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勳接着說:“就說我們公司吧,公司有一條嚴格的規定,任何人外出與客戶談生意,必須住一流的酒店,出門必須搭出租車。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我也不贊成衣帽取人,但看到你衣帽不整地從塞滿乘客的公交車上擠下來與我談生意,我敢與你籤合同嗎?你若是家皮包公司怎麼辦?”
李金鑄聽了餘建勳這番話忍不住笑起來,說:“那是北京,這是鎖陽,一樣嗎?算了,我也不與你理論,既然來了,就進去吧。”張建勳說:“重機廠爲何垮了?鎖陽市那麼多企業爲什麼都垮了?若在平日倒也罷了,如今你要做事業了,我就是要給你上一堂最新的經營理念課,而且第一堂課就從高檔飯店講起。”說得衆人都笑了。
大家下了出租車往門口走,一輛黑色奔馳車停在了他們面前,馬上有兩名身着紅色制服的服務生跑向那輛奔馳,卻將剛剛下車的他們晾在了一邊。李金鑄感慨道:“連個跑堂的也會看人下菜啊。”張建勳接過話說:“你要開個寶馬來,沒準甩了這奔馳先跑這迎接咱們來了。”
門前有兩位身着旗袍的迎賓小姐笑臉相對,同時拉開厚重的玻璃門。走進燈火輝煌的大廳,又一位淡妝素抹,身材苗條的小姐迎上來,笑問有沒有預定,聽說是臨客便說包間已滿了。張建勳說人少,大廳也蠻好的。小姐又問要一樓還是二樓,餘建勳巡視了一遍說二樓吧。小姐就將衆人帶到二樓大廳,張建勳尋一張臨近欄杆的桌子讓衆人坐了。從這裡可以俯視到一樓大廳,一盞晶瑩絢麗的水晶吊燈從三樓直垂向一樓。大廳中央還有一座假山,人工瀑布在五彩燈光的映照下變幻着迷幻的色影。假山近旁還有一座鋪着紅色地毯的小舞臺,上面是一臺白色的鋼琴,一位身着白色晚禮服的女子正在演奏着一支外國樂曲。李金鑄還是初次進到這麼豪華的場所,竟有些不知所措,看張工和“老八級”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落座的同時又有一位小姐過來,微笑着遞來菜單。張建勳接過菜單把目光投向李金鑄,李金鑄忙說:“建勳你來吧,點菜我最不在行。”張工也說:“建勳,你隨便點吧,點啥我們吃啥就是了。”張建勳說:“那好,我就不客氣了。”張建勳畢竟是經過大場面的人,一邊點菜一邊徵求衆人的意見,還特地問了父親和“老八級”的口味,又給姐妹倆要了兩杯牛奶。點畢菜,張建勳又問李金鑄要啤酒還是白酒。張工說,來點白酒吧,啤酒味淡我喝不慣。張建勳又把目光投向李金鑄,李金鑄知道他們這類知識分子大多不喜歡白酒,就說:“來幾瓶啤酒吧。”張工聽了忙說:“算了,給我也來瓶啤酒。一瓶白酒我又喝不完,怪可惜的
。”說得大家都笑了。張建勳就說:“也好,先來三瓶青島啤酒吧。”李金鑄聽了忙說:“要鎖陽啤便可,青啤太貴。”服務員小姐馬上回道:“對不起,我們店沒有鎖陽啤。”鎖陽啤是鎖陽市自己的牌子,高檔酒店的酒櫃上根本見不到它的蹤影。
酒菜端了上來,李金鑄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剛纔還想甩開薛利厚,自己率領老同志們創業乾點兒事業。可是,薛利厚拒絕租用給他們設備,讓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張工是東道主,不能不勸酒。“老八級”平時嗜酒,看到美酒菜餚自然也不客氣。多虧他們兩個,纔不至於讓酒桌上冷場。
“金鑄啊,別發那個愁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來,喝!”張工和兒子也一個勁兒敬李金鑄酒。“老八級”也跟着湊熱鬧。李金鑄一邊心不在焉地喝着,一邊想着租用設備的事兒,正發愁怎麼搞到設備,突然想起了會計冬妹曾經提醒他,說是郊區有不少破產的企業等待別人承包、租賃。心想,如果有些工廠的設備適合搞滴灌機,就不用發愁設備的事兒了。想到這兒,就撥起了冬妹的電話。讓她一起來吃飯,商量事情。
冬妹這時候正走在大街上,薛利厚當上總經理之後,爲了控制財務,將財務人員全部重新聘任,冬妹自然就被解除了會計職務,靠男朋友的照顧回銀行當了臨時工。聽說李金鑄請她吃飯,覺得自己一個女的去了不方便,就謝絕了。問李金鑄商量什麼事兒?李金鑄說了自己的想法。冬妹說有個剛剛破產的農用拖拉機廠,加工設備還不錯,因爲還不上銀行借款,破產後被法院判給了銀行。銀行的人不懂農用拖拉機的製造,就一直閒在那兒。如果李金鑄有興趣,不妨去看看。
吃完了飯,李金鑄告訴了張工和“老八級”農用拖拉機廠的事情。三個人就來到工廠考察。到廠房車間一看,設備確實是八成新的;可是,那些設備大部分是製造農用拖拉機的專用設備,生產滴灌機還要改裝調試才行。幾個人正議論着應該怎麼改裝設備,工廠的一位留守人員問他們是哪兒的?聽說他們是重機廠的人,就說:乾脆你們就生產三輪機動車算了。工廠臨破產之前做了幾輛,銷路還不錯呢!經過這個人一提醒,三個人覺得這個主意也不錯。就暫時撂下滴灌機的事,琢磨起生產三輪機動車的事情來。這位留守人員非常熱情,聽說他們對生產三輪機動車感興趣,就找到廠技術人員,將三輪機動車的圖紙和工藝說明打印一份交給張工。三個人對照現有設備,對三輪機動車生產的全過程都做了通盤論證,初步下了決心之後,那位留守人員還告誡李金鑄一定要另立戶頭,在產權上必須與這個廠分開,因爲農用拖拉機廠早已資不抵債,隨時都有
被銀行封存帳號的可能。分手時還囑咐他們你們幾位雖然是大企業的人,卻一直處在生產環節,對經營不太瞭解,現在外部環境越惡劣,若能找一個懂法律的幫幫你風險就小多了。
從工廠出來,李金鑄與張工擬了一張十多人的名單,全部是各工種拿得起放得下,人品好有威信的工友,其中就有團委書記池小飛。晚上大夥在張工家湊齊了,張工又泡了一大壺毛尖茶招待大家。有人就說張工兒子出息了,是不是要請夥計門撮一頓呀?張工笑說比請客還好的事兒呢。李金鑄就將自己的打算講了出來,衆人聽了齊聲說好,也有人提了幾個問題,都在李金鑄預料之中,便一一做了解釋。
下一步就是討論如何起步了,這時候李金鑄才真正理解了萬事開頭難的含義。這些人你讓他開車牀,拿銼刀都是好手,真搞起經營來全是門外漢,議了一晚上,連什麼是註冊資金,去哪兒申請營業執照都鬧不清,直到散場大夥熱情被鼓動起來了,但下面的路如何走卻連那一撇還沒有邁出。回到家,待母親、愛人、女兒睡後,李金鑄索性衝一杯釅茶端自己房裡,一邊不緊不慢喝着,腦子裡就想着明兒是不是找個律師問問。可一想頭一步還沒擡起來呢就往外扔錢總覺得心疼,更何況攤子鋪開後,往下的事兒比樹葉還稠,總不能事事去問律師啊。這麼想着,到後半夜突然想到了冬妹,人家在銀行工作多年,雖然不是正式職工,可是與企業打交道多,法律知識懂得肯定也不少。於是就想繼續請她幫忙。
第二天李金鑄早早來到營業所,快到九點運鈔車纔將款送到。開門後進到營業室,一喊冬妹,冬妹應聲出來相見。一看是李金鑄,先是一愣,隨後笑着問道:冬妹就問:“那個工廠怎麼樣?今日找我是不是有事兒?”李金鑄回道:“沒事誰往你銀行跑啊。這裡說話不方便,能不能借個地兒說話?”
冬妹就打開鐵門從營業室裡面出來,外面大廳裡有幾張供客戶休息的硬沙發。冬妹將李金鑄讓到沙發上坐了,又用一次性紙杯從飲水機時裡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李金鑄謝過,就將準備成立新公司生產三輪機動車的打算講了。冬妹聽了說:“好事兒啊,希望你們將賬戶開到我們所來。”李金鑄說:“這還用說?今日就定你這兒了。”冬妹說:“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講。”
李金鑄一時竟不知如何說好,想了好一陣兒才說:“你知道,我們一幫粗人,至今還不知下步該如何走。”冬妹想想說:“第一步嘛,自然是要先成立一個公司。經過工商註冊,稅務登記,你們的產品呢,再經過質檢所檢驗合格發給合格證就可以正式生產了。”李金鑄一聽,連說:“天,這麼複雜?”
(本章完)