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要問的和北宮馳大同小異,不過就是衝着展歡雪一事的巧合。
“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夫人進屋就徑自往首位上一坐,臉色陰鬱。
展歡顏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一聲不吭的直接跪了下去。
老夫人見狀,倒是愣了半晌。
旁邊的周媽媽見狀,就面色不忍的嘆息道,“老夫人,大小姐這是受了委屈了!”
“委屈?她還委屈?”話音未落,外面展培已經氣沖沖的走了進來,指着北宮馳方纔離去的方向大聲道,“大庭廣衆之下,她公然的就敢對當朝親王動手,她還委屈?我看再下一個她就要對我這個做父親的動刀子了!”
得罪了北宮馳,他的前途堪憂!
展歡顏對她父親這樣自私自利的習性早就習以爲常,心裡半分的感覺也無,只是仍舊面色悲痛的對着老夫人的方向磕了個頭道,“祖母,你們把我送走吧!”
老夫人皺眉,不悅道,“這是說的什麼話?”
“二妹妹陰錯陽差的找去了雅樂居,還在大庭廣衆之下鬧了一通,現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裡這事兒只怕都傳遍了。”展歡顏道,目光懇切的看着老夫人,“當初要和樑王府結親的事情我就是不同意的,這個祖母和父親也都知道,我是爲了父親的勸誡才勉強應了這門婚事。我知道今日二妹妹會生出事端,我難辭其咎,當時是三妹妹問及我才偶然提了一句,是萬也沒有想到二妹妹竟會直接就找去了雅樂居。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我同樑王殿下動手是我不對,可我也着實沒臉再見人了。祖母,不管二妹妹和樑王殿下之間的事情成與不成,橫豎我是認命了。你還是叫人將我送回莊子上去吧,省的樑王殿下遷怒,還要累及府上。”
展歡顏和北宮馳之間的婚事,是經過雙方默認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明面上看是忠勇侯府損失了顏面,其實真要說起來,展歡顏受到的衝擊纔是最大的。婚事告吹,對一個女子而言,那絕對是致命性的打擊,雖然這件事此刻還被捂在兩家人之間。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如果只是爲了悔婚的話,展歡顏付出的代價就未免大了些。
老夫人本身就沒想着她能滴水不漏的操縱出這麼一件事來,此時聞言心頭疑慮就又打消三分。而展培卻還是氣鼓鼓的,怒罵道,“你還有臉說?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叫你敢於當衆對樑王殿下動手?你到底是有幾個腦袋?”
展歡顏一聲不吭。
對於展培,她的任何解釋都沒有用,她也懶得費力氣。
展培見她如此,心裡的火氣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突然陰森森的冷笑一聲道,“來人,給我把這兩個以下犯上不分尊卑的奴才拖下去亂棍打死!”說着就惡狠狠的霍的擡手一指墨雪和藍湄兩人。
外面奔進來幾個護衛。
展歡顏沒有言語,只是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心頭一跳,連忙擡手製止道,“這兩個丫頭也是忠心護主,你跟他們一般見識做什麼?”
這兩人是藉着國公府的名義送來的,賣身契都不在自家人手裡,可不是他們展家能隨便處置的。只是礙着大廳觀衆,老夫人不好把這話明說。
展培也不傻,聽出了老夫人話裡有話,就是狐疑的扭頭看過去。
老夫人手裡念着佛珠,道,“這兩個丫頭是野了點兒,但爲人奴婢還是可取的,警告他們一番也就是了,還嫌如今這府裡不夠亂的嗎?”
她是真的有些頭疼胸悶,這一次的事算是把北宮馳給得罪的狠了,還不知道該是如何收場。
展培心中憤憤難平,還是目光兇狠的盯着墨雪和藍湄兩個。
兩個丫頭雖然乖覺,但卻是打從心底裡就沒把展培看上眼,所以對於他的逼視完全的視而不見。主子派他們來是聽命於展歡顏的,至於旁人則是全部無視。
展歡顏心裡卻是明白展培的小家子氣,今天若是不能叫他把這口氣給撒出來,日後還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呢,於是就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今日之事多說無益,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父親要罰就罰我好了,跟兩個丫頭沒有關係。”
展培見她如此,便是冷笑,“你以爲我就罰不得你了嗎?馬上給我滾到佛堂去跪着,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起來。”
墨雪和藍湄不約而同的齊齊皺眉,剛要上前,展歡顏已經果斷的拍了拍裙子起身,“是,女兒領罰!”言罷就對老夫人行了禮,轉身走了出去。
兩個丫頭互相對望一眼,便是一聲不吭的跟了去。
展培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這才滿面鬱氣的扭頭看向老夫人道,“這兩個丫頭不像是咱們府上的,難道是母親您……”
就算是老夫人有大手筆,也不該買了這樣的幫手放在展歡顏的身邊。
老夫人手裡一下一下捻着佛珠,冷冰冰道,“裴家送來的。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滿天飛,你真當裴家的人都是聾子是啞巴嗎?他們沒有出面,那是因爲顧慮着面子不好插手我們展家的
內務,現在送了這兩個丫頭來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就是明着給我們示警,告訴我們,大丫頭雖然沒了親孃,但也不是全部沒人撐腰的。”
展培一驚,不由的慎重起來道,“母親,裴家他們不能……”
過問別人的家務事?這名聲傳出去可不好。
“裴氏就留下這麼一點血脈,當年要不是國公夫人自己的身子不濟去的早,你以爲她會捨得讓大丫頭回來展家嗎?”老夫人道,面色不善的對展培道,“就是你自己拎不清,被江氏和江海的一點蠅頭小利蠱惑着就淡泊了那邊的關係,就算齊國公再怎麼大公無私,就算他不在官場上動用私人關係提攜你,最後有事的話難道,就算只看在裴氏和大丫頭的面子上,還會放任你不管嗎?現在好了,這條路子算是徹底斷了。”
裴獻耿直,最是不喜歡依附裙帶關係辦事,這是也展培最爲深惡痛絕的地方。既然無利可圖,他自是對這個岳家不假辭色的。
所以老夫人的話,他還是聽不進去的,只就不耐煩道,“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這大丫頭也是被他們慣壞了,她方纔的那個陣仗母親你又不是沒看到,是該好好是殺一殺她的脾氣了。”
“你!”老夫人一怒,胸口就起伏的厲害,原是想要摔佛珠,但是轉念一想又恐着褻瀆神靈,便抓起桌上的一個茶碗狠狠的砸了出去,罵道,“合着我和你說了這麼多都白說了?”
到底是親骨肉,她是沒捨得砸展培,茶盞只在展培的腳下裂開。但是老夫人公然對自己動手,幾十年來,這還是頭一次。
展培大驚失色,連忙起身過去撫着老夫人的胸口,給她順氣道,“母親您這是做什麼?您有話訓斥兒子就是,可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不語,只是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就在這時,便聽得院子裡外一片吵嚷聲,江氏怒不可遏的大聲道,“都滾開,我要見侯爺!”
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對周媽媽道,“不是讓你找人看着她了嗎?怎麼還叫她跑出來生事?”
周媽媽嚇了一跳,忙要出去阻止,奈何江氏來勢洶洶,已經直接闖進了門來。
見到老夫人的氣喘的不順暢,江氏就冷笑出聲,象徵性的屈膝福了一禮道,“見過母親,侯爺大喜了!”
“青天白日的,說什麼胡話?”老夫人怒然一拍桌子,直接指着外面道,“來人,給我把這個瘋婦給押出去關起來。”
外面兩個婆子走進來,江氏卻是脖子一梗,笑的越發大聲道,“母親,您如今還分不清形勢嗎?雪丫頭馬上就要是名正言順的樑王妃了,日後侯府的榮華富貴可少不得要仰仗她的,您對我的態度也該是變一變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展培提起展歡雪就是一肚子氣,一把拽住江氏的手腕,將她往兩個護衛面前一推,命令道,“馬上把她給我關起來,看嚴了,再要放了她出來,當心你們的腦袋。”
“是。侯爺!”兩個護衛連忙上前,架着江氏就往外走。
江氏撲騰着想要掙扎,可是她的力氣又如何能敵得過兩個男人,當即就被人拉了出去。
“展培,你忘恩負義,你……”江氏焦急的大叫,“你今天這樣對我,我都記下了,來日待到雪兒做了樑王妃,你等着!你等着!”
老夫人的腦子裡頭嗡嗡的,心頭越發跳脫的厲害。護衛們唯恐江氏再亂說話,連忙堵了她的嘴巴將人給拉了出去。
按照常理來講,展歡雪和北宮馳的事情既然暴出來了,就應當是議親辦喜事的,可是現在是情形北宮馳明顯是惱了他們展家的,誰也料不準後面到底會發生什麼。
老夫人和展培各自都是愁眉不展,回了自己的院子。
佛堂裡,展歡顏對着一尊佛像跪下。墨雪和藍湄跟着走進來,也是一語不發的在她身後陪着一起罰跪。
展歡顏沒有阻止,也未曾回頭。
這兩個丫頭來了馬上有一天了,因爲事出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和兩人開誠佈公的說過話,這會兒便是開口道,“你們的來歷我大致心裡有數,你們主子讓你們跟在我的身邊來,參與這些內宅裡頭烏七八糟的事情,的確是委屈你們了。”
“小姐,奴婢不委屈!”兩個丫頭心中惶恐,異口同聲道。
“聽我說完!”展歡顏卻是擡手打斷兩人的話,繼續道,“忠勇侯府內院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的行事欠缺光明磊落的地方也少,我不勉強你們,若是你們不願意,我會和你們的主子說,送你們回去,不是您們的錯,你們也不必有負擔。”
北宮烈手下培訓出來的暗衛,一般這種人執行一次任務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打算來的,沒有回頭路走。
展歡顏雖然不知道皇家培養暗衛的具體章程,但是普通大戶人家豢養這類人,就比如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墨雪和藍湄一旦被退回去,那麼就會被視爲任務失敗,十有八九是要以死謝罪的。
墨雪和藍湄面面相覷。
當時北宮烈點了她們兩個過來展府,兩人心裡就甚爲疑惑,爲什麼會突然派了他們來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侯府小姐的差遣,現在聽了展歡顏這樣的口氣兩人就更是不解。
在北宮烈面前保證她們的安全?這位展家大小姐竟然能有這麼大的面子嗎?
不過跟了展歡顏一天,展歡顏大致是個什麼個性,兩人也有了一定的瞭解,既然她敢說,兩人也是深信不疑。
“奴婢奉命前來服侍小姐,小姐就是奴婢們唯一的主子。”飛快的收攝心神,墨雪說道,“請小姐以後不要再說遣奴婢們回去的話了,日後自然是小姐到哪裡,奴婢們都跟到哪裡!”
暗衛守則裡最爲重要的一條,就是忠誠。
兩人既然表了態了,展歡顏而已就不再迂迴,點頭道,“既然你們尊我爲主,那我也就不說廢話了,在我這裡沒有別的規矩,只有一條,不管是遇到何種情形,我都只要你們無條件的服從我的命令,明白了嗎?”
“是!”兩人齊齊應道。
展歡顏莞爾,“那現在,你們兩個起來!”
兩個丫頭一愣:“小姐!”
展培會罰了展歡顏,多半是因爲她們的原因。
“起來!”展歡顏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她的語氣強硬,威勢絲毫不減。墨雪和藍湄也都是是果敢利落的性子,當即都站了起來。
展歡顏對兩人乾脆的作風還是比較讚許的,脣角牽起一抹笑容道,“現在替我去辦兩件事。墨雪你回海棠苑去,看好了桃葉等我回去再行處置,然後告訴院子裡的那些人,讓他們把嘴巴都給我閉嚴實了,今天院子裡發生的事,誰敢透露一個字出去……”
展歡顏說着,頓了一下,終於回頭深深的看了墨雪一眼,“怎麼讓他們老實閉嘴,相信你比我更有辦法的吧?”
“是,奴婢明白!”墨雪頷首,“一定不會讓他們亂說話的!”
“去吧!”展歡顏點頭,目送了她離開,就又招呼了藍湄過來,在她耳邊交代了幾句話。
藍湄全神貫注的聽着,牢牢記住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最後慎重道,“小姐放心,奴婢會把大小姐的話一字不落的轉告給展老夫人的。”
展歡顏揮揮手。藍湄快步走了出去,展歡顏聽着她的腳步聲,就越發心平氣和的跪佛堂。
“大小姐說,二小姐如今所處我位置微妙,請老夫人多加照拂。”藍湄到了錦華苑,就一五一十的對老夫人轉述了展歡顏交代她的話,“二殿下對侯府的態度,如今全部牽扯在二小姐身上,大小姐的意思是,不管之前二小姐做了什麼,也哪怕二殿下心裡再如何的惱怒,皇家都丟不起這個人。爲了息事寧人,議親就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一旦二小姐會有什麼閃失,二殿下的面子過不去,那纔是咱們府上的災難。”
老夫人閉着眼靠在暖炕上,一直默不作聲的聽着,一直到藍湄說完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擺手道:“你先去吧!”
“奴婢告退!”藍湄屈膝福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這才睜開眼,看向周媽媽道,“周媽媽,這件事你怎麼看?”
“大小姐的話是有道理的。”周媽媽道,卻是一籌莫展,“二殿下就算再不待見二小姐,可是現在爲了遮醜,也唯有這一條路子可走。哪怕只是爲了做給世人看的,只要他肯議親,那麼咱們侯府眼下的困境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老夫人嘆一口氣,眼底的光線冰冷,目光看着窗外緩緩降臨的夜色道,“可是這段時間,那個丫頭和我還有她父親之間都生了嫌隙了,她入了樑王府,對我們而言,可未必就是好事,而更有可能是埋下隱患,成爲我們整個忠勇侯府的催命符啊!”
她曾和展培聯手,想要了展歡雪的命。何況展歡雪還有一個與他們苦大仇深的親生母親江氏。
這件事,不容樂觀。
“可是眼下,二小姐若是有個萬一,外面的人勢必要起懷疑。”周媽媽道,“如果爲此牽累到了二殿下,也是不妥的。”
老夫人也是左右思忖着都找不到合適的解決方法,最有又是啐了一口道:“都是這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
這展歡雪真是個禍害!
周媽媽垂下眼睛,不再言語。
老夫人自己又再想了一陣,就還是嘆了口氣道,“你去佛堂把大丫頭送回去吧!”
“那侯爺那裡……”周媽媽猶豫道。
老夫人臉一沉,剛要說話,外面姜婆子就急急忙忙來報,說是宮裡來人宣旨了,太后召見。
老夫人聽了傳話一愣,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道,“你再說一遍,太后娘娘要見的是誰?”
“太后娘娘傳召大小姐明日一早入宮見駕!”姜婆子道,也是一臉是茫然,“奴婢聽的清清楚楚,太后娘娘要見的是大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