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智搗狼窩(上)
前面,咱講到了一個餵了王八的“禮帽”。常言說,“穿鞋戴帽,各有所好”。同是一種“禮帽”,可不同人戴着,那精神,那氣質可就截然不一樣了。
小倫兒回鄉留影
這年八月十五,楊各莊村裡家家戶戶跟往年一樣都忙活着過節。家境好些的,家裡大都準備好了大鴨梨、面梨、歲果子、月餅等等果品,準備月亮出來後,先給老天爺上供再吃;家況困難的,這些果品可就少多了,大多沒有。有的連月餅也捨不得給孩子們買,買不起啊。
農諺說,“立了夏,把扇兒架;立了秋,把扇兒丟”。可這個中秋節格外天熱。很多人一天到晚都呼打呼打地扇着扇子。有的婦女在念叨:“冷收麥,熱收秋。這些日子天氣熱,是老天爺讓咱們有個好收成啊......。”
日漸黃昏,爺爺兒(當地給‘太陽’叫爺爺兒)像撒盡最後一把餘輝,馬上就要下山了,西邊半邊天紅彤彤的。村裡,人聲隱約紛雜,炊煙四起,空氣裡盪漾着一股兒節日的氣氛。
就在這時,一個戴禮帽的青年人,邁着輕捷的步子走到楊各莊東村口。
這人兒身板兒修長,圓方臉兒,儀表堂堂。高鼻樑上架一幅水晶墨鏡,手持一把摺疊式紙扇。細看,那扇面題寫着鄭板橋的名句“難得糊塗”四個大字。下面還有“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到糊塗更難......”小字題款兒。顯得小夥更加深沉帥氣,風度翩翩。
他,就是本村大街上老張家張恩綬的弟弟張恩妙。因他常年在外,村民們大都不叫他的學名張恩妙,都叫他乳名小驢兒。在外邊兒,人們則大都叫他小倫兒。
他出身書香門第,叔叔張老勳是當地有名的清末秀才。他從小在京城讀書。後來,據說還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英文WasedaUniversity)。村裡同齡人說起來,都說他聰明,是化學腦瓜兒,學什麼都很快。還知道他日語學的挺好,能流利的用日語對話。許多同齡夥伴兒跟他還會學了一些日語字母呢。什麼“阿、依、烏、額、奧;卡、尅、苦、克、靠;吶、尼、奴、內、鬧”的,覺得挺好玩兒的。還知道“仨由那拉”是“再見”、“巴嘎雅路”是";混蛋";的意思。有時還互相用它“攻擊”幾句......。
村民們誰都知道,大街上那個大廈門面的院子就是他家的。因爲家人大都在外地去了,沒人在家。他嫂子張彩晟成年家在孃家住。至於他在外混啥事兒,別說村裡沒人說的清楚,連他親嫂子也說不很準,人家也不去問。但心裡有估摸。
實際上,唯有他恩綬哥知道他的內情。他哥也是個大學生,某高校財經系的高才生。“七.七”事變後,目睹民族危機,他和幾個熱血同學毅然決然秘密地參加了共產黨,不久就到冀中軍區呂正操所屬八路軍某部做後勤工作,負責糧棉等徵購方面的事務。由於父母早逝,作爲長子恩綬自然成了家庭的頂樑柱。他和他媳婦對他格外關懷。沒想到,這兩年兒弟兄倆弄得很不痛快。還是爲了弟弟的前程,兩人鬧翻兒了。
張恩綬主張,老弟應該設法先到八路軍抗大去受受訓,再到八路軍連隊或機關去;可小倫兒自信有日語一技之長,立志孤身潛入敵營,報效祖國。
他哥斷然反對,怕弄不好,等同自進“蠍子洞”,“自投羅網”。那可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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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倫兒執意認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闖龍潭虎穴,在敵人心臟作用更大,爲抗戰能做更大貢獻。
兩人爭執不一,沒辦法,當哥的索性不管他了,路是自己走的,任其闖蕩罷。
後來,不知通過啥渠道,小倫兒真就在鬼子隊伍裡當了個日語翻譯,據說還是個首席翻譯官。憑啥?憑那化學腦瓜,憑學知淵博而且活以致用。當然,最根本的還是源自他那火熱的愛國之心與智謀。在崗樓,跟着鬼子出出進進,他更看清了鬼子無惡不作,慘無人性。受愛國之心之驅使,不久他就和縣大隊秘密建立了聯繫,成了我八路軍在敵穴的臥底。
在鬼子面前,中國人能當官兒,那可絕對須取得上司的好感和信任。他遇有個叫佐藤木大郎的大佐上司,愛好中國文史哲。但他對中國人總叫他們“鬼子”很惱火,很憤恨。有一次,就和張恩妙拐彎抹角地探討起中國關於“鬼”一類的漢字來了。
開始,佐藤很婉轉,不是直接涉及“鬼”字,而是問他“魑、魅、魍、魎”等帶有“鬼”字偏旁的這些字,都怎麼發音?字義何爲等等。
小倫兒講的頭頭是道,有滋有味兒。他給大佐還講了一個有關";鬼";文字的故事:
說是在唐朝唐玄宗時期。有一次,來個番邦使者,在富麗堂皇的金鑾殿,面對皇帝與大臣們賣弄**,自我吹噓,滅大唐尊嚴,意在不給大唐進貢了。這使者一反常規,沒帶任何財禮,而只是呈交一封書信便揚長而去了。
皇帝不識番文,打開書信,問左右文武大臣,都說看不明白。皇帝怕是戰書,貽誤軍機,十分着急。此時,詩人文官賀知章奏曰:“詩人李白通曉番文,當召來釋疑。”
玄宗皇帝問詩人在何處?賀知章說肯定就在長安城內哪個酒館喝酒。皇帝立刻差人急速尋找。果然,在一酒店找到了剛剛醒酒的詩人李白。
李白到金鑾殿看過番邦使者的書信後,哈哈大笑。皇帝不知所措的樣子,問是否看的懂?是否討戰書?
李白說:“對方是賣弄**,耀武揚威,想拒絕進貢,不當附屬,試探我大唐虛實。
他們寫的內容翻譯成我大漢語言就是——
‘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張長弓,騎奇馬,單戈獨戦’。
意思是他們兵強馬壯的,足可以稱王,不給大唐進貢了”。
皇帝猶不甚解,又問李白有否對策?並表示“不管需要什麼,朕都完全答應”。
李白直言道:“在下有絕好制勝對策。僅需高力士冠軍大將軍爲我研墨,請楊國忠右相大人爲我脫靴子,當即可回函懾服那個番邦。”
楊國忠是楊貴妃之堂兄,玄宗的大舅哥兒,當朝右相;而高力士則是著名宦官,玄宗之心腹。但皇帝“金口玉言”啊,十分無奈,只好一一答應。
李白在殿堂以對聯形式這樣寫道:
“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屬邊;
襲龍衣,僞爲人,合手便拿。";
李白寫後,面對皇帝及在場文武百官,詳細介紹對仗絕妙的對聯。指出小小邊沿番邦,恰如一個個小鬼兒,合手便可捉拿。
皇帝不勝驚喜。當即派遣特使回訪,有力懾服了那個番邦。
大佐聽罷大飽耳福,只是疑惑地問道:“詩人爲何如此**,竟敢奚落皇帝寵臣?”
“是因爲楊國忠和高力士曾貶低、奚落過詩人的才華與人格。楊曾說過,‘李白雖有文采,但也不配給我脫靴子!’;高力士則聲稱,‘李白連爲我研墨的資格也不配!’。一時弄得滿朝沸沸揚揚,議論紛紛,讓李白大失光彩,十分惱火。這次是絕好反擊之機會啊。”
大佐深深吸了口氣,口悅誠服地說:“啊,悠嘻,悠——嘻,思夠依(好強,好厲害)!思——夠依!中國文化的,思夠依。文化,也是武器的!”
“當然。不過,歐洲有個學者(馬克思)說過:‘野蠻的征服者,往往被他們所征服了的民族的先進文化所征服。”(注:馬克思語句)小倫兒聽了大佐的稱讚便脫口而出,可又怕觸動佐藤狡詐的神經,於是緊接着就又補充一句,“日本明治維新後,文化革新也很快......。”
“悠嘻,你的,這個這個的!”
“你的,頭腦的也很快很快的,小小年紀,大大厲害。......。”佐藤收斂了慣有的那種武士道霸氣,流露出一種十分做作的僞善,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緊接着他又連捧帶誇地說:“你小小年紀,諳熟文史,簡直是天才,天才!還有什麼精彩故事?統統講講給我,我很喜歡!”
“啊,我只不過是一介小小草民,何足掛齒?閣下,你聽說過‘甘羅十二爲上卿’的故事沒有?還有,明朝的解縉。他們纔是少年才子,精英,神童。
傳說,解縉小時候一次正洗澡玩兒,有一縣令路過,他早聞之才華橫溢,於是上前出句“千年老樹當衣架”,想親自測評一下解縉的文采。解縉當即脫口而出:“萬里長江作浴盆”,讓那個縣官驚歎不已,自愧不及。感慨道:“他絕非浴盆之物!”。
解縉十四歲考中內閣官員,皇帝御筆批示時,見他如此年輕,問他“是否與考官有親屬關係?”,言外之意,懷疑他是否“走了後門兒,行賄了”。解縉當即回答:
“微臣不與試官親,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甘羅十二爲上卿,
臣還較其晚二春。”
解縉出口成章,爽快、絕妙而尖刻的回答,無情嘲諷了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陋習,弄的皇帝倒十分尷尬起來”。小倫兒的故事,講的大佐前俯後仰,捧腹大笑,讚不絕口......。
此後,這位大佐對小倫特別喜歡,少了一些戒心。把他安排在安平縣角丘崗樓也是他的主意——這個崗樓離小倫家楊各莊二十里來路,不近不遠,而且是個重要據點。北到祁州縣(安國)的伍仁橋崗樓,西去深澤縣、晉州都較方便。表面是照顧小倫,實際是想在相鄰縣城聯絡、聯防方面利用他的長處,也可謂一箭雙鵰。
小倫兒今兒個回鄉,是他到角丘崗樓後,第一次回老家。其實,探家主要是看看嫂子,這是他們老張家唯一一個“看家”的人兒了。
人們常說“老嫂如母”,小倫兒覺得千真萬確。他嫂子也是楊各莊的,比他哥大兩歲。人兒長得很白淨兒,好身條,穿什麼衣裳看着都可體,順眼。爲人勤儉、賢惠,又有點文化,在村裡是很受人愛慕的一位賢妻良母。日常生活上,她很體貼小叔子小倫兒,吃穿上想得也很細,打置的小倫處處滿意。
常言說“七月十五鬼節,八月十五嘴節”,“每逢佳節倍思親”。八月十五到了,他又臨要事在身,自然而然想回家看看嫂母了。
他走上圍村的大土埝子寨牆,穿過村邊兒嫂子家的一片蘆葦,就到嫂嫂家了。
“嫂子——,大娘——......”小倫兒一到家門口兒,就使勁兒地喊起親人來,並興奮的說聲“我回來了!”
“小倫兒回來了?哎呀,看你這身兒打扮,俺都不敢認你了。快進屋!”嫂子正忙活晚飯、準備供品什麼的。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喜出望外,扔下手裡的活,一邊接過小倫兒的箱子,一邊絮叨起來,“你家弟兄們,誰也不回來,也沒個準信兒,可多着人結記啊!......把俺們想壞了,可回來了你!快進屋,俺去擀麪去!......";
“嫂子,你可別整費事的。”小倫兒摘下禮帽,合上扇子,興奮地說,“你和俺大娘他們都好啊?小侄女怎麼樣?你別整什麼費事兒的。”
“不費事兒。‘出門兒的餃子進門兒的面’,俺再給你臥上個雞蛋。今天八月十五,中秋節哩!”
“嫂子,俺買了幾斤月餅給你們。還買了鴨梨,舊城的大鴨梨。還有面梨什麼的。俺還準備給小偏兒哥他們送點去。俺聽說他改名叫李中國了,挺好。“中國”,諧音“忠國”,也不和別人重名。人家沒少幫咱家,俺哥說過......還有劉勝彩大嫂那,俺都得看看他們去......”
“今兒個過節哩,你快去快回。別坐時間長了,把面燜了。啊,你回來再下面條也行。俺們等你......”嫂子停了下,又補充說:“他叔,去你勝彩嫂子那,也別待時間長了”。
他大伯、大娘連插話的空兒也沒有,小倫兒就出門兒走了。
不到五分鐘,小倫兒就到了李中國家。他只見到了中國哥,嫂子和孩子們不在家。
他放下一包月餅,一兜子牙梨,和李中國沒聊多少時間,就要去看勝彩嫂子。
老李緊讓他多坐一會兒,好多說一會兒話,還想盡多的問問他恩綬哥的情況。
小倫兒知道他恩綬哥當兵走後,李大哥沒少幫助嫂子他們,知道李哥在村裡的一些情況。因明早兒還要回去,不想佔太長時間,於是深情地說:“李大哥,我嫂子和大伯、大娘他們可沒少麻煩你們,我就不多說這些了,自己人兒,說多了倒顯得見外了。大哥你不是一般人,咱村裡,我今兒個就只告訴你一人,我回去就要執行一個任務去,今兒個可就不多呆了。我再看看勝彩嫂子去。”
老李知道他事兒多時間有限,也就不勉強了。他見小倫兒走老遠了,還使勁喊了一句:“喂!給你恩綬哥問好,就說俺很想他啊!”
“我看見他,肯定給你帶好!李哥快回去吧!”小倫兒轉回頭說了一句。
小倫兒從李中國家出來,正好碰上了村南頭王小旦。兩人多年不見,當然相互熱情起來。
“小驢兒你好?仨由那拉(日語‘再見’)!咱同歲,你輩兒大,俺不叫你叔了,哈哈。”小旦搶先問好,還說一句多年前跟着小倫學日語時常開的玩笑——故意把“再見!”放在了最前頭。
“你看你看,又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不是?多大了,還開那等玩笑?哈哈,啊,你找李哥幹什麼啊?還拎個包......”
“啊,過節哩,看看俺乾爹去!你這留洋大學生,哪天回來的?看你穿的總像個公子哥兒似的。一晃,咱五六年不見面了吧?你怎麼老是跟俺們‘仨由那拉’啊!上哪發財去了吧?”
“六年了吧。你快去看乾爹吧,有空兒咱再嘮。現在咱就‘仨由那拉’吧!哈哈......”
兩人分手了。小倫兒在琢磨:“他怎麼認李哥爲乾爹了呢?”
原來,王小旦自從他爹王老囊向鬼子暴露糧食一事兒後,生怕全家被活埋,確實跑到了深澤縣大直腰村的鬼子崗樓。後來,他知道村裡沒對他家下死手,萬分感激。就到李中國家磕頭下跪的,硬是要認李中國爲乾爹,不答應,就跪着不起來。李中國見孩子如此真心赤誠,就答應了。還對他提出兩條要求:一是這年頭兒,不管在哪裡,混個差事兒可以,但別學壞,萬萬不可幹禍害百姓的事兒;二是注意給村裡儘可能透露些有用的消息。......
“乾爹在家啊,俺乾孃他們哩?”小旦兒嘴甜,一進門兒,就高聲叫起乾爹、乾孃來了。
“啊,小旦兒來了,快進屋。......嗨,你看你,還買什麼點心,你這小子!一會兒都給我拿回去......。你看,這不小倫兒纔拿來這麼多好吃的。你家人多,又捨不得買什麼。一會兒再拿點梨回去,啊!聽話啊。你的心,俺全領了......”
“乾爹,過節哩,俺不能空手兒看你來,‘瓜子不大是人心兒’,對吧?俺還想告訴村裡,那次給大民他爹送葬,弄得太聲勢大了!大直腰崗樓都知道了,鬼子有的說來報復咱村子,咱村裡人們得注意下。俺這是聽西李莊二貨說的。二貨還說,咱村二蛋子有時也去崗樓,過去有一陣兒,還他媽的跟大堡張八兒那幫土匪有往來;鬼子搶糧食可能跟他有關吧?二貨他們說,這小子還去角丘、郎仁、崔嶺崗樓串達......。不是什麼好鳥兒!棗營裡的小六子也說過。”小旦話匣子一開就不好關。說完,站起來就想走。
“你說的這些情況很重要,你多注意點兒。那兔崽子活他媽膩了,沒好下場!你要走,把那包月餅帶回去,再拿着點兒梨。你家情況俺知道,俺們比你家活泛點兒。俺這當乾爹的也沒給你們買什麼,好吧?”
小旦知道乾爹的脾氣,樂了樂說:“俺聽乾爹的!俺帶回去先上供去了!月亮地兒快出來了。”說完就興沖沖地走了。
再說劉勝彩聽到小倫兒的呼喚,興奮不已,她放下手裡的活,見小倫來了,高興地說:“快進屋!俺這屋裡,亂七八糟的,別笑活俺。看你打扮的這一身兒,你不說話,俺不敢認你了,像個當官兒的。俺給你洗個梨去,上完供了。你先坐下......”。說着,就到關老爺神龕臺兒拿下個鴨梨來。
小倫兒見勝彩嫂子興奮的樣子,高興地問道:“不吃,別忙!我是來看看嫂子就行。我前些日子看見樹起哥了,他挺好的,你別惦記他。”
“嗨,俺也不瞞你!有時還真想他們,惦記他們啊,還有你!俺跟你彩晟嫂子斷不了唸叨你們。你家弟兄們都識文抓字的,到哪也是幹大事兒的。你也好長時間不回來了。聽說你恩綬哥離家更遠,是不?哎!都是鬼子鬧的......。”
“是啊,我恩綬哥還格外惦念他家小閨女兒貴如......。哎,我說嫂子,你跟我樹起哥,結婚這麼長時間了,也真該要個兒子、閨女的了,是吧?我這人好說,哈哈!”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嗨,有時俺真的也想要個兒子......。俺不瞞你,要是真有個男孩,俺就起名給他叫‘鐵軍’。長大,也叫他當兵去,學他爹,學你家他大伯他們。不能老叫外國人欺負咱中國!小日本鬼子太可恨了!......”
“嫂子你真行!名字都想好了。這名字起得好!‘鐵軍’‘鐵軍’,“鐵打的軍人”啊!將來長大了,一定會跟我樹起哥他們一樣,肯定是條硬漢子!好,我看就叫這個名兒,再見了我哥,我一說這事兒,保準兒把他樂壞了!啊,我想告訴你嫂子,我張哥在縣大隊乾得很衝的,當小隊長了,忙啊!你別結記他。我斷不了見他,他常說夢裡都和你在一起啊!呵呵......";
兩人嘮扯好大一陣子,小倫兒就婉言告辭了。
這時,月亮像是個大銅盤子,掛在了天空東南角兒。深藍的天上,沒有一絲雲彩,月明星稀,河漢晶瑩碧透,給節日增添了歡樂的氣氛。空氣裡,飄蕩着一陣陣炸麻糖的香味兒......。
最高興的當然還是無拘無束、無愁無慮、天真爛漫的孩子們。
在當街,有得玩兒“過溜兒”的(即捉迷藏),有的當“跑馬繩”的,還有玩兒“轉溜溜盆兒”的、“對夾";的、“娶媳婦兒”的等等。喊的最歡的是玩兒【跑馬繩】的。你聽,孩子們喊叫得多麼開心、盡興:
“野雞靈叻!”一隊喊道。
“跑馬繩叻!”另隊對答。
“馬繩開叻!”對方又喊。
“牽誰來了?”對方問道。
“牽,牽那個......”
隊員自己爭論一番要的對象,又一齊喊起來。
你想想看,這幾年,要是他媽的沒小日本兒侵擾,楊各莊村裡再唱幾晚上河北老調、二黃(京戲)大戲,又該多麼熱鬧?
小倫兒回家吃了一大鉢碗麪條兒,就叫着嫂嫂到村邊大埝子寨牆上溜達着說些什麼去了。
站在村子寨牆上,東邊可聽見馬營村、彭營村村民的呼喚、喧鬧和笑聲;隔河南望,可看見北郝村的輪廓,那西南角兒就是深澤縣大興村的影子。
寨牆下的田野裡,蟋蟀像是競相給中秋月夜伴奏着琴聲;天上,清涼皎潔的月光,像是無聲而耐心地撫療着鬼子給村民們的心靈創傷......。
叔嫂月夜嘮家常
嫂子,俺哥也不在家,大伯大娘他們也上年紀兒了。你還帶個孩子,你最苦了,你要注意自己身體。......”小倫兒低着個頭,有些內疚地說。
“倫兒,俺特別結記的就是你了,咱娘咱爹他們走得早,就俺一人在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眼看你也快二十了,也該給你說個媳婦兒了。
前幾天,有好幾個說媒的,給你提了好幾個人兒哩。彭營的一個,報子營的一個。倆閨女俺見着過,都長打的不錯,人家也有文化,你勝彩嫂子還認的報子營的那閨女。還有郝村的、北馬、郎仁的。你回來了,要不咱就看看去?......
這年頭,咱鬼子也得打,日子也得過。不能‘聽蝲蛄叫,咱就不種地’了......”嫂子有心事兒,總覺得做不了主。
“嫂子,你先別叨嘮那些事兒哩。這年頭兒,兵荒馬亂的,打不出小日本兒去,國都亡了,還有什麼家啊?以後再說吧。俺知道你是好心,俺心裡明淨淨的,俺能處理好這件事兒。.....。”
“嫂子,俺不久可能執行個新任務去。......”小倫突然變了話題,但欲言又止。
“你不用瞞着。俺早想到了,你肯定也是抗日的!不管你眼下在哪,在哪也得幹出個模樣兒來!嫂子相信你這留洋的大學生。”
小倫兒說:“嫂子,俺知道您也很革命的。您跟咱村銀旮旯裡勝彩姐,啊,叫她嫂子也行,叫姐親點兒啊。還有南頭小臺姐,你們仨人兒,人們都說是楊各莊‘三傑’啊,俺對此也自豪。”
“俺怎麼着也不會給你們老張家丟人。......”嫂子插了一句。
“俺今兒告訴你,俺哥哥在冀中軍區呂正操部隊裡搞糧棉後勤工作哩,總是東奔西跑的打游擊,沒個準地方。前幾年還到過咱安平縣義裡。深澤大堡的張八兒那一夥兒土匪,就是呂正操領導的部隊消滅的。”
黃敬肖像
呂正操肖像
說着,掏出兩張照片來,笑着說:“你看,這人就是呂正操。這人兒,生在遼寧,老家也是咱河北的,好像是清河縣的。以前,是張學良的少校副官,西安事變後,秘密加入了共產黨。河北省主席南撤後,他率部在冀中開闢抗日根據地,建立”人民自衛隊“,北從平津鐵路,南到滏陽河,東從津浦,西至平漢線,打得鬼子也很狼狽的。咱河北根據地開展的地雷戰,地道戰,白洋澱的雁翎隊,叫鬼子最頭疼。現在,呂是八路軍冀中軍區總司令。......”他先後指着兩張照片,又想多說幾句,但欲言又止,“日本人不擇手段,想殺害這些領導人,包括暗殺。前一陣子......”
小倫兒是想說,前一陣子,日寇死盯住呂正操總部活動地區,瘋狂圍剿追殺,還出動零式飛機兩架進行轟炸,把他心愛的戰馬“紅紅”都炸死了。
但他怕嫂子聽了這些,擔心哥哥的安危,所以就說了半截子的話。
其實,他也不知和嫂子該多說些什麼好,只想和嫂子多說說話。他很理解,嫂子一人帶孩子住在孃家的苦澀和對哥哥的惦念。.....
嫂子只顧接過照片,定睛一看,驚喜地說:“這小夥兒不是俞啓威嗎?照片照的可是有點兒老相。真人兒,很精神。‘七.七事變’第二年就到過咱村了,小偏兒哥還是他介紹入黨的哩。俺見過這人一眼。這事兒就俺們一些黨員知道。開始有一陣子他就住在張文法家裡。姓呂的這人俺沒見過,常聽見人們講他的故事......”
“啊,這人他現在叫黃敬,是化名。現在是非常時期,名字他們也不一定,老變......。你說的事兒,我哥也說過。人家是華北地區的書記。......”
時光如流水。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
小倫見嫂子擦了下含淚的雙眼,擡頭見一塊雲彩將要吞噬明月,急忙拉了他嫂子一把說:“嫂子,你看雲彩上來了。‘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明年一定好收成!”
嫂子想的格外多:“烏雲吞月";可別是不祥之兆啊。於是,她轉了話題說:";小倫兒,可是不早了,你睡去吧!貴如這孩子聽話,可能跟她姥姥早睡了;村裡這陣子趕製些軍鞋,俺又做了好幾雙.過了明兒還得轉走,俺也挺忙活的......";
叔嫂倆輕輕地回到家裡,還勸了勸貴如姥姥姥爺的抱怨聲,很快也就進入夢鄉了。
烏雲慢慢吞噬了明月。一統夜色,如漆如墨,霸氣十足,無情地統治着整個村子和原野。
夜,靜極了......。
六、智搗狼窩(下)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張恩妙深知這一經典名言的含義,別看他年輕,可每臨大事,他都會深思熟慮。
他自從被安排到角丘鬼子崗樓後,處事更加謹慎,腦子裡總泛起他恩綬哥那句話——那是“蠍子洞!虎狼窩!”;
他目睹和回想起鬼子一次次";圍剿";八路軍,對華北“拉網式的大掃蕩”,一樁樁一件件慘無人道殘害百姓的暴行,就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把一個個崗樓全端掉。特別是那次鬼子到自己老家——楊各莊,一會就殺死四五個老鄉親。還有那年初秋,逼迫百姓毀掉十多頃的青苗“青紗帳”,造成秋收無幾,次年春天青黃不接,很多人活活餓死、餓病,內心更是怒不可遏。
他還清楚地看到,八路軍就是缺武器彈藥,要是有較多的武器,就會大滅小鬼子的猖狂氣
焰?
不久前,他兀然想起,要是把角丘這個崗樓子一端,繳獲的武器,足足能武裝起一個縣大隊來,那該是多大的有生力量啊!
因爲他發現,這個崗樓的鬼子入夏以來因天氣炎熱,至今每天中午飯後,都要集體午睡一陣子。吃飯時,這些鬼子、僞軍,僅留下一個值班人員持槍荷彈執勤。其餘的都把槍支彈藥放在崗樓那裡。見到上述情況,他想,“如果.....。”
八月節探家返回後,張恩妙將他的想法很快向上級全部做了彙報。
安平縣城街上,時而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鬼子兵,邁着沉重有節奏的步伐,耀武揚威而過;時而“嘟嘟嘟嘟”地跑過幾臺插着膏藥旗的鬼子摩托,捲起滾滾濃煙塵土。光天化日之下,全城充滿恐怖氣氛。
臨街的門市,特別是一些餐飲店鋪都急忙把門子關好。有的跑堂的小師傅,還朝遠遠駛去的摩托使勁兒地吐口唾沫,大罵幾聲......。
人們常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張恩妙取得佐藤大佐的信任後,每有機會,便到城裡離聖姑廟遺址不大遠的一家飯店,請大佐吃飯品茶。這裡,也正是他和組織秘密聯繫的地點兒。
這家飯店,是個二層小樓。一樓有一個六張餐桌的大餐廳,兩個雅間和廚房、倉房;二樓是茶樓,有一個迎客廳、兩個雅間和四間住宿客房。
張恩妙知道大佐愛吃魚,還有品茶的嗜好。第一次到這裡,他就把佐藤大佐哄的屁顛兒屁顛兒似的。
那天,他請大佐吃的是滹沱河的鮮河魚——清蒸鯉魚、醬燒鮎魚、爆炸河蟹、爆炒田雞;外加一盆甲魚湯,滿堂鄉土風味,喝的是衡水老白乾。
恩妙深知大佐對中國文化饒有興趣,見他酒到興致,大讚“中國料理不錯”,便引他上樓品起茶來。
一上樓,迎面一對聯寫着:
“客到心常熱
人走茶不涼”
橫批寫着——“賓至如歸”。上下樓過往客人,無不先“光顧”一眼兒。
“閣下,我們上樓用茶吧!中國的茶文化,大大的講究......”恩妙深深鞠了個大躬笑道,右手樓上一指。
“納尼(什麼?)?茶文化?哈哈,中國的茶文化的,好好地講講,我大大的喜歡。......”大佐很高興,一邊走,一邊又刨起根兒來,“你的,莫非還有什麼‘茶’的故事?一起的講講。”
恩妙前邊帶路上了二樓。樓上古香古色,詩書合璧的客廳讓大佐耳目一新。
客廳懸掛的【昭君出塞】、【貴妃醉酒】、【斷橋相會】、【霸王別姬】等經典名畫,霎時將人帶入如夢如幻的史話世界裡。
還有那幾幅紅藍彩書【岳陽樓記】、【孔聖人家訓】、【茶.寶塔詩】,讓小小茶樓,蓬蓽生輝。筆墨餘香盪漾,讓這個鬼子更加飄飄然而昏昏然。
張恩妙一到客廳,就興致勃勃地指着一幅中堂字畫說道:“閣下,這是一首知名的關於【茶】的寶塔詩,屬於雜題詩。您看多美啊?”
彩書【寶塔詩.茶】
接着,恩妙又指着另一幅彩書說:“那是孔聖人之家訓——‘芝蘭生於深林,不因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爲困厄而改節’小篆彩書......”
彩書【孔子家訓】
大佐又是習慣地伸出那拇指,連聲";悠嘻,悠——嘻——”起來。其實,他一時真的不知怎麼誦讀寶塔詩。
“閣下,這是唐代詩人元稹在‘茶宴’上,即席撰寫贈送白居易詩人的【寶塔詩】。寶塔頂,是一個‘茶’字,既可以看做是詩歌的題目,又是詩歌開篇首字,又是詩歌之主題詞,之核心......”恩妙想從頭到尾依次講起來,突然被大佐搶先搬開了話題。
“這些書法,大大地好!よし!yosi(太棒了!)!よし!yosi!”大佐激動地讚不絕口,“一件件的,可說都是一字千金!一字千金!這字畫賣不賣啊?這是出自何年何人之手?值得收藏之!......還有那幅......,よし!yosi!よし!yosi!......”
“啊,啊,這是癸巳年,相當你們明治二十六年間字畫,老字畫了。出自當地一位張先生之手筆。啊,也是我們老張氏家......”
“又是你們張家,你們姓張的家族人才的,大大地有!”
彩書【岳陽樓記】
“閣下,咱先用茶。我慢慢再向你介紹一個人才......”
兩人在雅間,邊品茶邊論茶道、書道,還邊講故事。
“閣下,我早就說過,你可別老誇獎我,我小小張某不足掛齒!我給您講個我們安平縣的故事,我們縣城的一位才人!”茶泡好後,兩人品了起來,恩妙便開講了。
“我們安平,有個黃城村。史上村裡曾出過一名金科狀元,小名叫王三玉兒。我只講講人家的聰明勁兒,你就知道什麼才叫天才,才子。他在進京應試之前,隨管家從滹沱河乘船,順流而下,到天津衛去買書,買了天下一切可能涉及到科考的有關書籍,整整買了一大船:返回時,逆流而上,船行緩慢。他每看完一本書,就扔到河裡。到家時,書,全部看完了,全部扔掉了。父親前去迎接他時,見滿船空空如也,頓時驚呆了。後來才知道——
王三玉兒,人家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絕非虛傳!他的故事還很多,村裡至今還有當年皇帝爲其豎的漢白玉牌坊。有機會,我一定帶閣下去參觀一下......”
大佐聽的如癡如醉,心靈深處,還埋藏着一種對中華民族的既敬慕又嫉妒和疑慮的複雜心態。他哪裡知道,他眼前的這位自己最得意翻譯,在這家飯店裡,正步步實施着一項絕密的計劃......。
再說張恩妙過完八月節,第二次來到飯店後,就接到組織秘密指示——
“完全同意並嚴密實施【八.二二計劃】,請速同助手郭聯繫。
接頭口令,問:你是安平的吧?答:我是平安的!互相祝願:祝君平安——祝君平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乃古今中外兵家常識。恩妙得到指令就琢磨起來:“助手郭”是誰呢?
原來,“助手郭”就是自己所在角丘崗樓炊事班的大師傅郭有志,也是安平人。兩人接上頭以後,激動萬分,又怕失聲暴露,於是相互雙手緊握,熱淚盈眶,不約而同地說:“萬般小心!堅決完成任務!”
農曆八月下旬的天氣,早晨已有涼意,中午的爺兒爺兒也挺毒辣的。大地裡除了花生、山藥、蘿蔔什麼的,莊家大都收割完了。一片片的冬小麥已經破土伸出嫩芽兒。
二十二這天中午,角丘崗樓同往常一樣,鬼子和僞軍的槍支彈藥都整齊地放在崗樓一樓,然後去食堂吃飯,飯後歇晌休息去了。只有一名鬼子在崗樓樓頂站崗放哨。
離崗樓不遠的西邊地裡,有幾輛牛車正在拉高粱秫桔,使車和裝車的六七個人,很忙活的樣子;崗樓東不遠處的園子裡,還有幾個人在忙着澆小麥。北面的地裡,也有幾個人拿着耙子在摟柴火。
這天,是上等兵木村值班站崗,其他鬼子和僞軍都午休去了。這小子可能想他北海道老家的緣故,抓了一隻蟈蟈,一直在樓頂一個秫秸稈插的籠子裡喂着解愁去悶。
“空尼奇瓦(你好!),空尼奇瓦木村,蟈蟈的很好吧,它最愛吃白菜心的。”恩妙吃過飯,手裡拿着個兩個白菜葉兒,緊隨木村走上崗樓。
“翻譯官,你去休息吧!我正好值班,順便喂喂它就行了!”木村很客氣,接過白菜葉子說,“我在老家北海道,也很喜歡喂蟈蟈,很好玩的。叫的很好聽,很開心。”
“啊,我覺輕,睡不着,陪陪你。”
就在崗樓頂上,木村正聚精會神地喂蟈蟈小白菜兒之際,張恩妙滿腔怒火驟起,突然舉起早就準備好的一把榔頭,狠狠砸向木村後腦勺子!同時大喊一聲:“回你媽的北海道去吧!”。小個子木村,“哎呀!”的慘叫聲還沒完全喊叫出來,就“噗通”倒在樓梯口。
恩妙迅速將木村雙手一捆,用一毛巾堵住了嘴。之後,又補了一錘子,以防萬一狗東西再甦醒過來。緊接着,他站在崗樓頂射擊空口處,急忙掄起一條紅布頭巾,向崗樓周圍發佈聯絡警示信號。
離崗樓吊橋不遠的郭師傅,正在吸菸,看見張恩妙揮舞紅布信號,急速向吊橋跑去,麻溜地放下吊橋。接着,用準備好的斧子“咔哧”“咔哧”幾聲砍斷了繩索。又迅速跑進崗樓裡,很快將一樓門子閂好。
幾乎是同一時刻,崗樓周圍地裡裝扮幹活的“農民”同志們,甩掉手裡的農具,突然抄起槍支,幾乎是同聲疾呼:“衝啊!——”,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踏過了吊橋,進了崗樓場區。其中一股人馬由縣大隊張根生隊長率領直奔午睡的鬼子、僞軍們。
一股人馬則由趙斌傑政委帶領衝向崗樓,接應張恩妙和郭師傅,並控制起全部武器。
首先驚醒的一個鬼子“唔哩哇啦”地叫起來,還沒完全醒過神來,就被張隊長一槍擊斃。一剎那,崗樓防區周圍的槍聲,像是大年三十起五更的鞭炮聲,“叭!”“叭!”“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地響起來了!
張恩妙和郭師傅早已將崗樓門打開了,高聲喊道:“政委——,隊長——,快,快,在門口先架好這機關槍,封鎖吊橋出口。槍——,都在這裡,快分發給同志們......,快!......”
現場的鬼子、僞軍,有的被擊斃在宿舍的牀上,有的被打死在窗戶口,有的被擊斃在崗樓的壕溝裡,有的被擊斃在崗樓下的場地裡。
除一名叫小田龜一的鬼子在混亂的槍彈煙幕中逃跑外。11名鬼子,24名僞軍(除6名下跪投降外)全部被擊斃殲滅。現場繳獲歪把子機槍一挺,小山炮一門,三八大杆25支,手榴彈30枚,摩托一臺,王八盒子兩把,子彈3450發。
太漂亮了!太爽了!整個戰鬥,僅僅3分鐘!
不知是哪位戰士,激動得突然高呼一聲:“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緊接着大家也同聲喊起來,“我們勝利了!勝利了!”
張樹起這時格外激動,他把槍往背後一甩,萬分驚喜地向前雙臂緊緊摟抱住了張恩妙,興奮不已地說:“小倫兒,真好樣兒的!你給咱楊各莊,給咱縣大隊立個大功!俺真爲你自豪!......”
小倫兒拍了拍張樹起的後背,緊緊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這是大家的功勞!大家的功勞!樹起哥,看見你我真高興!八月十五那天,我回咱村了,看見你家我嫂子了!嫂子可想你啊!......她說了,今後要是能生兒子,起名兒就叫‘鐵軍’!多麼響亮的名字!祝你們早日有喜!”
樹起用拳頭堆了小論一下,說:“有喜,有喜,今個兒就是大喜!以後我肯定會有喜的!你也會的,......哈哈!”
張根生隊長萬分高興地走過來,緊緊握住小倫兒的手錶示慶賀並風趣地說:“你可不是小倫兒,你是大英雄!不光是爲咱們縣大隊,也爲咱民族立了大功!還有咱們小郭同志,你們都是英雄啊!”
趙斌傑政委這時詩興大發,即興脫口而出:“我送他一首小詩——
小倫堪稱大英雄,
智搗敵穴立奇功!
殲滅賊寇衛家園,
抗戰史上鐫芳名!......
張恩妙有知識、有奇才、有膽識,又有戰功,深受黨組織的器重。不久,張恩妙奉命到晉察冀邊區參加培訓學習並從事有關抗日工作。但因積勞成疾,久病不愈,英年早逝。
臨終前他還惦記着縣大隊的發展,惦念着關心他的哥嫂和楊各莊的父老鄉親們。他知道趙斌傑政委是安平東毛莊的人。但他不知道格外關愛、敬重他的這個趙政委轉戰南北,一直晉升爲中國人民解放軍第68軍政委。他在抗美援朝期間,親自參與、制定和指揮殲滅美韓王牌軍“白虎團”的戰役,榮立一等功,獲二級國旗勳章。曾受到金日成的接見。
也不知道一直十分惦念、期盼他早日康復,再創豐功偉績的另一位安平老鄉、縣大隊隊長張根生同志出生入死,久經沙場,也是戰功顯赫,解放後任職廣東省委書記、吉林省省長。
不知道......。
但他的英靈,永遠幽遊在冀中大平原和故鄉上空,一直在關心、瞭望、俯瞰着冀中人民不屈不撓,前仆後繼,奪取抗戰勝利的熠熠曙光以及祖國抗戰後的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