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佈置在鬼嬰罈子裡的“鎮鬼符”正在發生功效,爲了看清它們到底要做什麼,我悄悄唸咒,降低“鎮鬼符”的威力,兩支鬼順利走進了鬼嬰安葬處,小心翼翼地用鋤頭刨開埋葬嬰兒的泥土,沒有幾下,罈子就露出來了。
缺腦鬼說:乖兒子,爸爸來看你們了,起來囉。
缺胸鬼說:它們有什麼值得乖的,老子安排它們打死羅黑牛,刨了羅黑牛狗孃的墳墓,燒了這狗孃的屍體,它們給老子居然沒有做成功。我看,喊出來教育一下,黃荊棍下出好人嘛,不然它們不聽話,不長記性。
缺腦鬼、缺胸鬼一連喊了幾聲,幾個小鬼都沒有出來,兩支鬼怒氣衝衝地說:這幫不聽招呼的傢伙,又不知瘋到哪裡去閒逛了,找回來好好管教一下。
說話間,缺腦鬼取開了罈子的蓋子。我立即唸咒恢復“鎮鬼符”的威力,它“啊”地一聲慘叫,丟下蓋子,退出很遠。
缺胸鬼說:咋了,一驚一乍的?
缺腦鬼說:今天這罈子怎麼不對勁,我剛纔好像被刀刺中了,現在這隻手還是麻木的。
缺胸鬼立即用鋤頭刨開了另外一個罈子的蓋子,“鎮鬼符”也讓它感覺被電擊一樣。它退在一邊說:的確不對勁,我的手也好像被刀刺中了,莫不是“鍾馗堂”那些老不死的又下手了,或者桂四娘那兒子回來了。我看,我們趕快將罈子埋住,回去報告師傅,請他拿主意。
我悄悄跟在兩支鬼後面,它們居然朝我小時候根本不敢靠近的天坑方向走去。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放牛,因爲坑邊的野草比較肥嫩,我家一頭大水牛進去以後一直到傍晚都不肯出來,我不敢去牽,只好回家喊父母定奪。父母親也不敢去,一直等到次日天明以後,父親喊了一個村民陪伴纔將牛牽出來。現在,萬一它們走進天坑,我跟還是不跟?
走着走着,兩支鬼真的走進了天坑。我的雙腿像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十分困難,甚至不由自主停了下來,想轉身回家,我知道自己心虛了。但是,想到川河蓋正在面臨一場殺戮,想到自己是誅鬼抓怪的端公,想到自己是除暴安良的偵緝隊員,想到杜霞是在我承諾抓到殺害她的鬼怪才瞑目的,想到上午下山時師傅相信我能阻止一場殺戮的鼓勵,膽量突然大了很多,繼續跟着兩支鬼前進。
用地理學的觀點來看,天坑一帶的地下早年應該發生了大型坍塌。天坑外觀是一個“U”字形,正面的土地緩緩向天坑方向傾斜;其餘三面是懸崖;左右兩邊的山崖向天坑方向傾斜;後面的懸崖向後倒伏。給人的感覺這個天坑就是妖怪張着的血盆大口,萬事萬物都要被囫圇生吞進去。
走完正面的土地,右邊就是冬天不停冒熱氣的豎洞,我們當地俗稱天坑。我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幫小兒給農業社放牛時,因爲貪玩,沒有看好牛,先後有十多條牛跑到天坑邊上,貪吃洞邊的嫩草摔進天坑去了。因爲洞太深,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一頭死牛也沒有能夠撈起來。
我小心翼翼從豎洞邊走過,兩邊傾斜的懸崖開始朝中間靠攏,有的樹枝已經交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條三、四百多長的峽谷,盡頭的懸崖上,一股泉水飛流直下,跌在地面上四散飛射,“啪啪”作響。我以爲天坑就這麼大,誰知,峽谷盡頭的左邊有一個高約二、三十米、寬約十多米的山洞,兩支鬼走了進去,我只好毫不猶豫地跟着。
在洞中走了接近兩公里,還沒有到盡頭,沿途怪石嶙峋,洞的走向逐漸向下,感覺要走向地心,我背心陣陣發涼。越往下走,路面越不平坦,幾乎都是在亂石上攀爬,或者在水中淌過。我沒有攜帶照明工具,不得不靠近兩支鬼,以便借用它們的燈籠光看路。
又走了大約半公里,前面傳來河水的奔騰咆哮的悶響聲,感覺從很深很深的地下傳出來的,但我沒有看到河流。缺腦鬼和缺胸鬼突然站住不動了,我靠近一看,原來前面是一道寬約近百米的鴻溝,數百米深的溝底應該是一條大河,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河水在瘋狂地奔騰,河水拍打岩石的聲音讓我震耳欲聾、兩腿發顫。鴻溝對面好像有一塊相對寬闊的平地,平地邊的懸崖上有一個洞口掛着兩盞藍燈籠。
兩支鬼來到鴻溝邊,突然同時“喔”地一聲尖叫,嚇得我肝膽突然顫抖了一下。
緊接着,對面一支鬼也“喔”地尖叫回應。缺腦鬼、缺胸鬼同時將燈籠順時針晃了三圈,黑暗中立即傳來了一陣“咕嚕咕嚕”軸承轉動一類的聲音。緊接着,一塊三、四米寬的木板從對面空中慢慢放下來,靠我們這一頭的兩邊還有兩根鐵鏈吊着,原來是一座吊橋。我估計這些鬼都是古時候守衛城池戰死的的士兵,不然哪裡製造得出這些上古時候的工具?
我跟着走過吊橋,守橋的鬼穿着青布衣服,裹着綁腿,光頭,長得膀大腰圓,頭上、臉上像蚯蚓一樣佈滿青筋、紅筋,目露兇光,揹着一杆步槍。我估計它是當年這裡被剿滅的土匪,努力算計着出來時如何搞定它,讓它放下吊橋。
過了吊橋,進入懸崖上的一個山洞,在洞中又走了四、五百米,突然出現一個大廳,從陳設來看,沒有建立多久,無非二十年光景。大廳內站立着十幾支鬼,五個男鬼的裝束和守吊橋的鬼差不多,揹着步槍;四個男鬼腰挎短槍,應該是衛士;四個女鬼着青布碎花衣服、戴着青布碎花頭巾,端着盤子伺立着,盤中有酒壺、酒杯、茶壺、茶杯,應該是丫鬟。大廳正中的青石板大椅上,躺着一個肥頭大耳的鬼,它面朝裡面,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應該是這裡的頭領,姑且叫他頭領鬼。
缺胸鬼輕輕推搡着石椅上的頭領,輕輕喊:師傅,師傅。
頭領鬼突然醒過來,看着面前的缺胸鬼,睡眼朦朧地說:搞定了,小的們,拿酒來,我要爲兩位肱骨大臣慶功!
頭領鬼一頭長髮,滿臉橫肉,絡腮鬍子,目光炯炯有神,滿身青布衣服,腰間紮了一條紅布帶,青筋暴突的額頭上捆了一圈紅布條,八、九百歲,給我的感覺是山大王或者土匪頭子。
缺胸立即下跪,缺腦鬼也跟着跪下,異口同聲說:師傅,慶功酒免了吧,小的該死,我們沒有完成任務。
頭領鬼立即發怒:這麼簡單的工作,你們出去了兩天,怎麼就沒有完成?
缺胸鬼說:我們到桂四孃家以後,讓三兒化妝成她的兒子,本來已經將這老女人引到山坡上,正在砍殺,不料這桂四娘好像有一股天生的潛質,我們追了好半天,嚇得她屁滾尿流,不斷慘叫,但我們的刀鋒始終差她那麼一丁點。我們正在努力之際,桂四孃的兒子和一個女的突然回來了,她那兒子渾身上下有一股莫名的力道,我們被逼得不斷後退,桂四孃的魂魄也迅速歸位。誅殺桂四娘不成後,我倆帶着三兒到了李白犬家,將他的兒媳婦和肚子中的孫兒全部殺死了。
頭領鬼說:你們雖然沒有誅殺桂四娘,但還是誅殺了一個要犯,讓李白犬斷子絕孫,功莫大焉,該喝酒慶祝。
缺胸鬼說:師傅,慶功酒緩一緩,小的我還有要事稟報。
頭領鬼說:講。
缺胸鬼說:昨晚我們到亂葬崗準備餵養罈子裡的六個小字輩,給它們安排哥子,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手剛剛碰到罈子,就像被刀刺一樣,至今還是麻木的。用鋤頭挖罈子邊的泥土,手也像刀刺一樣。師傅,都怪小的平時不認真跟你學習,辜負師傅厚望,請恕罪。
頭領鬼說:奇怪,除了我們師徒三十二人,沒有人知道我們住在這裡,沒有人知道我們布的局,“鍾馗堂”那幾個老不死的法力再深厚,也不至於看得穿這裡。師傅我慢慢斟酌一下,到底值怎麼一回事。徒兒們,堅定信心,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屆時各位都是肱骨大臣。
我靠,一個蔫吧老頭帶着三十二個鬼怪要造反不成?三張紙畫個鼻子——好大的口氣。
突然,又有六支凶神惡煞、土匪打扮的鬼走進大廳,下跪報告:師傅,今晚川河蓋變了天,每家每戶都有金剛守衛,我們進不了屋,無法完成誅殺任務,請師傅定奪。
頭領鬼一掌拍在椅子上,目露兇光,取出四張符紙交給四個鬼,說:一定是“鍾馗堂”那些老不死的出馬了,或者耕二娃那小子在使什麼壞,你們馬上出發,巡視各甲的工作情況,通知它們啓動第二方案,只准成功,不準失敗。
頭領鬼雙眼的兇光一掃而過,我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突然感覺那目光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