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題記:《天師秘笈》曰:巫教有詭,曰屍饕伏端洞局,惑厲鬼附厲獸之體,符咒佐之,磨礪九歲,渾然一體,功力無窮,曰屍饕。自體不繁,劫男掠女衍後。符曰……;咒曰……;破解之法爲……
地區偵緝處指定黔州偵緝局管轄、主辦仇萬仞案件,由羅隊長帶着我和李梅,押解仇萬仞到石洲指認掘墳盜屍現場,製作現場指認現場筆錄。我們耗時一個星期,終於將現場指認完畢。
江處長接到報告後,說:“二娃,這段時間你和李梅跨省作戰,長途奔襲,特別是你連婚假都沒有休。我很內疚,已經和宋局長、孫副局長、羅隊長商量好了,給你們各放十天假,回家看望一下久別的父母,辦理一下這幾個月沒有辦的事。”
我竭力剋制內心的歡喜,假裝禮貌地說:“江處長,我已經習慣了連續作戰,沒有案子偵辦還不習慣,休假就算了吧,空了再說。”
江處長說:“偵緝人員要習慣有空就休假,我們很難等到沒有案子那一天。國家偵緝部和鐵道部協商了,你們把仇萬仞在石洲的案子查清後,移交明昆鐵路偵緝處一併管轄。你休假結束後,地區偵緝處將授予你二等功、李梅三等功。頒獎典禮一結束,你和李梅帶領特警,將仇萬仞押解回明昆,這個任務比破吸血鬼案件更加艱難。”
功名利祿我看得異常平淡,但我對家庭看得很重,早就想回老家一趟了,一來帶魯瑤瑤看望父母,二來向師傅稟報“陰司鎮”的情況,立即十分謙虛地說:“感謝處長對我們高看一眼、厚愛三分,我們一定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掛斷電話,我立即歡呼、跳躍起來,似乎已經回到了父母和師傅身邊,辦公室的同事都認爲我瘋了。
李梅在一旁撅着櫻桃小嘴,唉聲嘆氣,悶悶不樂。
我急忙問:“老婆,怎麼了?”
李梅白了我一眼,說:“我父母都外出休假了,要半個多月纔回來。我在想,這十天我到什麼地方去?”
我說:“要不,和我一起到川河蓋玩幾天,靜靜心、洗洗肺?”
李梅說:“好吧,你在地心鬼窟不是答應柳樹精,要給她在你們老家即將枯死的原身培土、澆水、施肥嗎?我可以給你幫忙啊,順便見識見識你怎麼給鬼怪還願。”
我說:“你不提醒我真還差點忘了,柳樹精對摧毀六福攝魂局做出了一定貢獻,答應鬼魂的事必須兌現,我們就一起去吧。”
李梅說:“瑤瑤一起回去嗎?”
我說:“她帶着己母手下到魯王府,魯王已經把他們的腦袋全部複合了,休假結束後,她將和我們一起押解仇萬仞返回明昆。我們結婚後,瑤瑤還一直沒有拜見公婆,這次必須將她帶回去,走走程序,走走程序而已。”
李梅說:看你說的,好像我要和她爭位置一樣。不過,你是應該帶她回去會見公婆、拜見祖宗了。
次日一早,羅隊長讓許華二開車送我和李梅回黑河。中午十分,我們就到了黑河鎮上。
黑河鎮是六個鄉鎮結合部的中心集鎮,那天正好黑河趕集,附近鄉鎮大約有上萬村民趕來交易農副產品、採購生產生活物資,街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除了穿者打扮、隨身行李與都市人有差別以外,一點不比大都市遜色。
農村趕集既是一個物資交易的平臺,也是一個信息交流載體,人們或蹲在街邊,或坐在背篼籮筐上,或圍着破舊的酒桌,互相傳遞南來北往的信息,或神神秘秘,或放聲大笑,或互相挖苦。
在一個兩條板凳、一塊木板搭成的地攤酒館上,一個缺了門牙的老頭一手端着滿滿一碗“苞谷燒”, 扯開高音喇叭一樣嗓門,長嘆一聲,說:“鍾馗堂的端公這十幾年死得差不多了,聽說前不久又死了一個,現在就剩下五、六個孤老頭了,它們活命都難,那有心思鑽研端術。可惜這端公手藝,看着看着就失傳了,今後誅鬼抓怪不知找誰?”
看來,這些老頭談論的與端公或者“鍾馗堂”有關的話題。但是,我聽他咒我師傅或師叔死了,真想大罵一聲“你他們的的老不死的龜兒才死了呢”。不過,人家年事已高,又是對端公和“鍾馗堂”前景擔憂之話,我就沒有深究,轉身離開。
我不相信師傅或某個師叔羽化了,因爲師叔羽化後,“鍾馗堂”和我父母一定要通知我回去奔喪,這條消息多半是謠言,我和李梅難得繼續聽這些人天南地北地神侃,轉身走向川河蓋。
半年不見,娘和老漢比以前蒼老多了,看到我又帶了他們心儀的女孩回家,高興得立即放下手中的農活,將家中所有的瓜子、花生、糖果等零食都拿出來,生怕怠慢了這個準“兒媳婦”。
待娘和老漢停當後,我說:“爸,媽,我剛纔在鎮上聽說鍾馗堂有人去世了,是不是真的?”
爸說:“兩個月前,你的了心師叔羽化了,就葬在水庫尾部。現在,政府已經將鍾馗堂建成養老院,每月撥付一定柴米油鹽給你的師父師叔。還好,養老院只住了他們五個,沒有其他人,他們還可以研習端術。”
聽說了心師叔真的羽化了,我當即差點哭出來,立即責怪他們,說:“你們爲什麼不通知我呢?”
爸說:“我準備到鎮上給你打電話,但你師傅派人告訴我,說你的生辰八字絕對不能面見心師叔的遺體,還說你正在辦大案,不能驚擾你。”
我說:“我馬上去鍾馗堂看望師傅,祭奠師叔。”
爸和媽異口同聲地說:“孩子,你是他們養大的,在那裡完成了學業,沒有送他最後一程,該去給師叔磕頭、燒紙了。竈頂上早就給你準備了香燭紙禮,糧倉中有鐵銃,碗櫃中有煮好的刀頭,快去吧。”
我提着祭禮,帶着李梅、許華二、魯瑤瑤和皮皮、呦呦,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到“鍾馗堂”,師傅和另外五個師叔正盤座在蒲團上修煉,明顯蒼老多了。
我立即哭着給師傅師叔行跪叩大禮,說:“師傅,師叔,徒兒來看望你們了。”
師傅睜開眼睛,說:“二娃,南疆之行終於結束了!”
我說:“師傅,我到南疆去了,誅滅了那裡的吸血鬼,破獲了向掌官和吸血鬼聯手製造的爆炸列車案、顛覆列車案。”
師傅說:“你此舉於端門於生靈功莫大焉,但你到南鬼都去沒有?”
我說:“我本想到南鬼都走一遭,但抓捕嫌疑人比較順利,就沒有去。”
師傅說:“那邊已經勾了你的生死簿,該去的必須要去,今天不去明天要去,明天不去後天要去,這件事只有你自己去了結。”
我說:“師傅,也不忙這麼幾天,我休假結束後,要將吸血人仇萬仞送回明昆,我想這就去祭奠了心師叔。”
師傅說:“了心師叔葬在川河水庫尾部,和祖師在一起了。你的生辰八字不適宜面見他的遺體,更不能送葬,我就沒有通知你回來。現在,你可以到師叔的墳前祭奠。今年臘月初八,鍾馗堂要給了心立碑、修墳,你可以孝子身份主持。去吧修墳典禮。現在,你先去祭奠了心師叔,再回鍾馗堂聊聊。”
天地萬物都是處在相生相剋的狀態中,如果只是存在單一的關係的話,那事物的發展就不會長久,而八字中的相生相剋又存在非常複雜的關係。沒有想到,學了這麼多年的生辰八字相生相剋,居然落到自己頭上!
按照端門安葬傳承,如果父子之間、父女之間的生辰八字、屬相在葬期上出現嚴重衝突,對亡者和生者都不利,亡者投胎轉世送到影響,生者身體健康、家庭境遇將受波折。我們土家苗寨親人去世後,端公要根據亡者的生辰八字選擇下葬的黃道吉日和風水寶地。送葬的時候,有身孕、來月經的女人不能送葬,八字、屬相與亡魂相剋也不能送葬,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哪怕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必須要一個孝男送葬時,就由孫子或者侄兒、侄孫代替。
我跑到川河水庫尾部時,看到荒草幾乎掩蓋了祖師的墳墓,似乎二十多年前王天貴、張二妮引發的那場血戰的硝煙還沒有散盡。
遙想當年,祖師的墳墓前香火幾乎每日不斷。這些年端術登不了大雅之堂,祭奠的道路和祖師的墳墓都被荒草覆蓋了,一股淒涼之感頓時油然而生。我一語不發地走到一堆長了稀稀拉拉小草的新墳前,土堆前插了一塊木板,書寫着“鍾馗堂了心之墓”。
看到師叔墳墓的第一眼,我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我小時候了心師叔像照顧自己的嬰兒一樣將我哄睡,將我放到鋪上;我不會背的咒語、不會畫的符,他總是不厭其煩、手把手地教;在生活物資異常緊張的當年,他總是將碗中的米飯往我碗裡扒,自己吃難以下嚥的紅苕、洋芋、苞谷……
想着想着,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跪在墓前,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哭着說:“師叔,徒兒來看你了!你對耕兒的關愛我歷歷在目,沒齒不忘。耕兒虎年虎月虎日虎時的八字與你的葬期和八字嚴重衝突,師傅沒有通知我給你送葬。今年臘月初八日我爲你立碑修墳,以孝子的身份主持大禮,你放心去吧,祝你老人家在黃泉路上一路走好。”
我將刀頭放在墳前,點燃了冥幣,用冥幣之火點燃三炷香,插在刀頭上。然後,我點燃三響鐵銃,跪在地上,再次恭恭敬敬地給師傅叩了三個響頭。
“轟、轟、轟”三聲鐵銃響過,伴隨着裊裊上升的香燭紙禮青煙,我彷彿看着了心師叔慈祥地笑着,慢慢走向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