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夫人的貼身婢女?”看着眼前的婢女,楊明有些困惑。
婢女長得極爲好看,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明眸皓齒,秀色可餐。
若不是張義說了來歷,他都以爲是王異來了。
“夫人擔心少君暈船身體不適,也怕少君在北海生活不適,特遣婢子來照顧。”未等張義開口,婢女便回道。
她這一說,楊明想起先前在河東暈船之事。
“你叫什麼?”楊明接着問道。
“婢子喚做阿一。”婢女答道。
楊明聞言笑了笑,婢女一般都沒名字,都是主人隨意起一個,“一”即有“首”之意,倒是與貼身婢女的身份頗爲契合。
他最終點了點頭,算是允了。
王異有心,他拒了不合適,況且這婢女養眼,帶着也無大礙。
安排了阿一,他接着又去看牛車那邊。
今日他便要啓程去孟津,準備坐船前往北海。
“這些杜康酒小心一些,莫摔壞了。”楊明看到僕人在搬酒,叮囑道。
正當此時,楊琦的馬車也進入巷子。
今天本是休沐日,楊琦一早卻接了詔令,說是有要事要議,一大早便出去了侍中寺。
侍中寺爲劉宏專設,其職能是分化尚書檯權力,故又稱爲“審尚書事”,意爲審覈尚書檯奏事。
“子騫,你與我來趟書房。”楊琦下了馬車便開口道。
楊明頗感意外,隨楊琦進了書房,把房門關上。
“阿父今早被叫去寺中,是爲那頓丘令曹操。”楊琦開口道。
“孟德出何事了?”楊明馬上問道。
“他在頓丘草菅人命,擅自虐殺,尚書令陽球拿着十餘封上書面見天子,那曹節卻在一旁說曹操並非濫殺之人,只是懲治犯人,趙忠張讓等人皆附和,便是那橋公也爲其言,陛下最後竟不治其罪!”楊琦臉色頗爲氣憤。
楊琦的氣憤可以理解,曹節爲曹騰之孫,曹騰則爲前大長秋,與曹節等人有恩情,如今曹操仗着宦官子弟身份大開殺戒,作爲士人豈能不憤?
“我知你與那曹操爲竹馬之交,可此人出身宦官,喜濫殺無辜,當初在雒陽棒殺蹇圖,如今在頓丘又草芥人命,你要敬而遠之。”楊琦旋即告誡道。
“兒明白了。”楊明並未反駁什麼。
“你東西準備的如何了?”楊琦看到楊明這幅模樣,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話有些重,遂岔開話題道。
“都已準備妥當,只等父親回來。”
楊琦聞言調整情緒,起身帶着楊明出了書房。
自書房到門口,楊琦一路叮囑。
“如今流民四起,路上多加小心,到了便書信一封。”楊琦最後不捨道。
楊明點頭上了車。
“在外切記莫再逞強,一切以小心爲上。”楊琦又補充道。
“父親不必擔心,兒已是上過戰場之人。”楊明笑着回道。
楊琦聞言一怔,終於不再開口,揮了揮手。
楊明一行十餘輛車,浩浩蕩蕩近百人,離開閭里,朝着城東而去。
他們此行雖走水路,但東萊與雒陽相距近兩千裡,平均船速按每日七十至一百漢裡算,至少得二十日。
算上上岸後的一段陸路,少說也得近月。
這還是一路順風順水,若遇上暴雨天氣停靠,那就得月餘。
若是楊明半路再想在哪逗留一番,那就更久。
而且這次與先前楊明出征幷州全然不同,那是是爲戰事,許多事情從簡。
但此去求學,必然不能如此。
首先便是護衛十餘人,若遇上盜匪,能護住楊明安全。
那隨着這些人,包括楊明在內,便會產生許多換洗衣物。
路上換洗衣物,則需要安排婢女跟隨。
然後就是吃食問題。
黃河沿岸也不是到處有渡口,隨時有驛亭,所以乾糧必須帶足。
然而月餘時間,必然不可能只吃乾糧,畢竟這也不是行軍打仗。
所以或在船上,或在岸邊起鍋造飯。
那一要食材,二要廚娘,三要鍋碗瓢盆。
除此之外,還需帶上大量財物(東漢可沒銀行)、書籍(坐那麼久船必要娛樂)、束脩(漢代拜師所需)、兵器等等。
十餘車,百餘人的隊伍看似規模龐大,卻也是缺一不可。
他們抵達孟津後貨物開始裝船。
黃河水流多湍急,加之地形因素,可用於建造渡口之處並不多。
在關中地區,也僅有河東蒲板、弘農茅津、河內小平津與孟津幾處而已。
孟津爲最大的渡口,要從河北入雒陽,大多過這裡,因此這也是最繁華的渡口之一。
人來人往,裝船速度自然也慢,他們足足花了小半天時間。
不得已,他們只能在船上先睡一夜。
翌日天一亮,船伕們開船,十餘艘的船隊便順流而下。
楊明此時站在船首,回首望去,繁華的孟津遠去,雒陽城那與天相接的朱雀五闕也漸漸消失於天際。
他回過身來,此時船首還有其他二人,一是婢女阿一,還有一個是張遼。
阿一此時正在煮酒,張遼則在一旁幫忙。
此去東萊,他並未把張義帶上,而是留他繼續在雒陽照看王異。
楊明旋即坐在自己發明的靠椅之上。
聞着酒香,看着江景,這遠行之始,倒也頗爲愜意。
八日後,船隻抵達濮陽附近。
因爲是在秋季出行,一路並未遭遇暴雨天氣,旅途極爲順利。
在到濮陽之後,楊明讓船隊暫時停靠在北岸,自己帶着二十餘人租了馬車,徑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半日後,他們抵達此行目的地,頓丘。
今年二月,曹操棒打蹇碩叔父蹇圖,結束了上任才月餘的雒陽北部尉一職,調任頓丘令。
漢代,縣萬戶以下稱長,最高秩六百石,萬戶以上才稱令,秩一千石。
須知雒陽北部尉僅有笞刑之權,並無殺人之權,曹操越權殺人不僅未被治罪,還升了官。
要不楊琦怎麼會如此憤怒。
楊明到頓丘縣衙時,看見門口竟排着長龍,排隊之人多是布衣百姓。
這場景,倒是讓他頗有種“曹青天”之感。
有人上前去通稟,不多時他便被小吏帶到縣衙的後舍。
不過曹操仍在處理政務,他也只能稍等一會兒。
他在官舍轉了一圈,發現架上多是兵書。
曹操博覽羣書,尤其酷愛兵書,這點他是知道的。
他隨便拿了一本看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已到寅時。
“子騫~”
隔着老遠,楊明便聽到一興奮之聲。
他放下兵書起身,接着便看到一人出現在門口。
身材偏矮,細眼長髯,神色激動,便是那曹操曹孟德是也。
“孟德。”楊明隨之上前。
卻不曾想,曹操忽然單膝跪地,對他行以大禮:“子騫誅王甫,燒王庭,實在大丈夫行徑,操欽佩至極!”
楊明見狀趕忙扶他起來:“孟德不必如此,說來殺王甫,也有因你棒殺蹇圖之故。”
“子騫此言令我無地自容,蹇圖何人,怎配與王甫相提並論?便是殺那蹇碩,也不及子騫所行萬分之一。”曹操眼中盡是崇拜之色。
楊明聞言一笑,心裡暗道得虧曹操棒殺的不是蹇碩。
“都爲天下百姓,並無高低之分。”他說着握住曹操的手,拉曹操到桌邊坐下。
曹操此時方見桌上有一壺熱酒,那熟悉的酒香味沁人心脾。
“這莫非是?”曹操嚥了下口水。
“正是杜康。”楊明說着打開酒蓋。
“知我者子騫也。”曹操迫不及待拿起酒壺倒酒。
杜康酒爲雒陽名酒,他昔日在雒陽時,想喝隨時都有,但到了這頓丘,那便成了奢望。
“孟德不急,我特意爲你帶來了五壇,已命人置於你庫中。”楊明笑着說道。
曹操動作一頓看向楊明,少傾放下酒壺起身,徑直走向書架。
楊明面露好奇。
不多久,曹操便手持一竹簡,坐下後遞給楊明:“此簡爲我抄集衆多名家兵法而成,我爲其取名《摘要》,或對子騫有所助力。”
楊明驚訝之餘,把竹簡遞還給曹操:“此爲你心血,我怎敢受之。”
曹操卻擺手道:“昔日我離開雒陽之事,子騫便贈我那可用於炒菜之鐵鍋,我本就該還禮,只可惜彼時兵書未成,如今子騫又贈我美酒,我自當雙手奉上。”
“那我卻之不恭。”楊明聞言不好再推辭,便收入懷中。
“子騫這是要往何處去?”曹操繼續倒酒,與楊明碰杯後問道。
楊明此前並未書信與他,自不可能是專程來尋他的。
“往東萊求學。”楊明說完喝了杯中酒。
“東萊?鄭玄?”曹操愣住。
楊明點了點頭。
曹操此時眼中已是藏不住的羨慕。
如今楊明已貴爲亭侯,若再拜鄭玄爲師,待到及冠之日,恐怕天子都要公車徵召。
再對比自己,長楊明三歲,卻僅是一縣令,還深陷囹圄,難免令人唏噓。
一杯酒下肚,他不由嘆息一聲。
“孟德何故嘆息?”楊明好奇地問道。
曹操放下酒杯,苦笑一聲感慨道:“昔日在雒陽時,不知世間險惡,待到了這頓丘,方知其中之事,遠勝我等當初所想。”
楊明拿起酒壺給曹操杯裡倒滿,接着開口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