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目睽睽之下,白戊庚飛一般走上臺來,滿臉都是激動的表情,活像一箇中了億萬大獎的後世彩民。
“族叔!”
眼看孟成功和木西京也跟着自己衝上臺來,白戊庚大是緊張,乾脆‘噗通’一聲跪在白棟面前,大聲道:“侄兒有話要說!”
還是姓白的牛啊,孟成功不覺仰天長嘆,如此厚實的臉皮是自己可是沒有的,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跪在一個年輕人面前叫叔叔,雍郿白傢什麼時候有這般厚的臉皮了?白戊庚之能,自己不及也。兩千名白家戰士也看得目瞪口呆,雍郿白家已傳十數代,代代都是老秦風雲人物,雖說前不久經歷三家叛亂,可白家站隊正確,無罪有功,雖然被剝奪封地和大部私兵,卻還是貴族身份,西君位高爵顯是沒錯,家主硬說人家是叔叔也就罷了,如今卻當着無數人當場跪拜?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兒?自周公制禮樂以來,貴族卿大夫若非大功得賞、大罪將罰,就算面對國君也不用行跪拜之禮,除非是跪天地親師,西君哪一樣也不是啊?
“賢侄,你這是做什麼?”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白棟都有些臉紅,真難爲這貨居然做得出。
“西君立城顯地,非一人之私,乃天下爲公也,叔叔,侄兒、侄兒......”
白戊庚深深望了白棟一眼,忽然大聲嚎啕、以頭搶地:“族叔一脈,實爲貴胄延續。雍郿白家之正根正朔也!今族叔以華夏爲念。甘冒西域苦寒、立城於此、鎮壓國門。戊庚添爲白家子孫,怎忍你老人家一身擔之?如此縱享安樂,必爲祖宗責怒、國人唾棄!叔叔,雍郿白家得傳一十四代,精忠報國正是立家立身之本!當此爲國盡忠、爲家盡孝之時,豈可後人!今白戊庚懇請族叔盡收雍郿族人,自知並非正根正朔,只望我雍郿族人。盡爲族叔家臣私兵,還請族叔應允,否則侄兒就跪死此處,嗚嗚......嗚嗚嗚嗚......”
挺大個男人,鬍鬚都花白了,居然當衆哭泣起來,聲如杜鵑啼血,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認爲他是剛剛死了爹孃。
不愧是白戊庚,好一張厚臉皮!臺下衆人看得目瞪口呆,換了自己是這位白家族長。只怕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孟成功和孟沛互視一眼。兩人都是暗暗搖頭,關鍵時刻還是得看人家白戊庚,咱們跟人家比起來差距真是太大了。
“院長!木西京受院長栽培,深恩難報,自願爲院長家臣,院長不允,便也跪地不起。”
撲通!木西京也跪下了,身旁的甘升看看他,卻是掉頭就走,他看重的是白棟建城西域後爲西域帶來的商機,可沒想過要變成白家的家臣,這要是被老爹知道,還不得被砸斷雙腿啊?
“西君,孟家戴罪之身,若無白子旁顧,盡入荒塚也,白子裂疆封侯、經略新疆、威懾遠西,不收別人做家臣可以,若是不受孟家人,孟成功也會長跪不起......”
孟成功說歸說倒是沒有真正跪下,孟西白三家都是勳貴傳承,卻始終以孟家爲首,雖說如今是獲罪之身,卻也比白戊庚有骨氣的多了。
這是擺明了要吃老子啊?
白棟迅速算了一筆賬,如今孟家留在西域的還有九千族人,白戊庚雖然只帶來兩千戰士,可若是雍郿白家做了自己的家臣,留在秦國的那一大家子人從此也要領吃自己的‘俸祿’,裡外裡這可就是近兩萬人......兩萬多張口一起張開了吃自己,這不是打土豪吃大戶麼?不成,不能中計!
想要突出重圍讓這幫算盤啪啪響的傢伙該吃誰吃誰去,可看白戊庚的架勢自己不動還好,只怕稍有異動他就敢抱住大腿哭號!反正叔叔都叫了,四十歲的老侄子抱着二十歲的叔叔撒個嬌似乎也不算什麼,更何況還有孟成功和孟沛在一旁看着自己呢,加上木西京這個昏了頭的小子,簡直就是四面楚歌!
白棟身旁沒有一位智囊的問題此刻就顯現出來了,一直以來都是他爲嬴渠樑充當此類人物,遇到自己有事,卻沒了個出主意的人;西君白子好大的名頭,可惜身旁類似聶諸跳蚤這樣的高手不少,卻沒有一位可以在關鍵時刻爲他出謀劃策的人物,孟珂和老顏儉那種人沒用,個個都端着一代學宗的身份,拿自己當白家的貴客,纔不會做這種事呢。
“師弟不可!”
白棟正感頭疼,只見孫賓微笑着步上築臺,看了一眼跪在臺上的白戊庚和木西京道:“你如今雖然是裂土封侯的西君,然君城初建、外敵未退,前者之功已盡,新圖尚且未展,此時若是收下聶諸這類多年隨身衛士倒也無妨、木西京是你的學生,入你私門爲臣也還說得過去;可雍郿白家卻是貴族身份,以勳貴之身入私門,只怕會招人非議啊......”
我的好師兄啊,親親師兄,知小弟者唯你也!
白棟太感動了,若不是當着許多人,真想給孫賓一個熱情的擁抱,孫賓的這些話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啊,讓他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孫先生,雍郿白家也是白氏,你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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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戊庚大是不爽地看了看孫賓,雍郿白家是靠着明哲保身才勉強保持了一個貴族身份,嬴渠樑雖然沒有完全剝奪雍郿白家的兵權,前提卻要被白棟提領,以戰功立家的白家如今還算什麼貴族?按祖宗規矩和周室禮法,一族中若是出了位裂土封侯的人物,族中各脈均可成其家臣、共領榮光,雍郿白家盼望這一天已經不知道盼了多久,你一個外人憑啥說三道四?
“呵呵,白公勿要着急,莫非你忘記了孟西白三家之亂平定不久麼?秦國剛去了孟西白三家,如今又要成就一個比當初三家更爲龐大的白家?相信以白公的聰明,定可看出其中利弊得失罷?”
孫賓微笑道:“何況賓並非阻攔君侯,只是此時並非君侯擴充封地力量的最佳時機,白公智者也,當知家臣之忠,乃爲主公分憂、卻非爲主公增添麻煩罷?”
“我......”白戊庚一時語塞,他和孟家不同,這次趁着西君城奠基之時強要成爲白棟的家臣,無非是因爲雍郿白家每況愈下,急於找到一個靠山,又幾時真正爲白棟設想過了?
“孫先生說得是,西君新封,雍郿白家畢竟世代勳貴,忽然成了西君家臣,只怕舉國都要議論紛紛罷?不過我們孟家就不同了,三家叛亂孟家居首,祖宗爵擄早被剝奪,若無西君援手我等早就是刀下之鬼了......西君經略新疆,孟家更是自始追隨,如今西君裂土建城,孟家若不爲家臣,只怕還會被國人指責,西君、白子!孟成功率領合族老少一萬兩千三百五十一人,請爲西君家臣!”
孟成功說完,竟與孟沛同時下跪,迅速挽起衣袖,露出兩條生滿了黑毛的胳膊,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了兩柄短劍,下手又快又狠,同時在自己的手臂上割開了一條血槽,臺下有早就安排妥當的孟家人捧着黑碗跳上來,接取鮮血後才幫兩人止血裹傷!
“孟族長,沛公,你們這是做什麼?”白棟都看傻了,這兩人比白戊庚更狠,不由分說就跪下磕頭,拿自己的手臂當豬腿割啊,不疼麼?偷眼看看孫賓,發現孫師兄正一臉同情地望着他,就知道這次很難擺脫被人吃大戶的命運了。
孟家族人的反應可真快,見到孟成功和孟沛割破手臂,頓時齊齊下拜,有人乾脆擡來一個大鼎,孟家族人依次割破手腕將鮮血滴入其中,當年與嬴渠樑他們融血結拜也沒下手這樣狠過啊?白棟不覺縮了縮手,感覺手臂一陣冰涼。
“主公,自今日起,你就是孟家的主人了!這是祖先的規矩,還請主公將鮮血滴入大鼎,從此孟家一族便在秦國除名,以後我就是白成功,孟家子弟一律加入白家門中,白家有榮、則我等皆榮,白家背國反叛,我等同做反賊!”
孟成功和孟沛領頭,數千名孟家族人齊聲大吼,驚得白棟險些從臺上跳下去,就沒見過這麼沒腦子的,要表示忠心用什麼方法不好?非要說什麼反叛反賊的,這不是坑我麼?
“一旦成爲家臣,身家性命就與主家捆在了一處,主家就算做出十惡不赦之事,那也要至死跟隨,所以他們沒有說錯,你只要將鮮血滴入鼎中,這萬餘孟家族人從此就沒了性命,因爲他們的命都給你了......”孫賓對白棟點點頭,示意他不要再猶豫了,身爲裂土君侯若沒有幾個死心塌地追隨的家臣那也是笑話,一樣會被君主懷疑的......
“還有我!”
“恩師,木西京從此也將性命交給你了!”
聶諸和木西京就是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兩人跳到大鼎旁邊,一劍割破手腕,鮮血就彷彿不要錢般流入鼎中,那份果決忠心讓人簡直無法拒絕。
隨同白棟前來的白家老軍們倒是沒跟着起鬨,他們早就是白家人了,就與白家莊的族人一般,與白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