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日。
不日,臨近黃昏,日頭終於稍稍褪去毒氣。
荊詞和楊薇娍一同走在花園裡,悠閒自在。
“咱們去亭子裡坐會兒吧。”
“好啊。芳年,順便那些冰鎮蒸梨來,夏天吃那東西最解暑了。”
一個轉角,二人正欲入亭內,只見亭內已有一身影,坐在桌子前,支着腦袋,神色頗爲抑鬱。
“這不是……婼姨娘嗎?”二人對視一眼,步入亭內。
婼姨娘見着來人,連忙起身。
荊詞和楊薇娍雙雙福身,婼姨娘亦福身還禮。
“婼姨娘神色不甚好,可是哪裡不舒服?”楊薇娍道。
“沒、沒有,”婼姨娘理了理髮絲,“多謝三娘關心。不打擾三娘、四娘,我先回去了。”爾後轉身走向亭外走去。
荊詞回頭,看着走出亭外的身影,若有所思,不一會兒,徑直追了出去。
“婼姨娘請留步。”
婼姨娘聞聲,止步回眸,“四娘還有何事?”
荊詞淡笑,“婼姨娘不妨向祖母請求,道願意回去父親身邊貼身伺候……”
“四娘說的什麼話。”婼姨娘聞言打斷她,未等荊詞把話說完。
“婼姨娘請聽荊詞把話說完,如此行事是爲了討好祖母,依照長姐的性子,你對她並無用處,她斷然不會護你周全。”
婼姨娘譏笑,一臉嘲諷,“依四孃的意思,討好老太太,老太太就會護我周全?”
“不會,”荊詞如實道:“不過,她疼惜她兒子,看在她兒子的份上,她最多讓你受些委屈,不至於棄你不顧。”
婼姨娘福了福身,面無表情,“多謝四娘關心,但四娘管得未免也太寬了,告辭。”她說完,毫不猶豫快速離開。
“你瞧,她根本不領情。”楊薇娍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荊詞身後。
荊詞一笑了之,“一個異域女子,千里迢迢嫁來長安,倒也不容易。”
“卻不知比平康坊的胡妓幸運多少倍。”楊薇娍亦無謂一笑。
荊詞不禁驚呼,“三姐竟然也知道平康坊?”
楊薇娍笑着摁了恩她的小腦袋,“你三姐我是足不出戶,不是生活在窮鄉僻壤。”
二人攜手走回涼亭內,繼續天南地北地扯着。
“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
“我呀……”
…………
未過幾日,楊府突然發生一件出人意料之事,致使衆人不約而同聚集到了莞院。
座上的楊壽雁正襟危坐,神色嚴肅。下邊一衆姨娘神情舒緩,頗爲看好戲的意味。中間跪着一名女子,面容掛着淚痕,深邃美麗的眼眸噙着淚,可憐兮兮。
跪着的女子正是前幾日荊詞在花園遇到的婼姨娘。
婼姨娘還不到三十歲,面容本就比其他姨娘年輕、肌膚飽滿細膩,如今這一哭,更是楚楚動人。可惜這一副美麗的異域長相,在侯門大家的眼裡,是十足十的狐媚相。
“雲姨娘可知婼姨娘犯了什麼事?長姐爲何要把她賣了?”荊詞悄聲問旁邊慢悠悠嗑着瓜子的雲姨娘。
“四娘說什麼呢,”雲姨娘嗔怪,“哪是大娘子要賣她?是她自己命賤,不知怎的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僱主找上門來了,要拿她抵債。”
“大娘子看在我伺候阿郎那麼多年的份上,您幫幫我吧,我是阿郎的女人,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跪在地上的婼姨娘一邊啜泣一邊苦苦哀求。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說你也不看看自己得罪的是誰?那可是一個無底洞。”楊壽雁一本正經,絲毫不爲其所動。
“我知道……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那可是我的親妹妹啊,我妹妹命苦,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宗家生吞活剝了……嗚嗚嗚……”
“哎呀,我說婼娘啊,自己闖的禍自己擺平吧,今時不同往日了,你以爲你現在還是那個備受阿郎疼愛的寵妾嗎?”禾娘扇着扇子,不痛不癢奉勸到。
“就是啊,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攤上這麼個妹妹。”
婼姨娘正心急如焚,一旁的人還不住地說風涼話,她驀地撇頭盯着座位上的姨娘們,反脣相譏,“相識一場,各位即便不幫我,又何苦煽風點火?”
“哎,你——”
“真是瘋狗亂咬人……”
座上的姨娘們紛紛搖頭,滿臉的無奈。
荊詞懶得將戲看下去,站起來朝楊壽雁福了福身,“荊詞告退。”繼而轉身走向門口,剛要踏出門……
“四娘——”
跪在地上的婼娘突然大聲叫道,她拽了拽手心,無論如何也要試一次。
荊詞聞聲停下步子。
“請四娘幫幫我吧!您好歹叫我一聲姨娘,難不成真想看我被賣到平康坊嗎?再怎麼說我也是阿郎的女人啊。”婼姨娘寄希望於荊詞,眼巴巴望着她。
“婼姨娘你這……”荊詞頗爲難爲情,“你若得罪的真的是宗家,我如何幫得了你?我不過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
“四娘,不管如何,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瞧着眼下女子的可憐模樣,好一會兒,荊詞終於輕嘆,“我雖與婼姨娘你無任何交情,但說到底,你是父親的女人,是咱們楊府的姨娘。楊府本來子嗣就不旺,若楊家人再不團結,恐怕到最後誰也不能獨善其身。自我應下是楊府繼承人的那一刻起,楊家任何一個人的事,就是楊家事。”
“好一個楊家事!”座上的楊壽雁突然出聲,“既然如此,四娘就看下如何幫婼娘吧。”
荊詞福了福身,爾後再次看向婼姨娘,上前將其扶起來,和顏悅色地道:“我雖然力量薄弱,但定會盡力而爲。”
座位上的幾個姨娘皆訝異,誰也沒料到這個四娘會出來插一腳。一直以來,府裡幾位娘子向來不是高高在上麼?什麼時候把她們這些姨娘放在眼裡了?
“無論如何,婼娘在此先謝過四娘了。”婼姨娘對荊詞福了福身,她死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開口幫她。
“婼姨娘先回去休息吧,我一想到辦法會讓芳年告知你。”
…………
此事來得太快,讓荊詞沒有絲毫準備,但是她清楚,這絕對是當前最好的機會,向楊府衆人證明她的能力的機會,同時也是招攬人心的好時機。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