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怔怔地盯着崔琞,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崔郎,你可知自己是中流砥柱……”
崔琞打斷他,“放心,不會誤事。”
李隆基抿了抿脣,點點頭,不再言語。
“趙娘、趙娘,使不得……”
隨着丫鬟驚慌的聲音,一個美豔的女子婀娜多姿走了過來,笑得甚是嫵媚,絲毫不理會身後苦苦哀求的丫鬟。
“妾身見過各位,郎君、娘子安好——”女子笑着福身,一雙眼睛飛揚,妖豔多姿。
荊詞認得她,會過幾次面的李隆基寵妾,趙娘。
“你怎麼來了?”李隆基語氣不甚好,冷眼盯着她。
趙娘見他此般神色,嬌媚的笑容不禁訕訕,“妾身……聽聞府裡來了貴客,有郎君和娘子,故此……妾身想……”
“下去!”
話音剛停,一道身影慌忙走了進來,福身道:“王爺恕罪,都怪妾身,方纔冒犯了姐姐,姐姐賭氣纔過來。”
“之語?”荊詞出口。
李隆基輕嘆了一口氣,起身上前,親自把錢之語扶起來,神色柔和下來,“我記得你和楊四娘在長安時便交好吧?”
“是啊,許久沒見荊詞了。”錢之語輕笑。
李隆基頓了頓,把她牽到自己的席位上,一同坐下,“你們難得一見,今日便好好敘敘。”
趙娘仍舊杵在中間,手裡呈着一壺酒,進退不是,頗爲尷尬。
李隆基瞟了她一眼,淡聲道:“你也坐吧。”
“是。”她自知此刻李隆基不待見她,謹慎地走到席末坐下,臉色極差。
亭內沒有丫鬟,斟茶倒酒都得親力親爲。
李隆基利落地倒了一杯酒,端到錢之語面前,“春日料峭,飲酒暖身。”
身旁的錢之語趕忙雙手接過,笑意繾綣,“多謝王爺。”
“唔——”他搖了搖頭,含視着眼前的嬌人,“叫三郎。”
“三、三郎。”錢之語吞吞吐吐地叫出,驀地不好意思地埋下頭。
“我說二位,在我們面前顯擺,不好吧?”崔琞道。
李隆基哈哈笑了出來,舉起酒杯道,“來,喝酒——”
不知不覺,天上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亭外沙沙作響。春雨泥土,美酒佳餚,亭內幾人興致正高,美酒醇厚,眉開眼笑,喝得頗爲舒展。
荊詞酒量好,幾杯酒下肚,依舊面不改色,同大家言笑晏晏。正座上附在李隆基身邊的錢之語則不同,紅暈早浮上了兩腮,醉意顯然。
“一年沒見,之語的酒量越來越差了。”
錢之語笑道,“春日易疲倦,喝起酒來也愈發易醉人。”
李隆基低頭看了眼她,神色柔和,“你這般不勝酒力,要不要回去歇會兒?”
她點了點頭,“也好。”
荊詞當即利落地起身,“雨天路滑,我陪之語回去。”
德鳳亭置於小山坡的頂上,下到平地要經過二十多級石階。荊詞會武功,下這種石階根本不費事,錢之語被丫鬟們攙扶着,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個腳印往下走。
好一會兒,她們終於平安落地。
“你的襦裙髒了,我陪你回去換吧。”荊詞低頭看了眼錢之語的襦裙,裙襬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泥雨。
“不礙事,我們在園子裡坐會兒吧。”她歪頭笑嘻嘻地看着她。
“哎,你素來可是最愛乾淨的。”
倆人正走向碧池中的涼亭,後面傳來一道動人的聲音。
“兩位好興致啊——”
她們驀地止住腳步,皆聽出了是誰的聲音。錢之語悄悄扯了扯荊詞,二人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身後之人哪甘心,大步走了過來,沒幾步就繞到了她們身前,衝她們嚷到,“你們耳聾麼?”
錢之語瞟了眼身前頤指氣使的趙娘,無關痛癢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沒聽見。”
趙娘揚頭盯着她,眼神銳利,“錢妹妹,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啊,我本以爲你只是出自深閨的花瓶,想不到……這般鋒芒不露、口蜜腹劍。”
“我還得感謝姐姐,這都是拜你所賜呢。”錢之語輕笑,面容看不出絲毫不悅。
“你——”趙娘頗爲惱怒,她如此氣惱,這個賤人竟然不痛不癢,還對她笑嘻嘻。
“我本不喜與人爭鬥,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錢之語雖淡笑着,語氣卻冷極。
趙娘驀地大怒,在整個王府還沒有人這麼對她說話,眼前的賤人這副嘴臉真噁心人,掄起巴掌欲朝她臉色甩去……
豈料,巴掌被錢之語穩穩接住,四目對視,針尖對麥芒,仿若能生出火光。
“哼,我真後悔當初沒毒死你。”趙娘滿臉通紅,一張精緻的面容被氣得不禁發顫。
“兩位姨娘在幹嗎?”
不知何時,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突然出現在她們眼前,仰頭好奇地望着掐架的二人,聲音稚嫩可人,“難不成你們在打架嘛?”
趙娘見着伶俐的孩子,趕緊掙脫掉錢之語的手,盯着孩子道:“謙兒,你怎麼在這?”
“您說去給父王送酒,去了好久都沒回來,謙兒想來看看。”此乃李隆基次子李嗣謙,雖然只有三四歲,說話卻甚是老成懂事。孩子抿了抿脣,轉頭看了眼錢之語和荊詞,作揖行禮,奶聲奶氣地道:“錢姨娘安好……這位娘子安好……”
趙娘見親生兒子如此,冷哼了一聲,她怎麼生了個傻子,看不出自己的生母與她們針鋒相對嗎?
錢之語和荊詞朝他點了點頭,錢之語語氣淡淡,“起來吧。”
這個孩子怎麼可能傻,他早察覺到了自己生母和錢之語之間的不對勁,一本正經地道:“請二位姨娘不要吵架,父王說過,家和萬事興,一家人要其樂融融。”
一個幾歲的孩子說出此番話,其生母和錢之語縱使再不悅,也漸漸消散了怒氣。
錢之語挽着荊詞的手,轉身朝迴廊的方向走去。趙娘則蹲下抱起自己的兒子,神色皆是關切,開始噓寒問暖。
“那孩子是她生的?”荊詞問。
“是啊,老天無眼,趙娘那種人竟然能生出這麼伶俐聰慧的孩子。”
荊詞握了握她的手,方纔倆人對峙的場面有多麼犀利,她都看在眼裡,“能把齷齪心思宣之於口,一定是蠢人,不足爲懼。”
“我被她害了一次,自然不會再任她拿捏。只是……李隆基愛極了她的孩子,我估計會母憑子貴。”
荊詞輕嘆一口氣,女子這輩子,都會陷入內宅爭鬥嗎?
她不想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