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奴婢還是伺候大娘子的時候,記得那是則天順聖皇后長安元年,三月初三上巳節。”青女垂眸,徐徐道來。
“那日青雲郎君一直鬧着去曲江踏青,於是二娘子即當今的太子妃只好隨同青雲郎君前往,當時伺候伺候在旁的是阿魯嬤嬤和兩個小丫鬟。後來就聽說青雲郎君走丟了,阿郎派了好多人去找都沒找着,後來大娘子在許多地方都布了暗線,甚至派人一路尋到漠北和江南……可惜,仍舊音信全無。”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現在呢?還在找嗎?”
青女搖搖頭,“早就放棄了,且過了那麼多年,找回來也沒用,畢竟不是楊家的骨血,疏了。”
呵!果真是楊家能做出的事。
“青女,多謝。”荊詞由衷道。
“四娘子,奴婢……”青女看着主子,如鯁在喉。
荊詞扯了扯嘴角,“放心吧,長姐那邊你要彙報便彙報吧,我不阻止,畢竟這是你的職責。”
說罷,她轉身,朝屋外走去……
“奴婢願爲四娘隱瞞。”
終於,青女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奴婢願聽從四孃的吩咐行事,不會讓四娘陷於不義之地。”她眼巴巴看着主子,這個主子深深吸引她的,就兩個字,情義。
“謝謝你。”
一抹笑浮上荊詞的面容。
…………
屋內。
荊詞坐在座榻上,懷裡抱着滾寶,不時地撫摸它。
芳年端着一壺茶走進來,開口便問,“四娘子,怎麼樣?”
荊詞搖了搖頭,不言語。
瞧主子這反應,芳年頓時泄氣,“我就知道,青女何等深沉之人,玩心理戰術咱們根本奈何不了她……”
荊詞擡頭看着正嘀咕的芳年,沮喪着的神色漸漸垮下來,緩緩綻開點點笑意……
“哦——”芳年立刻意識到什麼,笑意瞬間浮上面容,“原來四娘您騙我……分明就搞定了,四娘真壞!”
“連你們這些小丫鬟都搞不定,我還當什麼主子。”荊詞得意地揚了揚頭。她三番五次敲打青女,既是提醒也是在觀察,她愈發覺得,若收復此人,絕對利大於弊。
青女雖較爲刻板,但一顆心裝的全是職責,若能收爲己用,定是盡職盡忠的得力助手。且她出自楊壽雁的院子,將來打探一切較爲方便。
“那她現在算四孃的人了嗎?”芳年眨巴着眼睛。
“不是,恐怕要再過一段日子。”
芳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而笑道:“奴婢覺得您現在比在潭州時更像主子了耶。”
“是嗎?”
“對呀,越來越有氣派了呢……”
荊詞笑得頗爲無奈,不知不覺中,她也在改變。時移世易,萬物都在變,何況是最善變的人。
此番,若青女能歸心,便算大收穫。
…………
楊府,珏院。
蕊兒一邊張羅桌上的菜式擺放,一邊不住打量坐在榻上看書的楊鈺沛。主子本身胃口就不好,回到楊府胃口就更差了,她只能在這菜式擺放上做點研究,好讓主子看着心情舒緩些。
搬回來楊府那麼多日,太子也不派人來接太子妃,說是讓太子妃回來住一段日子,可這段日子到底是多久啊。太子妃還懷着身孕呢,總不能讓太子妃在楊府生產吧?
楊鈺沛看着手中的書卷,不時擡頭看窗外,卻依舊沒等來什麼。
“太子妃,風大,奴婢把窗關上吧。”一旁伺候的丫鬟道。
“春風暖和,不礙事。”
蕊兒走了過來,柔聲道:“二孃儘管放心,有消息奴婢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嗯。”
“太子妃,可以用膳了。”
這不是楊鈺沛成親後第一次回楊府了。
珏院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她甚是習慣,故而初嫁到衛王府之時她動不動就往楊府跑。可是如今……她不願再多呆一刻,一顆心全留在了東宮。
如今東宮的形勢這般嚴峻,楊家不斷向朝中輸送力量,只是武三思排除異己太厲害,聖上身體日漸衰弱,許多朝政都由皇后說了算……
“二孃,來了。”蕊兒從院子裡走進來,言語間頗爲興奮。
楊鈺沛立即放下筷子,“快。”
蕊兒手裡抓着一隻信鴿,鴿子腿上綁着一個紙條,她將紙條取下,交到主子手中。
自從楊鈺沛回來楊府,不時便有一隻信鴿落腳珏院,自東宮飛來。
細細閱覽完紙條後,楊鈺沛不覺皺眉,將紙條緊拽在手心……
當日李重俊趕她回楊府的目的實則是爲了裡應外合,由她在楊府疏通,且第一時間掌握朝中各官員的動態。另外,楊府的意思亦是讓她回來做這個中間人,畢竟很多事楊府不宜直接與東宮牽連,畢竟明面裡,楊府是跟太平公主站了隊的。
“去莞院。”
“是。”
恰巧此刻,一個丫鬟匆忙走了進來,“稟太子妃,阿郎傳您過去。”
父親?楊鈺沛訝異。父親甚少宣她,自她回來後每每面見的都是長姐。
這回,是父親親自吩咐了麼。
…………
主院。
幾個丫鬟皆候在屋外,爲首的是楊壽雁的近侍阿魯、餘囍,以及楊鈺沛的貼身丫鬟蕊兒。
大門緊閉,顯然,主子們在屋內密談。
“聖上身體如何?”
楊壽雁垂首,“尚藥局密報,聖上被慢病纏身,幸而龍體底子不錯,撐上幾年不成問題。另外……安樂公主近來不停向聖上吵鬧封其皇太女,唆使她的是其夫武崇訓。”
“哼,”楊知慶嚴肅的臉上扯出一絲嘲弄,“武三思啊,武三思……”
“我還在東宮時安樂公主便來鬧過,如今更是時常去東宮撒野。”楊鈺沛語氣淡淡。
“太子近來有何動向?”楊知慶看向她。
“已與李隆基達成聯盟。”
“李隆基也不是個善茬。”
“提醒太子信人不可信十分。”
楊鈺沛點頭,“是。”
“嗯,你先回去吧。”楊知慶瞟了眼她。
“我……我想回東宮一趟。”
“作甚?”楊壽雁擡眼。
“有些事需要當面與太子接洽,另外……安撫一下東宮衆人的情緒……”
“不必了,”楊壽雁一把打斷她,“你如今的主要任務是在珏院與太子接頭,勿多生是非。”
“可是……”
“二孃,”楊壽雁盯着她,一臉嚴肅認真,“當下時局緊張,咱們萬萬不可走錯一步,知道嗎?”
“是。”她垂首,一雙柳眉早已擰作一團。
一顆歸心,當真是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