公公對你面授機宜了?”看着沈崇名若有所思的走了回來,劉守有小聲問道。
“嗯,公公倒是說了一些,小弟獲益匪淺,不然再原封不動給哥哥你說一遍?”沈崇名擡頭笑道,方纔心頭的拿點沉重也漸漸消散,無論是徐階還是張居正,甚至是馮保,管他們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接着就是。
劉守有擺了擺手,笑道:“算了吧,前些日子李公公已經對我說了一遍了,原本還囑咐哥哥我找個機會指點你一番呢,正巧這日進宮有空閒,倒是他老人家親自指點你了。”
兩人正說着,就見遠處走來一隊衣甲鮮亮的人馬,正是雄武的大漢將軍,看來隆慶帝是下朝了。
“皇上回宮!”隨着陳洪的一聲高唱,養心殿周邊的‘侍’衛、太監、沈崇名和劉守有二人急忙跪下接駕,“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臉‘色’有些難堪的隆慶帝緩步走下龍攆,對着陳洪擺了擺手,這套禮儀實在是太過繁瑣了,他已經懶得再張口,一切都‘交’給陳洪。“皇上有旨,衆臣免禮!”
向前走了幾步,隆慶帝這纔看到身着飛魚服的劉守有和沈崇名二人,原本臉‘色’難看的隆慶帝瞬時舒展了眉頭,擺手道:“進來吧。”
跟在身後的徐階等一干內閣大臣六部九卿也是紛紛側目,看着兩人並肩站在那裡的兩人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錦衣衛的兩大同知來見皇上作甚。
沒有理會衆人詫異的目光,二人一直低着腦袋,直到他們全部跟着隆慶帝走了進去才擡腳跟上。
“戚繼光俞大猷二人剛剛調到北疆纔多少日子,沿海倭寇竟然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難道耗費民財供養的大軍都是擺設不成?”隆慶帝剛一坐下,又發起了脾氣。
今日早朝事情不多,但是僅倭寇一事便整整商討了一個時辰也沒得出個明確的結論,朝堂上文武大臣各抒己見,歸根結底倒是隻有一條最實用,那就是再把戚繼光和俞大猷調回去備戰倭寇,這個法子也是多數大臣認可的。
但是隆慶帝心裡窩火,一口咬定就是不同意,大明天下富有四海,人丁興旺,就不相信能對付得了倭寇的只有戚繼光,俞大猷兩人。窩火之餘也在擔憂,自從當年土木堡之變後,整個大明朝的軍隊就開始一蹶不振。
除了武宗皇帝時因爲他好武,武風興盛過一段時日,到了先皇又恢復了原來模樣,若不是戚繼光俞大猷等人力挽狂瀾將爲患多年的倭寇剿滅,只怕如今的大明朝更是疲憊不堪了。
可是現在倭寇又有出現的徵兆,離開了戚繼光和俞大猷的沿海衛所又拿小股倭寇沒轍了,教隆慶帝這個天下之主如何能不氣惱。
“皇上,練兵乃長久計。可是,如今沿海再次出現零散的小股倭寇,若是不加緊剿滅的話,只怕又是大患,暫且調遣戚繼光俞大猷二人南下主持軍務也是迫不得已,等着打退了倭寇,再命他們北上即可。”徐階躬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