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118 來信
118 來信
此後,柴紹每十天就有一次旬假,本來可以出宮回家的,他都不回了,還是留在宮裡,卻是陪着李世民到這毬場來跑馬射箭玩樂。李世民平日就在臨湖殿的院落裡獨自一人習練兵器或拳腳功夫,等啊、盼啊就候着每十天一次的柴紹的旬假,能與他一起在毬場練箭術與騎術。
就這樣,雖然沒有再與皇帝見上一面,但有柴紹的陪伴——或者是在巡邏班的路上拐進海池邊那大樹下,和他一起坐在石墩上閒聊一陣子;或者是在旬假之時陪他在毬場裡練習騎射之術——,如此悉心的設法給他解悶,李世民便覺得日子好過了一些。儘管遠遠算不上是快樂不知時日過,但感覺上已沒有像之前那樣因爲太過苦悶無聊而顯得日子的流逝特別緩慢、特別難熬。
如此轉眼又過了一個多月,海池的水解了凍,樹上也吐出了綠芽,天地萬物都似穿上了新裝,一切顯得那麼的生機勃勃,好像是突然之間,春天急不可奈的就撲面而至了。
這天,李世民在院落裡練了一天的劍法,直至天色全黑,也流了一身的大汗。透過右首平房靠外的那個小房間的窗戶見到隊裡的其他人都吃完晚飯走進裡面那個房間去休息了,他這才還劍入鞘,走進那小房間,把長劍放回兵器架上,坐在四方桌子旁,把餘下的殘羹剩飯全部一掃而空。
吃過晚飯,他低着頭一聲不吭的走進裡面的大房間。隊裡的其他人還是一直以來那樣,對他視而不見,當他不存在一樣,或只是一個透明的影子,各顧各的坐在牀上或三三兩兩的聊天、或做着一些自己的事情,他進來了也沒有人擡頭看他一眼,更不要說會與他搭訕一句。他也不看他們,更不會試圖與他們搭訕,徑直走向自己的牀鋪,打算像往常那樣歇上一會兒之後就去院落的水井旁打冷水洗澡浣衣晾衫,這些都做完之後再回牀上來安寢睡覺——他知道今天晚上柴紹是當值近侍班,因此他也就沒必要去海池邊上的大樹下,坐在石墩上等柴紹拐進去和他閒聊一陣子了。
但李世民剛一走近自己的牀鋪,便發現枕頭上不知什麼時候給誰放了一封書信。他不覺一怔,還沒伸手去取,先左右環顧了一下,卻見室內的隊友仍一如既往那樣沒一人理會他,看不出有任何特異之處。他這才伸左手拿起那書信,卻見封面上寫着一行娟秀的字體——三姐字付世民弟親啓!
三姐?是三姐寫給我的信!?
李世民心頭一陣狂喜。
他自進這皇宮以來,家人的音訊便全然的斷絕了。他沒有試圖寫片言隻字給家人講述自己在宮中的情況——他實在是沒什麼能跟家人說的,總不成把自己在這皇宮裡不但要承受皇帝肆意的玩弄身體、還要被隊友欺負冷待的那樣不是醜事就是傷心事說給家人知道吧?——而家人也一直沒有給他寫過書信或託人帶過口信。在這宮裡待的時間長了,他有時甚至都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家人了——雖然年初之時隊友都回家休春假,還是會勾起他在那佳節之時倍加思念親人的心情——;有時即使偶爾想起外面的家人,又會覺得他們大概已經徹底地忘記了自己,不管那是他們的刻意所爲,還是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難免會是那樣的結果。
沒想到,現在突然卻收到了三姐寫給他的信!
三姐是唯一的一個與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因此在一衆姊妹之中與他的關係也最爲親密。他進這宮來之時走得匆忙,也根本想不到會進來了就出不去,竟是不曾跟這姐姐說一聲道別,便就此和她分開了。時到如今,他隱隱地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估計都不可能再走出這形同監牢的皇宮,也就只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這嫡親姐姐了。
想着這些,他剛一開始時的狂喜之情,又覆上了一層酸苦的陰霾。但他仍是稍稍抑下這苦澀的滋味,雙手顫抖着打開了那封書信,急急忙忙地先囫圇吞棗一般飛快地將整封信的內容掃視了一遍,然後視線又再回到開頭,這次是一字一字細細地看,細細地回味,像牛羊反芻一樣把一字一句都重複又重複地看上好幾遍,一直咀嚼到似乎已將裡面的所有味道都全部榨乾榨淨爲止。
他這樣先快看一次,又再慢看一次,但兩次看完,腦子還興奮得其實根本沒真的把裡面的內容看進去,而是隻顧得上從那娟秀流麗的字體中揣想出姐姐平日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笑臉歡容,彷彿耳邊又響起她跟自己柔聲細語地說話的聲音,又感到她常常伸手過來輕輕地整理着自己歡蹦亂跳之際弄亂了的髮絲與衣衫……
姐姐……姐姐……姐姐……
他捧着那薄薄的一頁信紙,在心裡這樣輕輕地叫喚着,眼眶之中不知不覺已充溢了淚花。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的心緒才終於慢慢地平復了一些兒,才又定下神來把那信又好好地看了一遍,這次才終於將信中的內容看明白了。
原來姐姐寫這信來,是告訴他,她將要結婚了!
現在還在他們母親竇氏逝世的守孝之期內,本來是不應該辦婚事這類喜慶的。但她將要出嫁的那個夫君的母親正在病重之中,那老人家其實已經臥病在牀多年,能夠脫離人世的生老病死之苦,她反倒覺得那不失爲一件幸事。只是她心心念唸對這塵世唯一放不下的掛慮,就是她的兒子——也就是姐姐的未來夫君——至今一直遲遲未能成家立室。其實姐姐與那男子的家人在他們的母親竇氏病逝之前已經有過談婚論嫁,就是因爲竇氏逝世、姐姐要守熱孝,才使得這門婚事給耽擱了下來。
前段時間,那男子趁着新春之際前來李家拜會,說起他母親的心願,請求是否能破例提早完婚,爲的是趕在他母親可能與世長辭之前了卻她老人家的心願,說不定最好的結果是甚至可以給他母親沖沖喜,反而使她大病得逾。
父兄與姐姐一合計,覺得這男子的母親病重垂危,確實是等不到守孝之期結束的;當然,他其實大可以找別家女子成親——畢竟雖然他的家人與李家是有談論過嫁娶之事,但並未完全說實,談不上對姐姐許下了什麼承諾——,可他這時仍然表示願意娶姐姐過門,可見他是真心誠意想與李家結親。事實上,那男子在拜會之時也透露了,若非他母親如此催促,他本來是願意一直等到姐姐的守孝之期結束了才與她完婚的。難得這男子如此看重李家、看重姐姐,姐姐也不覺深爲他的孝心與情意感動,便向父兄明確表示了非此君不嫁的意願。
李氏雖以漢人自居,但好幾代家主都娶鮮卑女子爲妻,西魏北周之時也長期侍奉鮮卑人爲君主,久居邊地,習染胡氣,對於漢人那守孝之期的規矩其實也不是特別的在意。再加上那男子以如此孝順他母親的理由相求,姐姐對他又是這樣的心甘情願,父兄最終便決定了要如其所願,讓他們二人儘快成親。不過,這婚事畢竟還是在姐姐守孝之期內進行,因此兩家也不打算大事張揚,一切將低調、從簡地進行,只在行禮當天邀請至親到場觀禮、飲宴一場便了。
姐姐寫這信給李世民這弟弟,除了告訴他這件事,就是希望他在行禮那天也能前來出席。從那書信的字裡行間,李世民能猜想到父兄沒有把自己其實是被皇帝禁錮在宮內承受他肆意玩弄的真相告訴她,而是騙她說,他進來這皇宮是做皇帝的千牛備身,因爲剛剛纔進來沒多久,新人都要辛苦一點多當班的,纔會一直沒有休假,不能出宮回家。姐姐寫這信來,就是問弟弟能不能想辦法向負責管轄他的長官告個假,好歹在她行禮那天出來哪怕是一陣子、看一眼她穿着新娘子的嫁衣喜氣洋洋地出閣的樣子。
李世民終於把這書信的內容都看明白了,也把姐姐寫這信的前因也連看帶猜地弄清楚了之後,心中是一則以喜——很高興姐姐終於能嫁給一個他那麼看重她、她也那麼喜歡他的如意郎君——,也是一則以愁——以他現在這樣子,怎麼可能離開皇宮哪怕只是一陣子呢?去年他生日之前的那個月裡,皇帝對他寵得簡直就是一副捧他在手怕碎了、含他在口怕化了的樣子。如果還是那個時候,他把這信裡的內容如實地告訴皇帝、求皇帝放他出宮一陣子,皇帝也許還能通情達理地如他所願。可如今他一個多月來都沒見皇帝一面,而且起因還要其實是他故意假裝生氣而“冷落”皇帝,把皇帝拋在一邊不再理會,他跟皇帝之間的關係弄得那麼僵,他還怎麼能向皇帝求得這樣的“恩准”呢?
他拿着那薄薄的信紙,怔怔地坐在牀邊,一顆心在胸膛之內翻來滾去,越想就越是覺得絕望。然而,他再一次地翻看這信,從姐姐那一手熟悉的字體之中體會着她那殷切盼望着自己能去看她出嫁的心情……終於,他霍然而起!
以前我跟阿楊公主說過什麼來着?這世上的事情,不管是多麼的難,看起來是多麼的不可能辦到,都總要拼力一試的。不試過,怎麼知道一定不行呢?姐姐那麼愛我,那麼渴望我能去看她出嫁,我爲着她,就算是要向皇帝低聲下氣地求懇——求懇他原諒我這一個多月來對他的賭氣,對他耍的脾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能說得皇帝原諒我、答應讓我出宮一陣子,那不管他之前、之後要怎樣的懲罰我來發泄他的怒火,我全都忍受下來就是!
他這樣突然從牀上站起,動作迅猛,透露着無比堅決,倒是一下子讓房裡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視線都向着他聚集了過來。但這時的李世民,已經全然沒有心思去留意他們突然打破了以往對他視而不見、當他是一個透明的影子的慣例,只顧得上把那封姐姐的來信好好地折起,收進自己的懷內,大步流星的向門外走去,一直走出臨湖殿的大門,一直向着皇帝所在的、他這一個多月以來都沒有踏足一步的承香殿……走去!
後記:
1、忽然有了那樣的轉折,各位認爲這一回世民寶寶與楊表叔能冰釋前嫌、和好如初麼?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是打算今天中午更這一章的,因爲今天有事,中午沒空了,就提前到現在這時更新~~另外上一章之後有朋友寫了評論,我現在實在是忙,沒法回覆,但今天一有空就一定會好好地回覆滴~~請各位放心,繼續努力地給我評論,給我動力吧~~
當然今天晚上還會再更一章滴~~到時想念楊表叔的讀者就能看到對他的描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