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看看這兒。”欒道英指着瘤體遠端說道:“這裡與腦組織表面的靜脈有溝通,血液會迴流過去,畸形得十分明顯了。”
“動、靜脈都有畸形。”樑主任嘆了口氣:“侯主任,這臺手術,難度是相當的大啊!”
不止手術難度大,事前的方案設計,流程安排,都得更加謹慎仔細,一點都不能出差子。
侯波先前心中對於陶樂的那點期待,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現在他只希望,秦風說的關顱成功,孩子體徵平穩一事,是真的。
只要能夠做到這一點,想來無論是欒道英還是別人,應該都不會再有疑義。
相反,要是貿然出手,就算當時成功收場,預後也可以想見能差成什麼樣。
侯波的心頭,就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連氣都喘不勻了。
視頻繼續向下播放,很快,衆人就都坐不住了。
欒道英本來沒有認真看下去,他一直在腦中構想着該如何處理。
太棘手了,如果動、靜脈沒有畸形得這樣厲害,那還有幾種方案選擇,可現在,似乎就只剩下切除這一種選擇了。
涉及到這種腦部血管的切除,不僅前期的計劃要做得極精細縝密,而且術中的鑑別並不容易。
動、靜脈血有時是混淆的,而且血管壁的缺陷也會幫着掩飾這一點,光是準確地辨別出來,也很有難度。
這種難度,對他們這樣的專家來說,自然有辦法分離,但眼下主刀的可是那個陶樂,神外領域的新兵。
有天賦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哪怕是絕頂聰明呢,也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走,斷沒有誰能生而知之,不學而成。
所以這會兒他和侯波的想法就不謀而合了。止了血,關了顱,就算是成功了,其他的還是寧缺勿濫的好。
但大屏幕上的陶樂,卻沒有按他們的意志做下去。
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用驚人的速度,用雙極電凝攝將畸形血管團的血流一一離斷。
她的動作太快了,在座的專家剛看明白她在做什麼,就已經見到她換過了組織剪,三下五除二地,將一大團血管組織剪了下來,扔進了托盤中。
侯波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在嗡嗡地作響,整個人都暈叨叨地,不知身在何方。
他迷茫地向旁邊看去,見到其他人也是一臉的震驚。
“簡直是胡鬧!”欒道英的鐵色變得鐵青:“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麼大膽,隨隨便便地對待顱腦血管的!”
“就算切除的判斷是對的,也不能這麼切啊!”
“這可是大腦中的血管組織啊,不是地上生出的野草!”
侯波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到底還是沒張嘴。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爲陶樂辯護了。這麼快的速度,喀喀喀地剪下一大團,要說是深思熟慮,剪得精準無誤,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小陶,先前可不是這樣的性格啊?
“太虎了。”常主任也不悅地評價道。
他的話不多,卻切中了大家的心思。
在神外這個領域,得到這種評價的人,也就意味着根本就不適合上手術。
馬虎大意,大大咧咧,魯莽直率——都是神經外科敬謝不敏的性格。
就算這位小陶大夫在中醫界怎麼出色也好,神外醫學界的大門,就基本上爲她關上了。
就在這時候,小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了,十幾個人走了進來。
爲首的是華國醫學會理事,也是神經外科分會會長郝軍。
在他身側,還有其他幾位國內神外醫學界的權威專家,比如京市三院的樂主任,海市一院的方主任。
不止如此,本次大會特邀的嘉賓,國際神外聯合會的理事,來自R國頂級醫療研究機構的湯尼醫生,也興致勃勃地跟了進來。
一進大門,郝軍看了一眼大屏幕,又看了看因爲驚愕而立時站起來的人們,笑了起來:
“好啊,老欒,老侯,你們還真是揹着我們,在大會之外,私下裡交流自家案例了?”
欒道英瞟一眼走在最後的古甲第,然後苦笑道:“郝會長,您誤會我們了。其實就是老侯他遇到了一點麻煩,請我們幫他參詳一下。”
他毫不猶豫地將具體情況做了微調,順便把球拋回到侯波的懷裡。
後者迎上衆人玩味的目光,只好接口道:“真是這麼回事,霍靖今天在手術中忽然倒下了,可巧我們那就沒有替代的人”
“行了。情況我們也大概都瞭解了。”郝軍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既然說要參詳,那咱們就一起看看唄,反正那邊交流的案例,我們之前也都審過了,沒什麼新意。”
“倒是這個特大動脈瘤的幼兒,大家都挺感興趣。”他說:“而且我聽說,主刀的還是周國手的女弟子,咱們醫學會新進的名譽會員陶樂?”
侯波心裡再不樂意,也擋不住眼前這些人。
他認真地看了一眼古甲第,把這個沒事撮灰揚沙子的傢伙,恨到了骨頭裡。
雲市一院神外科,在全國本就算不得出名,只不過靠自己硬撐着罷了,這事他心知肚明。
就算今天的事傳出去,明眼人也怪不到他頭上,只是可惜了陶樂。
剛剛晉爲名譽會員,就遇上這種事。
當着外國專家和這麼多神外專家的面,他先前那點算計就有點拿不出手。
堂堂醫學會的名譽會員,要是上臺就做了個止血與關顱,沒有其他過人的表現,肯定會被人詬病。
也怪他,對於這事想得不周全,沒從一開始就強硬拒絕,否則哪裡有眼前的事。
會議室雖然小,但裝下二十來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侯波對前面做了個簡要說明,視頻就從陶樂上手止血開始放,很快就到了剛纔他們看到的,切除畸形血管組織那一部分。
會議室裡的一衆專家,也同剛纔的幾個人一樣,緊緊地鎖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玩意兒啊!”當下便有人低聲嘀咕道。
“別說是顱內手術,就是切個闌尾,也沒有這麼快的。”
郝軍沒有說話,只是面色凝重,十分不好看。
“停!”京市三院的樂主任高聲叫道:“倒回去倒回去,慢慢地放,一楨一楨地放!”
這個方法很有效,會議室中的人,總算能看清了陶樂的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