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李媽媽手足無措,一下子就慌亂起來。
“去開門!”江氏卻沒什麼反應,反而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在桌旁安坐不動。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她還怕什麼?橫豎展培那母子兩個對她也沒了情分在,就算知道是她做的又能怎麼樣?
李媽媽硬着頭皮過去開門,卻是剛好迎着展培踹過來的一腳。
李媽媽“哎喲”一聲,連忙伏地跪在旁邊,大聲道,“給老夫人和侯爺請安。”
江氏看過去一眼,也沒起身,只就諷刺道,“妾身身子不爽利,不能給侯爺和老夫人行禮,還請侯爺莫怪!”
展培見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就更是氣的厲害,上前指着她道,“你說,顏兒院子裡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大丫頭的院子裡有什麼事嗎?妾身被老夫人安置在此處養病,早就不過問府裡的事物了,實在不知情,還請侯爺明示。”江氏道,臉上表情平靜,卻是半點也不心虛。
展培心裡已經有了認定的想法,自然不會再從她的神色之間試着去判斷什麼,只就虎視眈眈的看着她。
江氏說是無所畏懼,卻也到底是被他這眼神盯的心裡發毛,只得再次開口道,“大丫頭院子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把侯爺和老夫人都驚動了?我最近是一直在屋子裡養病消息不靈通,李媽媽……”
江氏說着,就朝李媽媽看去。
李媽媽拿眼角的餘光看了眼展培的臉色,緊跟着又再度垂下頭去道,“奴婢也不知道,就是頭半個時辰外面好像鬧的厲害。”
江氏挑眉看向展培,一臉的無所謂。
老夫人在旁邊陰着臉看着,這會兒便是冷嗤一聲道,“周媽媽,去把墨玉齋的所有丫頭婆子都給我提過來,逐一行刑,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的骨頭能有多硬。”
不管去墨玉齋佈置放火的是誰,只就墨玉齋內外的奴才一個也沒有覺察到動靜,這就不合常理。
江氏的眼底閃過一絲憤恨的冷光,隨即很快恢復如常。
老夫人看了展培一眼道,“你也先坐下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就不信,那些個奴才還能翻出個大天去。”
展培對江氏已經厭惡到了極點,若不是礙着江海在上頭壓着,早就休妻再娶了。
這會兒看江氏的眼神就如是看仇人一般,悶着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
周媽媽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把墨玉齋裡外包括桃葉在內的十二個丫鬟婆子一併帶了來。
衆人看着老夫人的這個架勢就心知不妙,不等老夫人開口就已經哭天搶地的告饒。
“侯爺,老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請侯爺和老夫人開恩。”桃葉哭的梨花帶雨,連忙磕頭。
老夫人冷着一張臉,臉上卻是全無動容,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一遍道,“你們都嘴硬不說是吧?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你們以爲你們不說我就查不出來了?我最後再問一遍,到底是誰?”
老夫人的聲色俱厲,她不常發脾氣,但衆所周知這位老夫人的手段和脾氣都是一等一的。
衆人唯唯諾諾的垂着頭,大氣不敢出。
“好!”老夫人冷笑,轉而就是語氣一厲對周媽媽道,“擡板子來,給我挨個兒打!就算不是他們做的,只就衝着護主不力這一條,我今天打死了他們也不算冤枉。”
“是,老夫人!”周媽媽應道,擡手就招呼人去擡板子。
桃葉嚇的魂飛魄散,再顧不得許多的驟然回頭,叱道,“你們有誰知情的就趕緊說出來,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指望着可以瞞天過海嗎?”
衆人都是各自低垂着眼睛,不肯吭聲。
不多時外面就有家丁護院擡着板子進來。
桃葉等人瑟瑟發抖。
老夫人卻無半分動容,直接一揮手:“給我打!”
十二個人被一起拽了出去,外面噼裡啪啦的板子聲夾帶着淒厲的哭喊聲響成一片。
老夫人是動了真格兒的了,下頭的人出手也是半分不容情,三五個板子下去,所有人都斷了指望,終於一位姓孔的灑掃婆子哀嚎着大聲道,“老夫人饒命,奴婢說,奴婢說了。是劉媽媽,是劉媽媽啊!”
行刑的人動作沒停,先去看老夫的反應。
老夫人擡了擡手,冷聲道,“把她帶過來說話!”
孔婆子被拖過來,扔在了地上,此時已如驚弓之鳥,完全不等老夫人發問就已經自覺的開口道,“老夫人,和奴婢同屋的劉媽媽入夜之後鬼鬼祟祟的摸出去過,奴婢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她做了什麼,可她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剛回來就傳出大小姐屋子走水的消息來。一定是她!老夫人,一定是她!”
老夫人的目色一寒,斥道,“劉媽媽呢?”
下頭的人立刻就將另一個渾身發軟的婆子給架着扔到老夫人的腳下。
“見過老夫人!見過老夫人!”劉媽媽是被嚇破了膽,伏在地上只就自顧重複這一句話。
“孔婆子指證你的話,你可有話說?”
老夫人道,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劉媽媽伏在地上,渾身發抖的顫聲道,“冤枉,老夫人,冤枉,奴婢……奴婢只是鬧肚子,去了茅房。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江氏的眉頭皺了一下,脣角隱晦的牽起一抹諷笑,但是很快又於瞬間隱沒無蹤。
劉媽媽有把柄握在她手裡,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
展培見着劉媽媽不肯鬆口,已然是耐性耗盡,怒聲道,“不肯招就再給我打,打到她肯說實話爲止。”
“是,侯爺!”家丁上來拽了劉媽媽,就要拖到院子裡繼續行刑。
周媽媽的目光閃了閃,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這邊劉媽媽又捱了十來個板子已經受不住,兩眼一翻給暈死了過去。
“潑醒了,繼續打!”老夫人道。
下人取了冷水過來,對着劉媽媽兜頭澆了下去,劉媽媽一個機靈就再度轉醒。
江氏看在眼裡,就事不關己的嘆息一聲,道,“劉媽媽,如若真是你做的,我看你便還是招認了吧,老夫人心疼大小姐,今天這事兒你是肯定糊弄不過去的,何必要受這樣的皮肉之苦呢?”
劉媽媽渾身上下都是鑽心的疼,尤其是下半身,幾乎已經麻木到整個兒失去知覺了。
她也是事先有所準備,眼見着在劫難逃,終於一咬牙道:“是!是奴婢做的!”
“你做的?”老夫人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冷冷的看着她,“你是受了誰的指使?爲什麼要對大小姐下此毒手?”
“沒……沒人指使奴婢。”劉媽媽道,使勁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任何人,生怕從眼神之間泄露了什麼玄機出來,一邊繼續道,“之前張媽媽在的時候對奴婢甚爲照顧,奴婢是氣不過張媽媽病後大小姐就放手不管,所以才做了這事兒,想替張媽媽出一口氣。老夫人,事情就是奴婢做的,你要打要罰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
這套說辭,也是之前準備好的,不管老夫人信不信,她都準備咬死了。
江氏心裡滿意一笑。
張媽媽那死奴才,哪怕是死了,現下也還是有些作用的。
這話老夫人自是不信的,冷哼一聲,剛要吩咐了人再打,就見周媽媽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
“老夫人!”周媽媽走的急了,這會兒聲音裡還帶着微喘道,“劉媽媽是個嘴巴嚴實的,再打下去也未必會有結果,奴婢去將她的兒媳和孫子一併帶來了。”
劉媽媽聞言一個機靈,猛地擡頭,眼神惶恐的看向周媽媽。
周媽媽面無表情的一揮手,“帶進來!”
外面兩個婆子就將一個瘦弱的媳婦子並一個五六歲的男娃娃一起推了進來。
那小媳婦的神情怯懦,進門就跪了下去。
男孩兒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接撲到了劉媽媽身邊,嚷着道:“奶奶你怎麼了?奶奶!奶奶!”
劉媽媽的眼淚滾滾而下。
周媽媽已經湊到老夫人耳邊小聲稟報道:“劉媽媽的兒子頭兩年得了重病已經過了,只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她男人是個好賭的,據說前些天在賭坊輸了不小數目的一筆銀錢,還險些將這孩子賣了,就在今兒個下午,卻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一筆銀錢將債務給還了。”
江氏恨恨的咬牙,卻是沒想到周媽媽辦事如此之利落,不僅拿住了劉媽媽的軟肋,還把事情的原委都打聽清楚了。
“劉媽媽,爲了你的家人積福,我勸你還是實話實說了吧,也省的叫他們跟着你一起受苦。”江氏再開口,語氣之中已經帶了明顯的威脅警告之意。
劉媽媽一個機靈。
老夫人看了那孩子一眼,卻無半分悲憫道,“一起打!打到她肯說實話爲止!”
家丁上來就要提那孩子,劉媽媽下意識的撲過去想要搶奪,卻奈何身上疼的厲害,直接就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奶奶!奶奶!”男孩兒大聲的哭喊。
那媳婦子要過去搶人,也被兩個膀大腰粗的婆子給按住了。
劉媽媽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爬過去拽住老夫人的裙襬,磕頭道,“老人人,錯是奴婢一個人的錯,孩子什麼事也不懂,老夫人您開恩,開恩吶!”
老夫人不爲所動。
周媽媽卻像是聽了笑話一樣冷笑出聲道:“劉媽媽,你的孫兒你知道疼,卻又公然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對大小姐下了毒手,你這又是將老夫人置於何地了?”
“我……”劉媽媽一時語塞,惶恐之餘六神無主。
江氏心裡也是暴躁不安,恨的牙根癢癢。
老夫人等了片刻,見劉媽媽還沒有妥協的打算就終是一擡手對院子裡道,“還等什麼?動手吧!”
“老夫人……”劉媽媽悽聲叫嚷,嚇的魂飛魄散。
外面的家丁輪了板子剛要動手,卻聽得一道女聲從院外傳來,“放開他!”
衆人一愣,都恍惚以爲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尤其是江氏,幾乎是條件發射一般噌的從椅子上
跳起來。
夜色中果然就見展歡顏着一身素色衣裙從容不迫的從院外款步走了進來。
老夫人也恍然是自己見鬼了一般,張了張嘴一時沒能說出話。
展培在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的同時更是冷了聲音道:“剛纔你跑去哪裡了?闔府上下爲着你的事都要鬧翻了。”
“女兒見過父親,給祖母請安。”展歡顏不慍不火的上前來給兩人行禮,神色之間一片淡然道,“都是顏兒的不是,叫祖母和父親費心了。晚上那會兒我突然有些心煩意亂,就去了花園裡走走。實在沒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方纔回去院子裡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
老夫人聽了這話,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原地,不住的撫着胸口感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展培狐疑的看了展歡顏一眼,將她上下打量一遍。
他雖是覺得展歡顏的這套說辭巧合了些,但是除此之外也似乎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去解釋展歡顏此刻安然無恙的原因,只道,“你沒事就好!”
“女兒讓父親擔心了。”展歡顏道,又給展培行了禮賠罪。
展培應了一聲,緊跟着就又是目光一冷看向旁邊跪着的劉媽媽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看在顏兒沒事的份上,你說了,我便饒你的家人不死,否則的話……謀害本侯的女兒,你知道是個什麼罪名!”
展歡顏的一條命,抵過他們全家。
劉媽媽自是知道這一點。
方纔哪怕是展歡顏不出現她也準備招認了,這會兒當即就不再猶豫,連忙叩首道,“是……”
“父親!”展歡顏的眸光微微一動,卻是突然出聲打斷,對展培道,“既然劉媽媽已經認罪,父親將她處置了,替女兒出一口氣也就是了,至於旁人……可以不必追究了。這到底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實在犯不着這樣大張旗鼓的審訊,傳出去也是我們忠勇侯府御下無能,名聲也不好,就大事化小吧!”
這件事要追查下去,不用說,後面被牽連出來的必定就是江氏了。
可是展歡顏卻要到此爲止。
不僅僅是江氏,就連老夫人和展培都大惑不解。
展歡顏只當看不到江氏那陰鷙冰冷的眼神,只對展培道,“這兩日女兒還要準備進宮面見太后,府裡還是不宜生事的。”
言下之意,還是暗指宮裡的江海。
如今和江氏的關係惡化,江海也被展培視爲洪水猛獸,想到這個人就頭疼不已。
只是都到了這個份上,要讓他在江氏面前這麼妥協,他還是覺得面子掛不住。
老夫人卻要果斷的多,立刻接口道:“既然大丫頭都不計較了,那就大事化小吧。周媽媽,墨玉齋那裡如今不方便住人了,你馬上帶人去把海棠苑收拾出來給大丫頭安置。”
“是,老夫人!”周媽媽應道,馬上就帶人去了。
老夫人又將劉媽媽幾人分別做了處置,就很是感喟的握了展歡顏的手,長出一口氣道,“也得虧是你這丫頭有福氣,你是不知道剛纔……”
老夫人說着,就自顧抹淚。
“孫女知道祖母疼我,是孫女叫祖母擔心了。”展歡顏道,遞了帕子給她拭淚,一邊勸道,“天色不早了,素雲、蘇雨先送祖母回去歇着吧。”
“是,大小姐!”兩個丫頭上前扶了老夫人離開。
展培也走過來拍了下展歡顏的肩頭,卻只是嘆了口氣,沒說什麼也跟着離開,只是臨走,便是目光狠辣滿是警告意味的狠狠瞪了江氏一眼。
展歡顏站在原地目送,便聽得身後江氏咬牙切齒的聲音道:“沒想到你竟是這樣命大!”
“是啊!”展歡顏斂了神色回頭,冷冷的與她對視,“火都燒到我的眼前一丈開外了,偏生的我還能化險爲夷,這份運氣,還真不是你能比的。”
江氏愕然。
卻是沒想到展歡顏那個時候會在屋子裡。
展歡顏看着她,只是淡然微笑,“你現在是不是很奇怪,爲什麼方纔我會阻了祖母,沒叫她繼續審訊劉媽媽,把你供出來?”
江氏的確是戒備着此事,不過眼下爲着面子卻不肯服軟。
展歡顏也不管她,只就自顧說道,“當年不就是爲了這個侯夫人的身份,你才喪心病狂對我身懷六甲的母親下了殺手?既然你這麼看重這個正室夫人的位子,我當然要成全你了。所以你放心,我會幫你保全這個身份的,不會叫父親休棄了你。哪怕最後是死,也讓你頂着這個侯夫人的名頭上路。也算是不白費了你苦心孤詣一輩子的算計。”
江氏被她這般狂妄的說辭聽的想笑,可是笑聲漫過喉嚨就變成了陰冷的詰問:“你就這麼有信心?就不怕我會活剮了你?”
明明已經勢不兩立,不死不休了,展歡顏居然還有膽子留着她?
“你要有那個本事,大可以試試。”展歡顏莞爾,看她一眼就轉身往外走去,“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今天太晚了,等着明日天明,我把今晚這一局的利息找還給你,我可沒有白被人算計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