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金花報案

涼爽的微風吹過,天空飄滾動着幾團烏雲,一會兒就遮蔽了整個天空,天暗下來。幾道閃電,接着是咔嚓嚓的雷聲。母雞咕咕地叫着小雞,跑進窩棚或是樹叢裡去。孩子們跑出門,跑到院子或是街上。

楊花鎮很少下雨,更少聽到雷聲。

楊花河水從山下來,那裡的高山終年積雪,楊花河水是跟着季節變化的,天熱水就大,天冷水就小,現在正是天熱的季節,又遇上這一陣的暴雨,楊花河發大水了,不說是百年一遇,也是有人家以來第一次遇到。楊花鎮有人家不過五十年,建鎮到現在也就三十來年。

泥沙卷着石塊,沖走了楊花河拐彎處吳老四家的院子和商店,吳老四的老婆小鳳仙站在後院,看着前院轟然倒塌,她大張着嘴,也沒喊出什麼聲,一股熱尿順着修長的大腿流下來,溼了長裙下面的高跟兒鞋。

街上人亂跑,聲嘶力竭地喊——

“大狗子快回來。”

“他爹,看到喜嫚沒有?快把她找回來。”

“哎呀媽呀,我的那窩雞啊!老母雞還有十幾個小雞仔啊!”

人們在喊孩子,找雞叫鵝……

家家漏雨,或大或小,房頂上,街道上,有人跑着忙着,披着個麻袋片子的,頂着化肥袋子的,沒有什麼人打傘。

楊花鎮很少下大雨,家裡不備雨傘,更沒有人未雨綢繆,屋頂都漏了,女人抱怨,男人上房,越鼓搗越漏。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去了,楊花鎮的鎮長竇砥柱來了,帶着幾個隨從,隨從都拿着本子和筆,各家都報損失。

張家的牛娃子,李家的羊羔子……

鎮長竇鐵柱說:“人沒有出事就好,損失的東西我們登記好,落實好,報到縣上,民政上會給我們一些救濟的,我會爭取儘量多救濟一些。”

吳老四的妻子小鳳仙披頭散髮地跑來,穿着那雙尿溼了的沒有了跟兒的鞋,鞋跟兒不知在哪裡跑沒的。她氣喘吁吁地說:“商店嘩啦一下就衝起跑了,不見了。”

竇鎮長說:“看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不急,商店不見了,不要緊,我們會派人查賬,賠付大部分的損失。”

“要緊的是吳老四也不見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在裡面,昨晚不你……”小鳳仙說。

“昨晚,我也沒有見到他。”竇鎮長連忙說,小鳳仙的話說了半截,打住了。是啊,有誰見到過他就好了。

小鳳仙姓查名金花,是因爲看了電影《知音》,鎮子上的人都覺得查金花像那裡面的女主角,就叫她小鳳仙,她也樂意答應,就沒有多少人叫她的本名了,小孩子就不知道他叫查金花,美人兒查金花跟鎮長竇砥柱是同學,打撲克很般配,可是查金花從來不打撲克。她爹爲什麼給她起這麼個名字,是因爲生她那年,上映一部當時很火的電影,叫《五朵金花》,可是很多人都對這個電影沒有印象,只覺得查金花不打撲克真是可惜,都把查金花叫小鳳仙。

小鳳仙和吳老四夫妻不睦,是大家老早就知道的。小鳳仙說吳老四近來常在鎮子上耍,經常幾天不回家,她也不知吳老四常去哪裡,有時回來就坐在商店裡喝酒,喝醉了就睡在裡頭,商店的小庫房裡有個行軍牀。這一次有好多天沒有見他了,小鳳仙也記不清有多少天了,只是有好多天了,昨天回來晃了一下,就沒有見了,也不知是不是又喝醉了睡在商店裡頭。

竇鎮長問周圍的人,有沒有人看見吳老四,大家都搖頭。

鎮長竇砥柱對小鳳仙查金花說:“不用急,他那麼大個人,不會就被水給沖走了,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

鎮長說完就到損失最重的吳老四家去了,竇鎮長經常來吳老四家,閉着眼睛也能摸到門,路熟着嘞。

好在商店的賬本票據什麼的都在後院家裡放着,商店損失多少,讓鄉里工商和財務來查一下賬就基本清楚了。

竇鎮長讓隨從先把商店的賬封存了。

小鳳仙打開抽屜,第一眼就看見一張很大欠條,赫然寫着馬佳佳借吳老四吳友良五千塊錢,落款時間是下大雨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有人見到吳老四和馬佳佳先後來到了楊花夢山莊,什麼時候離開的,服務員說沒有在意,但肯定不是一起離開的,吳老四離開得晚,好像是醉了。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兒,問題是馬佳佳已經失蹤了,吳老四也不知道有沒有連同商店一起被洪水捲走。小鳳仙好像並不在意吳老四借給馬佳佳的那五千塊錢,只想早點兒確定吳老四是活着還是死了。

馬佳佳的爹老馬倌馬時醍說:“我纔不認這個冤枉賬呢,除非你們把吳老四找來講清楚。再說了,我的女兒叫馬蘭花,不叫馬佳佳,戶口本上寫着呢,我不認識馬佳佳,告到哪兒都不怕。”

街上的婆娘們竊竊私語:“那個吳老四,可能是外面有人了,才經常不回家。”

“我們住隔壁,最近經常聽兩口子吵架,好像是因爲男女的事情。”

“這有錢就容易出那種事。”

“那女人也不怎麼樣,竇鎮長經常到她家呢,兩個人吃吃喝喝的,孤男寡女的。你聽聽那名字,一個叫竇砥柱,一個叫炸金花,簡直就是一副撲克牌,般配着哩。”

“她家能發財,都是竇鎮長幫的,不然就那個吳老四,整天睡不醒的樣子,能掙到錢?不是竇鎮長,這商店承包給誰也不會承包給他吳友良啊。”

基本可以肯定,這個馬佳佳也好,馬蘭花也好,借吳老四的錢的情況應該屬實,馬佳佳前面還去找過竇鎮長,問過縣毛紡廠招工的事情,五千塊錢正好是進廠集資款。

可是這個馬佳佳沒有去毛紡廠,她去哪兒了呢?

竇鎮長對小鳳仙說:“那個條子先放着,先把報損的事情處理完,以後再說。”

小鳳仙說:“我不在乎那五千塊錢,我是在乎他爲什麼借給她五千塊,夠他娶兩個老婆的了。吳老四是死是活,他到底在哪裡?”

吳老四是楊花鎮第一位個體工商戶,後來他承包了鄉里的百貨商店,一段時間內,成了楊花鎮首富。

楊花鎮的女人們每每對自己的丈夫說:“你看人家吳老四,多有眼光,多能掙錢。”

楊花鎮的男人們每每會說:“用公家的房子、公家的貨、還有公家的錢給自己賺錢,還免這免那的,你承包你也發。你也不看看人家小鳳仙長的啥樣,人家跟竇鎮長是啥關係?什麼鳥拉什麼屎,什麼人吃什麼飯,別羨慕別人,好好種自己的地,不少打糧食。”

說起小鳳仙的長相來,雖然有些嫉妒,楊花鎮的女人們還真沒有不服的,於是,在丈夫面前閉了嘴,沒精打采地做家務去。

沒精打采的張玉芬正從一塌糊塗的家裡走出來,幾天了,阿牛都沒有把被雨水衝過的家都弄好。

下雨那天,外面大下,屋裡小下,外面不下,屋裡還下

河水漲的,漫過門檻流進屋裡來,屋裡結婚剛做的四十八腿也都泡了水,那個什麼夢思牀,經水一泡,壓縮板子脹了,全都散了架,一地垃圾。

張玉芬走到院子裡,院牆也倒了一大截,她哀怨地說:“這日子真沒法兒過了。”

阿牛說:“咱這兒不怎麼下雨,祖祖輩輩蓋房子都注意防寒,厚厚的葦把子麥餘子鋪上,這個不隔水嘛。以後我給房頂上鋪上油氈就好了。你嫑生氣,先回孃家住幾天,等我把這兒都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就把你接回來。我得去找找竇鎮長,看看能不能給些救濟。”

玉芬說:“這本來就是新房,新房就弄成這樣了,我真的不想在這兒住了,我們到縣城裡去吧。”

阿牛說:“我叫牛耕田,我就是耕田的命,離開了田我也不會幹什麼啊。再說這剛辦完婚事,我也沒有那麼多錢。”

玉芬說:“我回去找我爹說,讓他先出錢,讓我到毛紡廠去,轉了城市戶口,以後我掙錢還他。”

鐵牛說:“那個毛紡廠不掙錢,連五千塊錢的利息都掙不回來。”

玉芬說:“就算一分錢不掙,不是也有了城市戶口嘛。”

阿牛說:“城市戶口也不能當飯吃,吃飯還是得花錢。”

玉芬說:“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又不用你花錢,這事不用你管了。”

阿牛說:“這房還修不修?”

玉芬說:“你愛修不修。”

馬佳佳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也有人說馬佳佳穿越了。如果馬佳佳真穿越了,她會穿越到什麼時空裡去呢?其實阿牛挺喜歡她的。

阿牛喜歡的是長得端正,結實,豐滿的女人,他覺得這樣的女人能幹活,能生孩子。他不喜歡太漂亮的女人,覺得在漂亮女人面前不自在,特別是在脾氣大的漂亮女人面前,簡直就是遭罪。

張玉芬漂亮,脾氣也大,這就讓阿牛很不自在。

沒辦法,是爹媽做主訂了這門親,也花了爹媽所有的積蓄。阿牛的老爸是獸醫,劁個豬騸個牛的,沒少賺錢。都爲娶這個漂亮兒媳婦花光了,花了就花了,娶了楊花鎮第二美女,也算是極爲風光的一件大事。

可是,現在張玉芬要到縣城裡去,當毛紡廠的工人,這不苦了阿牛了麼?可是,阿牛的爸媽也沒話可說,進城去,轉城市戶口,這個機會給錯過了,是哪個父母也不會答應的啊。

玉芬要到縣城去,去毛紡廠當工人,可是她只是初中畢業。玉芬的媽媽去找小鳳仙,讓小鳳仙託竇鎮長去縣高中給玉芬辦個高中畢業證,自己去有點兒抹不開面兒。鳳仙不能不答應這件事,這辦個高中畢業證就是很隨便的一件事,最多請校長吃頓飯,再說了玉芬的媽媽還是小鳳仙的表姨。

玉芬媽正跟小鳳仙說託竇鎮長辦高中畢業證的事情,竇鎮長就來了。

玉芬媽很知趣,說家裡有事,出門走了。

竇鎮長是來告訴小鳳仙,楊花河下游的河灘上發現了一個嚴重腐爛的屍體殘肢,已經無法辨認,也沒有衣物和別的可以證實死者身份的東西,那個屍體也可能就是吳老四。

山洪過後的楊花鎮,一片狼藉。

街道上到處是淤泥,人們踩着磚頭瓦塊,一蹦一跳地走路,沒有人去清理。

阿牛這兩天也無心幹活,新房的恢復工程進度很慢。媳婦要進城,夫妻要分居,這個房子還有必要翻新嗎?

阿牛隔壁的胡大喇叭站在門口,看着他那多年沒有抹過泥的二間土坯房,抱怨說:“這雨怎麼不多下幾個時辰,把我的房子也沖塌了呢?”

看見阿牛從家裡出來,胡大喇叭對阿牛說:“聽說沒有?小鳳仙的商店沖走了,公家要賠錢,連房子帶貨都賠,商店裡有多少貨,還不是她說了算,這回她又發財了,怎麼好事就攤不上我呢?”

阿牛看看胡大喇叭,也沒有搭話,徑自走了,他要到地裡看看去。

胡大喇叭名叫胡云,上過學,從前搞運動時,他經常拿個鐵皮卷的喇叭在街上喊口號,就得個“大喇叭”的名號。大喇叭三十多歲,光棍一個,家徒四壁,在越窮越光榮的年頭,他衣食不愁,還經常參加各種會議,覺得很風光,也算是幸福。這兩年土地都分給個人種了,喊口號也沒人給他記工分,種地總是收不回本錢來,就把地租給別人種了,他有時候打些零工,掙點現錢,勉強夠抽菸喝酒的。

阿牛沒有理他,他也不覺得沒趣,衝阿牛喊:“你租我的地不?許茂財兒子進毛紡廠了,許茂財說地他不種了。”

阿牛回頭說:“等過了秋再說吧。”

胡大喇叭也不收拾房子,他蹦蹦跳跳地往大街上去,一步沒站穩,踩到了泥水裡,泥漿濺了迎面過來的夏朔一褲腿。

夏朔埋怨道:“大喇叭,你日急忙慌地幹啥去?看你濺了我一腿泥,你說怎麼辦?”

胡大喇叭說:“那還能怎麼辦,要不等我娶了老婆,讓我老婆給你洗洗。”

夏朔笑了,他神秘地說:“吳老四死了,跟馬蘭花有關係,公安局已經通緝她了。”

胡大喇叭說:“瞎說,那叫立案查找,不叫通緝。”

夏朔說:“馬蘭花可能已經死了,不然怎麼就沒有了呢,她借錢是要去毛紡廠的,可是她爲什麼沒有去呢?”

胡大喇叭說:“馬蘭花肯定是死了——你說,這屋子漏雨了,公家會給賠償不?”

夏朔還沒有說,就聽到有人喊:“竇鎮長正帶人在量受災土地,國家要給補貼。”於是,胡大喇叭往地裡跑,一蹦一跳地,儘管地不他種的,可地是他的,“要補貼錢也得歸我”胡大喇叭想。

山洪雖猛,根本就沒有從田裡過,只有馬蘭花——現在叫馬佳佳——她爹老馬倌的一畝多洋芋被泥石流給埋了。

竇鎮長說:“要根據這次災害,修排洪溝,防洪壩。這次受災不嚴重,也是給我們提了個醒,是個好事。大家的損失,國家給一部分,不足的鄉里給。”

胡大喇叭問:“那屋子漏了,公家賠錢不?”

竇鎮長笑了,“你把炕尿溼了,公家能給賠錢不?”竇鎮長問胡大喇叭。

大家都笑了,有人問:“那吳老四是怎麼回事嘛?聽說是找到了屍體。”

竇鎮長說:“這個事情是公安局管的事情,我們不知道,不能胡說。大家也不要聽信謠言,不傳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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