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壽雁善於隱匿情緒,憤怒、不甘全部被掩於眼底。
“你們聊,雁兒先告退。”她淡淡笑道,爾後利落地福身離開。
轉身的剎那,嘴角的笑轉變得冰冷鋒利,苦寒徹骨。
荊詞和觀國公並非感受不到她的情緒。
觀國公瞟了眼楊壽雁離開的背影,笑容無關痛癢,“她得有多不甘心啊。”
“輸贏之間,落差自然大。”
“太有野心,不好。”
荊詞和觀國公之間顯然已達成了某種協議,且皆因着楊壽雁。
莞院。
丫鬟們做事輕手輕腳,餘囍姐姐交代了,主子今日心情不悅,小心莫要自尋死路。
屋內,阿魯和餘囍靜靜候在一旁,隨時等候吩咐。
楊壽雁盤腿坐在座榻上,雙拳緊握,一言不發。那丫頭的行事速度着實出人意料,如今,她已然給她造成了威脅。楊壽雁看着她耍猴戲般折騰了幾個月,原本以爲她掀不起什麼風浪,就此挫敗,怎知她竟然越過楊府拉扯觀國公。
“阿魯。”良久,楊壽雁終於張了張嘴,冷聲道。
“老奴在。”一旁靜默的婆子出聲。
“依你看……如今還有誰能壓制觀國公?”
“觀國公雖說是嫡系,但按輩分來說,與您不過是平輩……”
“父親?”一抹亮光在楊壽雁眼中閃現,
阿魯點頭,聰慧如主子,一說就透。
楊壽雁神色終於柔了些,父親是一直支持她的人,如若父親能康復……莫說康復,就是能開口說話,形勢都會大幅逆轉。
“去把長安有名的醫師全給我請來,挨個問診。”
“老奴遵命。”
楊知慶年紀大了,臥病已有一年多,豈會那麼容易醫治好?
一連幾日,楊府門外車馬成羣,皆是登門問診自稱“神醫大家”之人,然而楊知慶的病絲毫沒有好轉,反而因爲吃藥過多過雜,面色隱隱泛青。
老太太見狀終於怒了,說到底是她的獨子,豈能讓楊壽雁這般折騰。在老太太大手一揮之後,所謂的神醫大家全被趕了出去,楊府從此緊閉府門,不再接郎中。
筎院。
嬉笑聲在屋內迴盪,孩子牙牙學語,丫鬟們被可愛乖巧的人兒逗得歡笑不已。
“姨、姨,來,叫姨。”
荊詞捧着剛滿週歲不久的望兮,耐心教她說話。
“娘……娘……”
小望兮倔強,出口的偏偏是娘。
惹得衆人嘻嘻笑,都說望兮把荊詞當娘了。
“四娘也太冤了,還沒成親呢,就被你叫娘。”芳年伸出指頭逗着望兮肥嘟嘟的小臉蛋。
荊詞愛這個孩子愛得緊,充滿愛意目不轉睛地含視着她,“我看我是掙了,白白有了個漂亮伶俐的女兒。”
望兮的眼睛圓滾滾,柔亮寧和,望着嘻嘻笑的衆人,有些不明所以。
“嘻嘻,說你呢……”
“望兮小娘子就是遭人疼,週歲收的禮物都快塞滿屋子了。”
“當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咱們四娘養着她,姨娘們都是衝四孃的面子呢。”
“那是自然。”
此時一丫鬟從屋外走進來,“四娘,阿琪嬤嬤來了。”
“讓她進來吧。”荊詞笑意滿滿地看着懷裡的望兮道。
不一會兒,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四娘安好。”
“阿琪嬤嬤不必多禮。”
婆子阿琪的目光不覺放到望兮身上,“望兮小娘子又大了些。”
“小孩子長得快。”荊詞把孩子抱給蕊兒。
蕊兒接過望兮,與兩個奶孃福身往外走去。
“娘……娘……”被蕊兒抱在懷裡的小望兮揮舞着小手,牙牙學語。
荊詞笑着道:“嬤嬤請坐。青女,斟茶。”
“謝四娘。”阿琪婆子遂在客座坐下,“望兮小娘子同四娘真親近,幸好,是在筎院養,在旁的院子養只怕會遭人利用。”
“望兮是二姐臨終所託,我說什麼也要護她。”
“太子妃聰明,高瞻遠矚。”阿琪婆子點點頭,“老奴此番前來,有東西給四娘。”
阿琪婆子把一個錦盒遞給芳年,芳年接過來呈給荊詞。
此錦盒頗爲陳舊,應該有些年頭了。荊詞緩緩將其打開,一枚光滑精緻的玉石印章出現在眼前,“這是……”
“此乃阿郎的玉印。大娘子雖然掌控了府中所有財產、人丁,以及某些家族產業,但是能夠號令楊府門生的,只有四娘手中的這枚玉印。”阿琪神情肅穆,雙目炯炯有神。
荊詞看着眼前的玉印,說出自己的猶豫,“父親還在世,祖母擅自將此物給我,怕是不妥吧?屆時若父親或者族中人追究,只怕會惹麻煩。”
“玉印今日若不在您手上,明日定會在大娘子手中,管娘子是先下手爲強。如今只有您能與大娘子抗衡了,還請四娘莫要猶豫。”
“那好吧。”這東西的確對她很重要,眼看着楊知慶也好不了了,玉印與其落到長姐手裡,還不如握在自己手上。
“管娘說了,楊家的事您只管看着辦,楊家只要不落到大娘子手中就成。”阿琪婆子說罷起身,“老奴先告辭。”
“阿琪嬤嬤慢走。芳年,送送阿琪嬤嬤。”
…………
荊詞打量着手中的玉印,祖母這是要和長姐死磕到底啊。長姐的野心如今昭然若揭,祖母和觀國公都看不下去了,故而才輪得到她來做這個主家繼承人。
…………
這個冬天過得很快,大約是荊詞忙於手中諸事,幾番奔走之間便溜走了。
轉眼已是二月,春風屢屢襲來的時節。楊府後花園的花草樹木發了芽,萬物復甦。
二月初二,聖上招年輕的王爺、公主、近臣,以及一些國公家眷入宮,道一同欣賞春色。近來聖上游手好閒,擺酒設宴找樂子已習以爲常,據說前些日子還讓宮女和太監拔河,自個兒在一旁手舞足蹈。
年已過,李隆基上個月已赴潞州,李隆範因着生母病重,故而還在留在長安。此次宮中賞春,李隆範受邀在列。
楊壽雁作爲鄭國公嫡女,曾經的公主伴讀,亦被邀請,不過她如今正忙着如何奪權,哪有心思陪人玩樂,故而把荊詞推出去了。
荊詞倒是無所謂,去就去唄,說不定能見到崔琞,距離上一次見面已有半個月了。懷着這種憧憬,荊詞帶着青女與芳年,喜滋滋地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