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徐階缺席了。
昨晚回到後宮,隆慶帝也是沒能睡個好覺。能坐到這張龍椅之上,他豈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心思又豈是臣子們能完全琢磨透的。平日裡任由羣臣擺‘弄’,那只是他不想計較而已,臣子們做的事情他心中可是一清二楚,只是懶得去管這些小事。畢竟諾大的一個大明朝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情,若是每一件事情自己都要和臣子們斤斤計較,那還不得活活累死啊。
可是他這麼一做,反而被朝臣以爲沒有主見可以隨意擺‘弄’。這多多少少還是傷害了隆慶帝的自尊,所以隆慶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選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來個大題小做,也好彰顯一下自己這九五之尊的權威,讓羣臣在行爲上也不敢太過放肆。
可是長時間的蟄伏,反倒讓滿朝臣子愈發驕橫了,尤其是內閣首輔徐階,這朝堂之上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這一點隆慶帝是萬萬不允許的。每逢徐階和意見不合且被徐階佔據上風的時候,他便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已經告老還鄉的高拱,若是高先生在,絕對不會容許徐階這般張狂的。
這段日子隆慶帝一直在琢磨提拔一個人來制衡一下徐階,免得他一個人獨大把眼下的天下大體穩定的大好形勢給破壞掉了。
隆慶帝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張居正。張居正年不過四十,但是能力卓絕又識大體,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宰相之才。只要用好了,他的能力比起徐階不遑多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偏偏他是徐階的學生,就憑這一條,張居正便被隆慶帝從人選中排除掉了。若是他們師徒二人同掌大權,那徐階就更不把自己這個皇上當回事了。
正當隆慶帝絞盡腦汁思考提拔誰來制衡徐階的時候,浙江傳來的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欽差總兵沈崇名將爲禍多年的倭寇全殲了。
作爲高拱的弟子,隆慶帝一直都把沈崇名當做自己的學弟來看待,再加上在隆慶帝眼中沈崇名還是個忠心可嘉的臣子,對他多加照顧也就在所難免了。
辦了這麼多的差事,沈崇名的能力也完全得到了隆慶帝認可,再加上隆慶帝的手中對於廣而告之以及通達車馬行的暗報,沈崇名簡直就是個文武全才,除了年紀和資歷欠缺一些之外,讓他入閣主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隆慶帝聽聞沈崇名率兵全殲倭寇之時,便生出了提拔他來對抗徐階的想法。琢磨幾日,這個念頭愈發強烈,只是貿然給沈崇名一個過高的職位,只怕朝堂衆臣不會答應,所以隆慶帝就想到過渡之法,準備讓沈崇名一步步‘混’到朝堂之上,這上直衛都指揮就是第一步。
從二品的上直衛都指揮,以沈崇名現在的正三品職銜升上來也在情理之中,隆慶帝也有此認定沒有人會反對。到時候只要沈崇名再立一樁功勞,不管大小,正二品的兵部尚書就是他的了。
作爲兵部一把手,到時候在運作到別的位置上那就簡單了,這樣一步一個腳印,隆慶帝相信在自己的安排下,沈崇名兩年之內近內閣當差不是問題。就算是因爲資歷尚欠不能入閣,但是憑着位列六部的身份,朝廷大事他就能參與進來了。這樣一來,在朝堂之上隆慶帝就有了自己的應聲筒,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孤掌難鳴,對徐階無奈何了。
可是隆慶帝想的周全,徐階也不是吃素的。沈崇名這個高拱一黨餘孽再建新功,讓他實在是恐慌的不行。有功就要賞,這是朝堂規矩,徐階沒有沈崇名什麼把柄,也就沒有藉口阻攔沈崇名升官了。
琢磨一番,經驗老道的徐階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沈崇名高高擡起,用一個閒置把他養起來,而這個職位,最合適的就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一職了。從一品的職銜絕對夠高了,六部尚書見了他都得行見面禮。但是這個位置沒什麼實權,一般都是立有戰功的老將用來養老的職位。
就這樣,各自打着算盤的皇上臣子就在朝堂之上便槓上了。一個一口咬定就讓沈崇名升個從二品,而另一個則是寸步不讓非要把沈崇名拱到從一品的位置上。虧得朝堂衆臣對各級官職瞭解頗深,不然肯定會認爲沈崇名是徐階的人,而隆慶帝一心要打壓沈崇名,以此來抑制徐階的權勢。
昨天爭論了一天也沒有個結論,隆慶咬定青山不鬆口,決定今日在朝堂之上以皇權壓人把沈崇名這上直衛都指揮的位置定下來。可是坐在龍椅上向着下面一掃,竟然沒有看到徐階的蹤影。
“皇上,臣有本奏。”內閣次輔李‘春’芳看出了隆慶帝的疑‘惑’,急忙走出列班躬身說道。
“講。”因爲沈崇名的事,隆慶帝心情特別糟糕,說起話來也是火氣十足。
“啓奏皇上,今晨徐大人家人來內閣說,徐閣老偶然風寒身體不適,故不能前來上朝,還請皇上恕其不敬之罪。”李‘春’芳急忙說道。說着,心中卻在犯嘀咕,這徐閣老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爲了這麼一件事耍起了小‘性’子,也不怕徹底惹惱皇上惹來禍端。
隆慶帝的臉‘色’更黑了,這徐階那是病了,分明就是在威‘逼’自己。要知道天下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大事,他這一撂挑子,內閣就癱了一半,很多大事沒有他的決定就只能往後拖了。
深吸一口氣,隆慶帝忍下了心中怒氣沒有當場爆發。徐階不在場,這沈崇名的事情也只能暫且擱下了,從二品的高官內閣不發文正式任命,自己說了也是白說。
不過隆慶帝也不怕,徐階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畢竟首輔責任重大,哪裡能長期臥病在家,若是這樣的話,自己大可以因爲這事將他的首輔之位罷免掉,倒也簡單省事了。
想通這節,隆慶帝微微一笑,撇開話題詢問起了朝堂衆臣有什麼事情要說,徐階不能當差,那隻好自己親自出馬了,一定要讓他好好瞧瞧,這朝廷少了他照樣能轉動。
“奴婢馮保,參見主子。”剛剛下朝,還沒等着隆慶帝坐下歇口氣,馮保便滿臉媚笑的走了進來。
自打進了宮之後,宮中之事先是由李芳‘操’持,接着又是陳洪暫代,這馮保一直留在宮外打點東廠的事情,倒不是時常進宮來。
雖是如此,二十多年的主僕之情卻依舊深厚。看着他這張笑臉,原本正爲徐階撂挑子威‘逼’自己而生氣的隆慶臉上不由多出了笑容。
“小馮子,今兒這是吹得那陣風,你怎麼想起進宮看朕了?”隆慶笑問道,擡手吩咐人給馮保賜座。
馮保也不客氣,躬身拜謝,欠着半個屁股坐在了那裡。“主子,奴婢可是天天都想來看您的。可您也知道,咱東廠身負重任,奴婢是一刻也不敢放鬆,恨不得把自己砍成八份處理事情,生怕辦不好差事辜負了主子您的信任。”
“呵呵,砍成八份?那你還是不要來看朕了,朕得被你嚇死。”隆慶帝呵呵笑道,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奴婢不敢,若真是那麼可怕,就守在主子‘門’外,讓各路小鬼統統繞道。”馮保順杆子往上爬,拍着‘胸’膛表起了忠心。
隆慶帝笑着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他這份忠心。“既然你事情這麼忙,沒事也不可能跑到宮裡來。說吧,這次來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朕?”
“呵呵,主子慧眼,奴婢有什麼都瞞不過您。”拍了句馬屁,馮保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子,奴婢聽說您正在爲如何安置沈崇名發愁,心裡有些淺見,就想着對您說道說道,看看能不能盡些微薄之力。”
隆慶眉頭一皺,“你有什麼想法?”“回主子的話,奴婢覺着這沈崇名年紀輕輕便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實在是個不可多得人才,您應該大力擢用纔是,這上直衛都指揮實在是有些委屈他了。依奴婢淺見,給了一品官都是應該的,徐閣老想把他安排在中軍都督府都督的位置上,想必也是這麼想的吧。”
“啪!”猛的一拍桌案,隆慶帝瞪眼道:“馮保,這些話是你的心裡話嗎?”
馮保惟妙惟肖的渾身一顫,磕磕絆絆的說道:“是奴婢的心裡話,還、還請皇上明察啊。”
“哼,你懂個屁!”隆慶帝顯然是動了真怒,竟然爆了一句粗口。“就你那腦袋瓜子,能想到這些東西,休要騙朕!”
“主子息怒,這些東西真的是奴婢自個琢磨的。”馮保坐不住了,跪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說道,憑着他對隆慶帝的瞭解,自己越是這樣,他越不信。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隆慶帝有些無奈的說道:“馮保,你追隨朕有二十年了吧,你可是朕身邊的老人了,朕這麼多年心裡有什麼想法也從來沒有瞞着你,難道如今你打算和別人一塊欺騙朕嗎?你難道就不會好好想想徐階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嗎?”
“主子,奴婢有錯,奴婢知罪,奴婢不該聽信別人的話來騙您。這些話都是徐階對奴婢說的,奴婢覺得他這是爲了咱大明天下好,所以才前來見您的。”馮保可憐兮兮的說道。
隆慶帝忍不住嘆了口氣。馮保這人他是瞭解的,辦起差來只能說是馬馬虎虎,而且還愛慕虛榮,也愛貪些小便宜。不過本‘性’不壞,對自己更是忠心耿耿,這次之所以成了徐階的說客,很有可能被他給忽悠了,還道是這麼做是爲了大明天下好,是爲了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